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我骗的你,赖我勉强你。”
    “你也没有骗我多少,勉强我多少。别把我想得那么白痴。”
    “什么意思?”
    汪盐从冰箱里翻出半边西瓜来,揭开保鲜膜,再去找勺子来挖,一面吃一面递给孙施惠,客观陈述,“意思就是说,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心甘情愿什么?”某人接过一只不锈钢的圆汤匙,却不往西瓜上去,只专心问她要答案。
    “心甘情愿和你结婚,和你那什么,满意了吧!”汪盐吃着沙沙的西瓜,莫名暴躁起来。
    对面人一副心满意足的笑意,把那不锈钢的勺子往西瓜上一插,像面胜利的旗帜,也不急着拔下来,更没多少兴致吃什么西瓜,只津津有味地回味她的话,随即不要脸地要她把话说明白,“那什么是什么?”
    “滚。”
    偏偏孙施惠语不惊人死不休,他凑过来,手心朝上托着她的下巴,逼得她抬头,然后替她完形填空般地补充某个字眼,“那什么是做……”
    话没说完,听到门锁旋动的动静。沙发上的人一把丢开汪盐,坐回他的位置上去。
    汪盐坐在那小凳上差点栽开去,直到父母进房再依次去洗澡,孙施惠都靠坐在沙发上,半晌电视因为网络不好,卡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电视的人也不急,倒是师母有点纳闷,因为电视停在少儿频道,《汪汪队立大功》。
    趁着汪老师去洗澡,陈茵打发他们,“你们回去吧。”
    电视网络缓冲出来了,施惠依旧不调频道,盯着那色彩斑斓的画面打发时间,“师母你去睡觉吧,不必管我,我经常通宵打牌谈事的,这点夜,还是熬得的。”
    陈茵怪施惠硬骨头,“你老师你还不知道,当真不满意你,老早叫你滚了。”
    “就是因为知道,才心甘情愿地在这坐一夜。”说到个耳熟的字眼,某人朝汪盐面上投一眼。
    于是,这一夜当真有人在这面坐思过。
    不过汪老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没关客厅里的空调。
    直到下半夜,孙施惠已经天人交战地倒在沙发上囫囵大睡了,迷蒙间,有人摇他的脸。
    是汪盐蹲在沙发边,厅里只开了一侧的筒灯,孙施惠醒来就发现有人蹲在他边上,他手拳起来搁在眉心处,遮挡一些光,然后懒懒朝她,“你想吓死我吗?”
    “你这是罚过该有的样子吗?”
    他依旧躺着,偏过脸朝她说话,“嗯,对不起,但是我熬不住。”
    二人相约一笑。
    汪盐拖他起来,要他回床上睡。
    “不要。”大男子主义,说到做到。
    “你饿不饿啊?”
    “不饿,谢谢你的狮子头。”
    “孙施惠……”
    “嗯?”他醒过神来些,人也逐渐温驯起来,侧过身,一只手心枕在脸颊下,看着她,闻着她身上的香气,等她下文。
    “我来那个了……”
    “什么?”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例假。”
    哦。这不是排除法做完迟早的嘛。孙施惠以为她没卫生棉,要出去买。
    汪盐摇摇头,说家里有。只是一锤定音了,她终究有点失落。大半夜不睡,趴在他边上,越夜越精神,十足像只猫。她忖度之后,再朝他,“你说,会不会我有什么问题啊?”
    “什么问题?”
    “我会不会不能生孩子啊。”
    “不能生就不生。”
    汪盐不大满意他这个口吻,紧接着也来质疑他,“那万一是你有问题呢?”
    “我有什么问题?”
    “不孕不育!”汪盐张嘴就诋毁他。
    搁一般男人老早跳脚了,东亚的男人什么都可以被质疑,唯独这方面有着天然的逆鳞。
    孙施惠却是个例外,他笑纳汪盐的诋毁,“那不是更好,我连紧箍咒也不要戴了,我也不喜欢那层……”
    汪盐说着就来捂他的嘴。
    她手上有刚洗过除菌香皂的味道,孙施惠捏着她的指骨,撑手起来,也拖汪盐坐他腿上,想起她在书上划宝黛那段,认真问她,“这一点都不像你,大半夜为了个不存在的孩子不睡觉。”
    “因为爸爸说我,这好在是在他们这里闹这个乌龙,如果在孙家,爷爷哪里经得住!”
    孙施惠怔了许久,不言不语把汪盐圈在怀里。
    良久,告诉她,“我今天看到你那样抱着你爸,说不上来的感觉,汪盐,我有点嫉妒也有点惭愧。我好像一直不懂你要的那种温柔是什么,直到我今天看到你那样抱着你爸。”
    “汪盐,我承认我嫉妒了,你在我这里从来没有过这样。”
    “那是因为他是我父亲呀,父亲对于小孩的安全感……”汪盐说了一半就停下来了,是的,孙施惠不懂也没体会过这份该他出生就有的安全感。
    他撩她的长发归到她耳后去,“所以,汪盐,我情愿像你说的那样,孩子觉得我凉薄,不会好好爱他们,干脆就别来了。”
    “我不要,那我多冤啊,我又没有学你的凉薄。”
    孙施惠想到她连小北京都能照顾得那么好,确实,她的孩子缘不差。
    “冤什么?”他挑眉问她。
    “冤……”汪盐好像意识到这是个语言陷进。
    孙施惠等着她说,她又闭嘴了。
    于是,他替她说,“不就生孩子嘛,能有做生意难?我不信。”
    半夜,人不睡,心跟着惶惶。孙施惠宽慰来例假的人,“你当真觉得可惜,那么我们就把它找回来。”
    老汪不是说他们没计划嘛,即日起,戒烟戒酒,备孕。
    “你认真的?”汪盐问他。
    “你真我就真。汪盐,我不信他们,总会信你。”
    “信我什么?”
    “信你能督促我,好好爱他们,我和你的孩子。”孙施惠说,当初在拂云楼,汪盐口口声声说他到了四十岁,妻子是个摆设,儿女都不与他亲近……
    他当时就下定决心,绝不允许汪盐嫁给别人,他倒要看看,他会不会过成她说的那样。
    “会吗?”他拨她的脸问她。
    骄傲的汪夫子,来例假了,脾气更不好了,“谁知道。反正,我决不允许自己活成别人的摆设。”
    “好,咱们共同净化共同进步。我的爱人大人。”
    几分钟前,有人还信誓旦旦的大男子主义,说到做到。
    这会儿,又反口了,“我要不回床上睡吧。这里没枕头,我颈椎病已经在犯的路上了。”
    呵,汪盐说,施惠少爷的大男子主义,有但不多。
    某人闻言,不气反笑,笑着抖擞精神地抱她起来,要回她房里,夜半私语的动静,他厚颜无耻地计划通:
    “我反正在你家,我就是个上门姑爷,赘婿。我不管,到时候你爸追究起来,我就说你大半夜跑来勾引我……我睡得五迷三道地,哪里遭得住……”
    “臭流氓。”
    第82章 点点星(29)
    次日一早, 汪家就闹哄哄的人声。
    是陈茵牌搭子里头的一个,带着外甥及其一个同学上门,说笑的口吻:汪老师不肯收补习费, 个么要他们给你磕头的哦。不然怎么说得过去呀。
    汪敏行当着孩子的面,向来一丝不苟的严肃,说钱不需要,头也不需要, 只要将来惹是生非的时候别说我是他们的老师就阿弥陀佛了。
    这话引来一阵发笑。
    一齐笑的, 还有床上的孙施惠。
    他睡迷糊了,手机里定好的闹钟也没听得见。这下好了,外头一屋子人, “我连装都不必装了。”
    汪盐下半夜有点痛经,天擦亮的时候她才睡踏实的。这会儿孙施惠说什么她都不高兴听。
    他在她身后再问她, “这么吵,你睡得着吗?”
    睡着里头朝墙的人囫囵点头,说她习惯了,习惯了周末外头总像开茶话会一样。
    “我不习惯。”孙施惠牢骚,说吵死了,这哪是家啊,菜市场吧。
    汪盐干脆反问他,“你去过菜市场吗?”
    没有。这是句大实话,身后人挨过来, 满怀抱她。他夜里那阵草草冲了个澡, 可是没衣裳替换, 干脆光着膀子睡的, 孙施惠把下颌抵在汪盐的脸颊处, “也许七岁前去过, 不过记不得了。”
    一会儿的工夫,汪盐被他拥得出汗,她再追问他高考结束去镇江找他生母的事,“为什么想去找她们?”
    孙施惠久久没有回答她,就在汪盐要放弃不想为难他时,拥住的人沉默里出声,“大概哪哪都不如意,想发泄一下吧。只是,她们没有认出我来。”
    “你是这么觉得的?”汪盐扭过头来看孙施惠。
    “不然呢?”
    “你太小瞧一个母亲的眼力了。”汪盐告诉孙施惠,小时候幼儿园开始,妈妈每回去接她,无论是班级里还是校队里,妈妈总能一眼认出盐盐。
    再大些,有段时间儿童走失和拐卖新闻正盛,汪盐就脑洞小孩地问妈妈,我要是走丢了,你们会记得我吗,会认出我吗?
    妈妈干着家务,牢骚他们爷俩就知道吃了睡,眼里啥活都没有,再听到盐盐问这话,没好气地说,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别小瞧你妈。别人我或许看不准,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屁股一掇,我就知道你屙得什么屎。
    隔了十年,汪盐替孙施惠复盘,那会儿,在面店里,施媛肯定认出他来了。
    包括他的阿姐,但是不相认或者不挑破,总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辛酸或者苦难。
    也许作为一个母亲,她是当真羞愧了,因为当年她实实在在放弃了一个孩子。
    拿自己的骨肉换了一笔对她们来说还不错的报酬。而对孙家而言,牛毛细雨,不值一提。
    这也许就是孙施惠最耿耿于怀的地方。
    他不肯和过去和解的原因,仅仅因为,失望当年他母亲那么轻易地与孙家达成共识。
    --

章节目录

橙黄橘绿时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新御书屋只为原作者勖力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勖力并收藏橙黄橘绿时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