「我去补习。」一早,我提醒坐在对面的妈妈。
    「今天不行,你忘记要回诊了吗?」妈妈用着略显严厉的口吻说道。
    「能……能不能别安排今天?」我用着半请求半祈求的语气朝着心软的妈妈说道。
    「你答应过的,让你补习的条件就是乖乖回诊。」妈妈把筷子放置桌上,看着我说道。
    「我知道,一个礼拜才两次的补习,能不能和医生排开补习的时间。」我试着在最小限度里讨价还价。
    「因为允司晨?」妈妈无可奈何地摇头。
    「我……」我仅仅开了口却始终无法继续说下去,因为我明白那样关爱我的妈妈早已洞察我的心思。
    「前阵子的你让我很害怕,不过这阵子去补习后终于有笑容,我很开心。」妈妈忽地说道。
    我傻愣地看着妈妈,原来我的异样都落在妈妈的眼里。
    「但医生只有这几个时段,我跟医生商量尽量错过补习的时段,不过如果不行,你还是要回诊,这是我最后最后的底线。」妈妈看着我良久,叹口气后说道。
    「谢谢,谢谢,谢谢妈妈。」
    妈妈眼底的宠溺,昭然若揭。
    而我利用这份宠溺迎来妈妈的让步。
    医院里充满着各种喧闹,在我静静等待看诊时才感觉到属于医院的气氛──压抑、沉默、鬱闷,还有漫在空气中的焦躁不安。
    「医生,状况有维持吗?」妈妈问道。
    「恶化速度趋缓不少,不过还是需要移植才行。」医生望着电脑上的图片,指着一处说道。
    我听见医生的话语,不知该庆幸上天的仁慈还是埋怨命运的操弄。
    在妈妈和医生讨论时,我瞧着医生的轻描淡写,思索他看过多少人濒临死亡,才能练得此刻的平静泰然。
    「谢谢医生,再麻烦您了。」妈妈和医生说着道谢,结束这次的回诊。
    步出医院,我用力深呼吸,排出透着医院抑鬱的脏空气,没想过分用力引来了心脏表示抗议的疼痛。
    「慢点慢点,急什么。数学是肯定来不及去了,我先带你去吃晚餐,等等载你回家,你再骑脚踏车去理化补习班。」妈妈轻轻拍着我的后背,用着明瞭的语气,取笑着我的急躁。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补理化的时刻,我骑着脚踏车,飞快地从家里出发
    刚把脚踏车停好,听见身后传来陈柏伟的猥琐声音,他和朋友聊着关于女生身材容貌的淫声秽语,让我倏地身子发颤。
    「林思信,等下中间休息,和我们去超商吧,我请你。」陈柏伟在我身后喊道。
    我强忍着恐惧,几次深呼吸后,「不要。」
    「真的是你,前女友。」陈柏伟身旁的朋友竟是之前在班上交往过的男生──陈俊楠。
    「你……你为什么在这?」
    陈俊楠的出现让我手足无措,他和陈柏伟有说有笑的相熟更让我感到身子发寒。
    「今天是来这补习的第一天,不过来这除了补习,难道还能有其他原因?」陈俊楠笑了出来。
    陈俊楠的痞式答覆是那么熟悉,曾经撩得我小鹿乱撞,如今让我忐忑不安。
    「思信,中场休息时间我们聊聊,很久不见,别无情拒绝我。」陈俊楠捶打陈柏伟的肩膀,朝我拋来不容拒绝的邀约。
    「不要,我要上课。」不知怎地,他们的视线透着令人作噁的感觉。
    陈俊楠朝着我走近,一步一步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最后停在我的面前,「我记得你不会这样的,即使你变成我的前女友,我也没忘记我们的美好曾经。」
    「你……」陈俊楠的强势竟在这一刻震慑住我的心神,让我失去思考。
    「嘿嘿,别拒绝。要不然我会考虑……跟允司晨说说,关于你的风、流、韵、事。」陈柏伟站在陈俊楠的后方说道,笑得污秽。
    齷齪的贼笑,有如那一天的淫秽不堪。
    「走,走,走!」我朝着陈柏伟低声喊道,与陈柏伟的视线相触时打从心底窜起的恐惧让我向后退去。
    冰冷的触觉,是脚踏车的铁架。
    一道刺耳的急剎声,停在陈柏伟的一步之处,而瞬间的尖锐足以将寧静社区全都惊醒。
    「真不知他是正人君子,还是,披着人皮的偽君子……」陈俊楠回过头,看着刚才的肇事者,忽地低声笑道。
    「我答应,我答应你们。你们走,你们走。」我用陈俊楠听得到的音量,着急说道。
    「司晨,好久不见。」陈俊楠神情自然泰若,朝着迎面而来的允司晨招呼。
    我看着允司晨缓步接近,想着陈俊楠、陈柏伟的威胁就在一旁,过分激动的心脏诱发一阵阵疼痛,勉力地靠在脚踏车身上,支撑我用尽全力偽装出的平静。
    「你是哪位?」允司晨牵着脚踏车,停在陈俊楠的面前,低沉语调透着让人胆寒的冷漠。
    陈俊楠傻了几秒,大笑了好一会,「我忘记你根本不会记得同班同学,只记得……」他顿了顿,朝我看来一眼,「大概只记得唯一可怜你所以和你做伴的思信吧。」
    可怜你所以和你做伴的思信……
    我被这一句可怕话语惊得无法作声,脑袋除了空白还是空白,愣愣地看向站在陈俊楠面前的允司晨,张大了嘴却是发不出声响,辩驳这个谎言。
    眼泪抢在我的思绪运转前,夺眶而出。
    「你,挡路了。」允司晨的语调平稳得毫无动摇。
    「哈!哈!哈哈哈!」陈俊楠侧过身让允司晨牵着脚踏车经过,「允司晨你知道吗?你留下了一个传说,就是只要一句话、一个瞬间就能惹怒人,不过自从你转学就难再见。」
    我感觉到允司晨看向我的视线,凝视里有着我不明白的情绪,而我始终看不清那双眼眸里隐藏的千愁万绪。
    我只担心陈俊楠和陈柏伟会告诉允司晨,那些不是事实的谣言。
    「上课,要迟到了。」允司晨向我说道。
    我望着允司晨,脚步却因他身后的那两人而无法迈开。
    「你站在唯一的出入口,我们要怎么上楼?」陈俊楠拍了拍允司晨的肩膀后笑着说道,不知哪时候陈柏伟也来到旁边,还顺势将一隻手搭在允司晨的肩膀。
    允司晨站的位置,明明距离楼梯口还有一段距离。
    我瞧着他们不怀好意的神情,气氛凝滞得让人感到呼吸困难,心中越发忐忑,因为我知道他们是多么坏的烂人,而允司晨是如此善良的……
    允司晨拍掉陈柏伟的脏手,他侧过身,拉开身侧的厕所大门,「抱歉,挡住你们的教室,请进。」
    我得收回允司晨是善良的这句话,他真的是一点都不善良。
    「哈哈哈,允司晨你真幽默。上课了,上课了。」陈俊楠愣了几秒后大笑,拉着陈柏伟往楼梯口走去。
    「走吧,思信。」允司晨朝我说道,而他的手上多了我的后背包。
    望着信任我的允司晨,我感动得无以復加。
    上课时,我忽然感觉到腹部传来一道阵痛,然后疼痛开始由弱转强,耳里再也听不进半点老师声音,疼痛让我头晕目眩,我将身子靠向墙壁,忍耐着一月一次的生理痛。
    我翻了翻包包,才发现平常总会备着的卫生棉居然一个不剩。
    在我痛得摇摇欲坠,眼前一个东西一晃而过,降落在我的桌上,是一张纸条,来自允司晨。
    「还好吗?」
    「腹部有些不舒服而已。」
    「吃坏肚子?」
    「不是。」
    「感冒了?感觉你冒冷汗。」
    「不是,是……大姨妈来了。」
    「大姨妈?她会让你紧张到不舒服?不好应付的人?」
    「你……大姨妈是指生理期。」
    我写到这,忍不住朝允司晨投去一记白眼。
    无所不知的允司晨也有这么傻愣的时候,要不是生理痛到我说不出话,我大概会朝他大笑三声,取笑他的呆懵。
    「有需要什么?」
    「不用,我等下再去买。」
    「你休息,我去。」
    「苹果麵包,刚好没带。」
    「好。」
    瞧着允司晨字里行间传来的温柔,暖和着我的内心,似乎连生理痛都在这样的温柔中逐渐得到抚慰,变得温顺。
    老师说完下课的时候,允司晨已经走得没影。
    不舒服的程度让我没法等到允司晨归来,赶紧向李轩蓉求救,总算是完美的紧急处理。
    「走吧,和我们出去。」陈柏伟拍了拍我的桌子,一脸坏笑。
    痛到趴在桌上休息的我被这一下敲打震得耳朵隆隆作响,只得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那两个可恶傢伙,瞬间窜出的生理痛让我无力开口说话。
    陈俊楠在我身旁的空位坐下,低声说道,「现在你的表情,让我想到我们交往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让人怜惜。」
    我望着依然笑嘻嘻的陈俊楠,有气无力地反驳,「我……我那时大概脑袋进水,才会以为你是值得交往的男生。」顿了顿后,「原来你和他都是一样烂。」
    「说实在的,要不是你长得漂亮、身材好、一副楚楚可怜,光凭你和可恨的允司晨混在一起,我就提不起兴趣。」陈俊楠伸出手,在我的手指摩娑。
    我飞快地伸回,「你们要怎样?是不是我跟你们去次超商,就可以让你们不再对我骚扰?」
    「可以考虑,走吧。」陈俊楠笑着起身,和陈柏伟谈笑离去。
    到了超商。
    我看见允司晨刚结完帐的身影,飞快地从陈俊楠的脚踏车后座跳下,深怕让允司晨瞧见我跟他们同行。
    还好允司晨从另一侧自动门离去,中间隔着货架和门柱,错开和允司晨的相遇。
    「就怕他看见?看来你们之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猫腻。」陈俊楠敏锐察觉到我的动作,停好脚踏车,对着我说道。
    陈柏伟望着逐渐远去的允司晨,「看来你们在交往?那个传闻果然不只是传闻。」
    「我们只是很好的朋友,别用你们下流的思想定义我和允司晨。」我反驳他们的
    猜测。
    「无所谓,我不在乎。」陈俊楠耸耸肩。
    回程路上。
    「你有没有兴趣,作回我的女友?」陈俊楠突然说道。
    「你有毛病吗?」我看着眼前的男生,不客气地回道。
    「没毛病,只是觉得像你这样的女生没人疼爱,有点浪费。」
    「你是自恋过了头?还是脑袋不清楚?吃冰吧,让脑袋清醒清醒。」路上颠簸加剧生理痛的不适,让我决定不再回应陈俊楠。
    「你变了,变得有主见。」陈俊楠放我下车后,他将手搭在我的肩上,「比起以前的娇滴滴,现在更有魅力。」
    「俊楠,看不出来你喜欢这种的,征服这种女生的确会更有成就感。」陈柏伟吃着冰,含糊不清地说道。
    「变态、无耻、下流。」我朝他们吼道。
    「走吧,上课了。」陈俊楠擦了沾有冰淇淋的嘴唇,朝着陈柏伟喊道。
    生理痛莫名地更加强烈,我想那是给气出来的疼痛。
    我和陈俊楠他们走进教室时,我便瞧见允司晨朝我看来的忧心凝视,虽然仅有一瞬间便回到老师讲解的内容上。
    我不敢回应他的忧心,打从心底觉得对不起允司晨的用心,飞快回到自己的座位。
    座位旁放着一个超商塑胶袋,而讲义上有一个折得整齐的纸张。
    你要的麵包,没有了,我买了巧克力口味。
    药丸是止痛药,如果有需要的话。
    保温瓶给你的,喝温水能舒缓疼痛
    暖暖包热敷腹部,会舒服一点
    热奶茶可以补充甜份,还能暖暖手。
    司晨……
    我说的苹果麵包,不是真正的麵包,是卫生棉
    我说的大姨妈,不是我家亲戚,而是生理期
    关于女生事情,你不知道的事情很多很多
    然而看着你留下的字跡、瞧着你买来的物品,我的眼泪不争气在眼眶打转。
    在难熬的生理痛陪伴中,终于下课。
    我收拾着讲义、文具,还有将允司晨的礼物小心收入后背包,刻意等到陈俊楠他们走了之后,才下楼。
    没想,他们站在补习班大楼门口聊着天。
    「在楼上和允司晨讨论功课?」陈俊楠向我招呼。
    「哪可能,小俩口讲着甜言蜜语还比较有可能。」陈柏伟取笑道,顿了顿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不对,应该是淫言秽语,男女朋友怎可能不想那种事情,哈哈哈。」
    我的脚步停在脚踏车旁,面对他们的各种磨难感到筋疲力竭,再也无法对他们的虚与委蛇,「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有对你们做了什么事情吗?」
    「都你,一天到晚只想这些污秽。」陈俊楠朝陈柏伟肩膀拍落。「别气,我只想送你回家,还有让你考虑回心转意作我的女朋友。」
    「你疯了吧,你们都疯了。」我开始变得歇斯底里,朝他们吼道。
    「陈柏伟你走吧。」陈俊楠不耐地对陈柏伟说完后,对我露出笑容,「时间晚了,女孩子一个人在外不安全,我送你。」
    「不顺路。而且我不用你送,我自己回家很安全。」我气愤地将后背包放置脚踏车的篮子里,踩动踏板,想趁他们没能注意的时候衝出去。
    猛然踩着踏板,却换来一个踩空。
    脚踏车的车鍊竟然脱落,在一旁晃悠悠的。
    「抱歉,为了避免你的不理智,我只能出此下策。」作为罪魁祸首的陈俊楠说得理所当然,毫不掩饰他的所作所为。
    「司晨,你要不要先回家?我帮你把脚踏车牵出来了。」陈俊楠瞧见允司晨从楼上走出的身影,指着门外的脚踏车,提醒用眼睛寻找脚踏车的允司晨。
    我看着站在身旁的允司晨,担心着他大发雷霆、烦恼陈俊楠还有其他阴险手段。
    「谢谢。」允司晨朝门外看了一眼后,说道。
    「不客气,回家小心。」陈俊楠笑得更加开心了。
    「欸,那个谁,对对,你。」允司晨用右手朝陈俊楠比了比,「要做好人就作全套,拿去放好。」只见他朝陈俊楠丢去他上课用的包包,讲义、文具从包包飞了出来,砸得陈俊楠一身。
    「你过分了。」陈俊楠大步流星走了过来,停在允司晨的面前,「想打架吗?混蛋。」
    「对你这种人,我是不用言语沟通的。」允司晨笑道。
    「不然怎样沟通,求饶吗?」陈俊楠大笑几声后,「虽然意外,但这很不符合你的形象阿。」
    允司晨等到陈俊楠笑着说完后,他也笑了,笑容里透着气势凌人的戏謔,「所以,我都是这样沟通的。」
    只见陈俊楠猛然哀鸣一声,退了好几步,嘴吧张了张,却只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去医院掛急诊吧,治疗你的精神病。」允司晨说得缓慢,语气冰冷得让人畏惧三分。
    「你……如果我那边受伤,我告你告到死。」陈俊楠摀着伤处,朝允司晨叫嚣。
    允司晨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也要去掛急诊,我的脚感染了病毒,我害怕。」
    「你!」陈俊楠气得哑口无言。
    「你!滚!」我看着狼狈的陈俊楠,赫然明白他们只是虚张声势的混蛋。
    他们拥有的不过是我脑子不清楚的过去。
    过去既然成为过去,那就不能再对我造成伤害。
    在这一刻我明白,畏惧是助长他们欺凌的温床,反抗才是根绝他们骚扰的方法。
    陈俊楠终于走了,而允司晨正努力帮我修理脚踏车。
    「司晨,不问我为什么他们要这样?」我捡拾着满地文具和讲义,边询问允司晨。
    「我相信,如果你想让我知道,就会说的」允司晨说道。
    「可是你难道不对他们的话有所好奇?」我又问道。
    「不会。」允司晨转了转后,确认着脚踏车的状态恢復正常。
    刚修理好脚踏车的允司晨开始捡拾另一处我还未收整的文具跟讲义。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就如国小你第一次恋爱时,你问我为什么不问黄智良是怎样的人,我的答案跟那时候一样。」允司晨说着说着忽然停顿了。
    我抬头,望着欲言又止的允司晨,困惑看着他。
    「我在乎的,仅你一人。」允司晨说道,温柔的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不问原因的允司晨,细腻得使我内心泛酸
    静静陪伴的允司晨,温暖得使我内心发疼
    有允司晨在的世界,我变得安心。
    有允司晨在的时候,我变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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