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葵的脑袋空白了两三秒,脸颊瞬间爆红。一回头,只见四饼捏着自己手机,疯狂朝她眨眼示意那不是自己打的。
    晚了……
    谁能想到,时景今天竟然有时间,在这个点给她回电话。
    余葵一想到从她嘴巴里不要钱往外蹦,那堆劝退人的肉麻话,全被正主听见了,就只想把头埋在故乡的红土里,交代父老乡亲每年来给自己上坟。
    偏偏桌上的人这会儿都盯着她看,她只得镇定自若继续演,“好了好了,不说啦,我吃完饭就回家了……”
    时景不接茬。
    “想我都是骗人的吗,才听两句就挂。”
    “那你要怎么样嘛?”
    余葵急了,脸颊绯红,耳朵滚烫,又觉得不好意思,捂着话筒压低声,“刚才是接错了,人有点多,我现在有点忙,晚上回去再打给你。”
    阔别昆明多年,时景又一次领教这座城市的交通状况,看前面堵得水泄不通,他干脆提前结束订单,下车才迈出两步,便听余葵敷衍地说要挂断。
    小白眼狼。
    时景信了她想他的鬼话,千里迢迢才落地,饭也赶不及吃一口便打车过来,此时只感觉太阳穴突突跳,磨着后槽牙,“不准挂,你原本打算接谁的电话?”
    余葵的求生欲总算上来了。
    老实答:“四饼。”
    “那些甜言蜜语你原本打算说给谁听?”
    男人太敏锐,有时不见得是好事。余葵往席间瞥了一眼相亲对象,心虚地咽了口唾沫,“我妈。”
    时景的声音这才放缓了,像跟小孩说话一样哄她,“吃饱了没?”
    “嗯,就要走了。”
    “真的想要我回来陪你?”
    “想。”
    “好吧,既然你如此要求。”
    时景翘起唇角,“再等几分钟,我过来接你。”
    余葵顺嘴一说,闻言一个机灵清醒过来:“来接我?你从哪儿来接我?你们国庆不是没有假期吗?你在西安的工作结束了?”
    “嗯,本来该回长沙,但我请了婚假,就转机来昆明了。”
    背景中传来车流的鸣笛,他的声音顿了顿,气流轻了一些,听上去便更显得认真,“小葵,我也想你了。”
    余葵脚底发飘挂断电话。
    回头迎上满桌人好奇、怀疑的目光,介绍人试探,“小葵,是男朋友?”
    “嗯。他来接我,我得走了。”
    余葵面上还礼貌带笑,拿包穿外套的动作明显急促起来,她不知道时景走到哪了儿,生怕相亲的事儿被他撞破,忙不迭要赶到酒店门口和他相遇。
    偏偏有人还趁机生事,“余葵,男朋友来了就叫上来呗,是什么样的青年才俊,也让你妈妈帮你看看。”
    第104章 第五个愿望
    余葵回头。
    说话的人是谭雅匀堂妹。
    余葵记得她在省内一所师范大学读书,今年大四,锋芒比从前收敛不少,脸上笑吟吟的,但内里的攻击性是一点没变,还是她堂姐的忠心铁杆兼马前卒。
    她懒得搭理,漫不经心退席起身,“他今天挺忙,我也挺忙的,再说吧。”
    余葵才不乐意时景成为她出风头的工具。尤其是在一群没必要的人面前。谭家的多数亲戚,她甚至都已经对不上他们的称呼和面庞,只有青春期一些不大舒服的感受还在脑海中模糊留存。
    瞧余葵一幅推拒不情愿的模样,谭雅蓉以己度人,立刻觉得抓住了她软肋,估摸着余葵的男朋友和堂姐夫相比,多半上不了台面,故意扬声道,“反正我们也吃得差不多了,大伙儿都正要去雅匀姐家玩,一起送你走嘛,也看看余葵姐姐的男朋友长什么样,弟弟妹妹们也很好奇吧?”
    小孩子们还没察觉到机锋,一股脑凑热闹响应。
    谭雅匀看了自己老公一眼,也温婉笑起来:“妈,你帮我抱一下孩子,咱们一起下楼,你应该也还没见过余葵的男朋友吧,让我爸留着签单就好了。”
    余月如的脸色快要挂不住了。
    安排的相亲被搞砸了,刚刚还在卫生间里被亲生女儿冷淡通知,以后的人生不用她管。
    余月如这辈子没受到过这样的挫折和打击,她气到发抖偏又无话反驳。整顿饭勉强在人前维持着仪态,内里早已思绪纷繁、心乱如麻,偏偏雅匀还唯恐天下不乱,当着介绍人和男生的面就开始煽风点火。
    就不能消停一次吗?
    她突然觉得这个自己平日疼爱的继女,仿佛从没真正在意过她的感受,胜负欲和小心眼都实在令人讨人厌。
    谭雅匀见她没动,便让自己老公去停车场取车,强行把孩子的襁褓递过来,自己推起婴儿车,柔声道:“妈妈,咱们到酒店门口等他。”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电梯下楼。
    余葵蹙着眉不大高兴,四饼却兴奋极了。
    想想她十几岁第一次见时景的呆劲儿,都已经能预料等会儿的名场面了,就让时景的美貌震掉这群凡人的下巴!
    红圈所有什么了不起?
    上海女婿有什么了不起?
    在绝对的颜值面前,一切都是浮云!她走两步还磨蹭几步,看看后面一群人有没有及时跟上。
    谭雅匀想的却是,那年高考查到成绩后,她把自己关在家里,不敢联系同学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如果没有余葵,一切意外都不会发生,她会顺顺利利考上top2大学,成为整个家族的骄傲……幸好,幸好哪怕跌入低谷,她还是爬起来了。
    她骄傲昂起头颅。
    上了清华怎样,大厂主美又怎样,自己老公一年的收入几十万美金,折合人民币三四百万,在上海这寸土寸金的地方,还坐拥千万房产,余葵哪怕辛苦挣一辈子,也很难过上她今天的优越生活。
    在场几人心思各异,个个等待着下一秒扬眉吐气的时刻到来,除了余葵——
    分别大半月,她心里只剩想念。
    越临近酒店门口,余葵心跳得越快,明明从前一个人呆在北京,六七年都过来了,谈恋爱后短短几个月,她的心理状态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忽然对人有了依赖。
    强烈的依赖戒断反应令她无所适从。
    东西找不到了,哪怕只是件忘记放哪儿的衬衫,也要第一时间发消息问他;上网冲浪瞧见好笑的事情,每每回头分享,却只瞧见空荡的房间;做了厉害的事、哪怕只是画完一幅满意的作品,比成就感更深的念头是,假如时景在就好了。
    这大概就是时景的阴谋吧。
    无微不至渗透进她的生活里,让她甘愿被这张温柔细密的捕网笼罩。
    离酒店大堂只剩几步,余葵一眼瞧见了在那儿等待的背影,黑色风衣更衬得他身形颀长高大,清俊挺拔。
    城市的白昼即将落幕,几盏霓虹灯初起,背景的干道车来车往,光线交融,他就是这时,在檐下若有感应般回头。
    天地失色,烧红的晚霞更衬得他皮肤冷白,灯光错落将他昳丽的眉眼点亮。
    “小葵。”
    他眸光灼人,胳膊敞开,唇畔的笑容漾出来。
    那笑意攥得余葵心里一紧,随后情绪饱涨地翻涌,鼻腔酸涩,她越走越快,几乎跑起来,像小鸟一样,一头扎进他怀里。
    清新冷冽的薄荷香气充斥鼻腔。
    她抱紧他的腰肢,总算有了真实感,低低抱怨,“你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怕说了又来不成,叫你失望。政审函调慢了一点儿,还好放假前审批下来了,我拿到原文件就离校,赶着上飞机,没来得及给你发消息。”
    后来的人在几步之外定住。
    尤其是几个年级小的中学生,目不转睛盯着时景的脸,窃窃私语,神情或兴奋或激动,连几个大人都被震住了。
    四饼暗爽。
    附中校草的魅力不减当年!
    毫不夸张地讲,在西南边陲省城,人们的长相或多或少带了一些地域特征,加上强烈的紫外线和气候饮食影响,像时景这样突破次元壁的大帅哥,见一次少一次。他优越俊美的骨相,清贵冷峻的气质,仿佛凝聚了天地间的灵气,独得造物主宠爱。
    最震惊的要数谭雅匀。
    她这辈子,绝无可能忘记这号人物,她压根没想过,余葵的男朋友竟然是时景!他高考前不是转学回北京了吗?为什么又和余葵联系上了?两人怎么在一起的?
    一分钟前她还沉浸在沾沾自喜中,此刻,无数的疑问在她脑海中萦绕,强烈的嫉妒几乎灭顶将她淹没。
    为什么?
    余葵这样的乡下人,她差点只能上个专科三本,到底哪里的幸运,轻易就能得到她费劲努力都得不到的东西?从前是,现在也是。她就像她人生的克星,每当她满足于现状,就蹦跶出来将她的骄傲和优越感打破碾碎。
    余葵把余月如介绍给时景。
    “我妈。”
    又回头对余月如道,“时景,我男朋友,他是我高中同学,我上高三,你庆祝生日那回见过的。”
    余月如当然不可能忘了。
    余葵高中几次和他传出恋爱绯闻,她起初是不悦的,直到生日那天,男孩被丈夫巴结的院长毕恭毕敬迎进来,未曾想,兜兜转转,这两个孩子竟还有这样的缘分。
    余葵虽然不听话,找男朋友倒还有几分眼光。
    她一时把刚才的愤恼都忘了,权势和面子对她而言比什么都重要,将怀里的婴儿还给继女,如春风般笑起来,和时景握了握手,“假期还长,等你们有空,叫小葵带你过来家里坐坐。”
    那笑容将谭雅匀的眼睛刺得极痛,眼见时景跟准岳母的寒暄结束,就要带着余葵离开,她不知哪儿来的恶气,在旁插言:“余葵,你不和刘老师交换个微信吗?”
    “相亲不成,还能做朋友吧。你又不说你有男朋友,还枉费妈妈替你操劳一场。”
    此话一出,被cue到的刘老师在旁站立难安,脸都涨红了。连余葵都诧异于谭雅匀这么会伪装的人,竟然蠢到选择在这时候撕破面具,给她添堵。
    还是余月如眉头一凛,将她往后拉了一把,“雅匀,你怎么胡乱揣测,人家刘老师是我的客人,大家同桌吃顿饭怎么就成相亲了。”
    她还要再说什么,余月如怕金龟婿真被她挑唆跑了,顾不得斯文,三两句跟时景道别后,接过哭闹的孩子,使劲钳着继女的手,将人往停车场的方向带。
    出租车后座。
    余葵靠在时景怀里,笑了半晌才缓过气,把玩他风衣的扣子,疑道,“我俩在一起,真有那么刺激到她吗?你说她怎么想的,这么大人了,干这么蠢的事情。”
    四饼接话:“也许在她看来,世上所有情侣之间的信任,都像她跟她老公之间那么脆弱,不堪一击吧。”
    时景这会儿约摸猜透余葵假接电话撒娇的原因了,胳膊懒洋洋搭她肩膀上,指尖挠她下巴,故意道,“葵宝儿,我就这么见不得人,还得瞒着你妈妈。”
    见他又提这称呼,还当着司机和四饼的面,二十五岁的葵宝老脸一红,“哪有,她一打电话来老是说我这不对那不对,也从没问我谈恋爱的事儿,所以我才没特意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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