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清晨的阳光依旧有些晒人,梳洗的时候看着窗外蓝天,我诚心期盼秋天快点到来,至少能让这人类的身躯变得好受一点。
    由于是大多数人还赖在床榻间的时间,家里静悄悄的,被这安静的环境感染,我不禁放轻了下楼的脚步声。袜子摩擦着室内拖,室内拖再一点一点碰触着大理石阶梯,在我还在做着这个宛如小偷一样的动作来到最后一两阶时,大门无预警被打了开来,而我还像作贼心虚似的被吓了一跳。
    进来的人是柚梨,还带了点早晨阳光的热气与薄薄汗水。
    「难得见你这么早起。」她的脖子上掛了条质地看起来十分不错的毛巾,说话的同时边关上门边擦拭颈间的汗水。
    「是关于任务的事,我想早点出门或许能看到点好东西。」
    「原来如此,把握良机是吗?」柚梨一听,很快便明白我话中的意思。
    「那么,你是出去晨练?」
    「是的,是我进教会受训之后养成的习惯。」她洗完手后,随意将毛巾往餐桌的椅背上一放,接着走到冰箱前打开门,弯身看着里头:「早餐想吃什么?」
    我一个惊愕,「你现在要做吗?」
    柚梨也愣了下,之后才回神拨了拨瀏海,「反正也习惯了……」
    之后是一阵寧静。她快速转过头来狠瞪着我,「再不说,等会儿你肚子饿到发出声音让你暴露行踪,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吃早餐。」
    不,倒是不至于发生这种事……
    我乖巧地拉开餐桌座椅坐了下来,「那就培根煎蛋吧,拜託你了。」
    柚梨没有回应我,只是快速处理起手中食材,不一会儿,低声嗡嗡的抽油烟机底下便飘来了好吃的味道。想起在厨房忙活的人刚才所说的话,我忍不住伸出手按住肚子,就怕等会儿真的不争气地发出声音来。毕竟这世界似乎就是有某种奇妙的定律,越怕什么就越可能来什么。
    好在妖怪主要以自然灵气为食,在充足灵气之下就能补充能量。雪姬的情况纯属她个人爱吃罢了。
    最后端到我面前的早餐除了四块培根、欧式奶油炒蛋以外,柚梨还非常融入道地地多做了个酱油淋荷包蛋给我,她自己则是烤了几片吐司抹着奶油吃。
    「你的任务目前进行如何?」早餐间的间聊,柚梨一句话让我昨天对拖延任务產生的罪恶感又一次冒出。
    「目前的猜想是除妖师中的某一位干部与新生妖族勾结,做出毁坏协议的行为。接下来除了去证实这个猜想和探听情报以外,也必须提防对方可能还会继续下手行兇。」
    「勾结啊……」柚梨皱眉,「果然很不一样。」
    「什么意思?」
    如骑士般的少女苦笑了下,稍稍倾头,本来勾在肩上的发丝滑落,让我的视线不由自主追了过去。
    「即便是不同种族,在你们这儿,还是有沟通的可能性呢……我刚才是在想这个。」
    所以,柚梨刚才是想到了她们世界里的恶魔种族吗?
    「你们那边,恶魔是为何入侵?」
    她摇了摇头,「目前普遍认为是资源争夺,因为恶魔居住的大地极为荒芜且环境恶劣。教会……是这么告诉人民的。」
    看来其中存在许多疑点,柚梨也有自知之明。
    「不想找出真正原因吗?或是和谈?」
    「恶魔不会给我们这种时间的。」她又是一个苦笑,「况且在如此十万火急的境况下,开战是最有效率的做法了。」
    效率,多么无情的字眼,无数生命就为了因为有效率地做这种看不见尽头的事而这么埋葬……即使不是属于我的世界、即便生死并不那么为妖物所重,我仍旧打从心底觉得不适。
    「就算能沟通,最终结果究竟如何,或许也不是件那么简单的事。」我无奈耸肩,虽然这么一说,更显得这个世界毫无出路了。
    「或许也是,你们的世界倒是因此打破了原先的和平。」
    「和平吗?」听了这话我才突然想通,这份和平会不会只是我自我满足之下遮蔽了双眼的假象?如同平稳的水平面,底下却是足以致人于死的激流。
    用妖怪的想法綑绑人类,于这被人类占满的世界来说,可能已经不是一件可行的作法了。人类太过脆弱、太过短暂,是会无所不用其极保护自己的物种,同样地,也厉害得超越了世间的想像与限制。
    如此变化,不问世事已久的她……会不会因此被惊动呢?
    行动前,我变换了打扮,多亏了柚梨的提醒,我才察觉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别用真面目示人比较好。虽说我下意识将头发染成淡金色之后,狠狠把她给吓住了。看柚梨动摇的瞳孔,即便再迟钝的人都能意识到,希祈和她之间,或许曾发生过令两人难受不已的事。
    脚下的树木与房舍飞速朝我的身后流逝。要找出新生妖族在天宇市的藏匿点对我来说并不难。如同我们对于新生妖族没有任何了解一样,对方对于我们这些早已被他们视作敌人的存在,也无法掌握许多资讯,因此诞生在世上不过千年、力量尚为弱小的族群,想必会聚在一块儿保护彼此。
    城郊的废弃工厂正巧聚集了大量灵力,毫无防备到即便是芷月这样一个刚继位的年轻族长,也能轻易地察觉到。
    接近工厂的路上我花了些时间观察四周,摸索完预备撤走路线后,我藏进工厂附近的树上。
    按照内部灵力活动来分析的话,看守的大约十个,其他大多都还在睡觉,也有少许几个聚在一个房间内不知道在做什么。
    基于昨日在除妖师本家有过的谈话内容,以及这段时间下来我观察到的芷月性子,将这两样结合起来分析,今日能看到印证我想法的画面,机率应该颇高。
    然而,唯一的变数就在那位我尚未接触过的、目前按照我认知中该是曾与新生妖族碰过面的毁约除妖师身上。
    鉴于第一次有人破坏协议,究竟该如何惩罚肇事者,我还真是一点头绪也没有。从前,光是「妖怪」这个名号就有足够的震慑效果,人们学习除妖术,多只是为了能自保以对抗无智妖。但在现今社会中,因为妖怪大部分都待在妖界的缘故,人们对于妖怪已无太多认知,甚至有些人开始怀疑起所谓「妖怪」的存在,不过是特别都市的管理者们捏造出来的梦话。
    如此世道、如此变化,究竟要怎么做、怎么改变……才能让世界秩序找到新的平衡点?
    还不待我想完,一辆黑色豪车出现,缓慢朝这个方向驶来。车子并没有靠近废弃工厂,而是在距离厂外正门约五十步路的地方停了下来。后座下来一个年约十七的少年,然而没有其他人跟着下车,我感应了下,除了那名少年,司机与副驾驶座上的人都没有灵力。
    那名少年的能力也不容小覷,虽较之芷月要弱,不过在芷月这个年龄,能有那般实力也实属非凡,或许除妖师族长都是这样。从昨日的谈话听来,眼前的少年骨子里似乎十分疯狂……也是,能与妖族联手、意图杀妖的除妖师,百年来也就这一个而已。
    我随着他的脚步移动,靠近工厂后找了扇窗子翻进去,躲藏在楼顶推积杂物的走道上。
    工厂内部是十分开阔的空间,基本上一楼以铁架、纸箱等分作成几块空间,明显是生活区域的部分在距离门口较远的地方,还有好些妖倒在那睡觉。
    原先待在某个房间里的妖怪这时候几乎都走出来了,他们在我位处的走道的下一楼层,鏗鏗地踩着铁梯下去迎接那名少年。我再一次探查,发现那房间里还有一妖未走出来。
    不久后,少年被出去迎接的妖群簇拥着来到我脚下的房间里,由于这里动静的关係,有不少视线投过来,我只好先躲在杂物后面,透过纸箱间的缝隙观察这位除妖师。
    第一眼看来便觉他是一位非常傲气的人,眼神不仅透露着不把眼前这些妖放在眼里的轻浮,下巴还略微抬高,虽不到以鼻孔看人的程度,但没礼貌的模样尽显。
    可能我只着重在他让我看不惯的地方描述,导致乍听之下这个人被我形容得颇为欠揍,但实际并非如此。这名少年长得颇为英气,个性或许挺为直率,眉目有些锐利……嗯,几年后可能会长得更接近我形容的那样。
    总之,当我看到与新生妖族联手的是这么一位除妖师时,我松了口气。
    隔一层铁块偷听并不算难。底下一人几妖没寒暄几句就直接进入正题,那名少年似乎调整了下坐姿,传来沙发皮革摩擦的声音,然后道:「我昨天听我们的家主说,你们妖怪那边开始有人在管这件事了。」
    「嗯,大概吧。」
    闻此,我不禁讶异:新生妖族这应该是族长角色的妖,口吻听来竟然不太在乎?
    少年也听出来了,冷哼了声后继续说:「反正我只是想找能练手的,其他我也不管。」
    「哦?」那族长似乎来了点兴致,「没想到都有人来算帐了,你也不怕你们除妖师那边的惩处……或是其他妖族的寻仇吗?」
    「这也没什么。」那少年在这里停顿了下,才说:「也不过就命一条。我只想追求施展极致力量之后的快感,其馀的……」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从语气听来大概不是陷入沮丧的情绪之中,只是很平淡地在描述他自己的内心想法。
    「那件事确定能成功吧?」那族长又问。
    「我和她又不同校。光是她的计画能间接帮上你们就够了吧?」
    「你能确定你们族长那办法真的能行得通?」
    「当然!」少年哈哈大笑起来,「也多亏我们那先祖是天才,她的术只要施术者条件样样到位,就没有失手的时候。」
    「好吧,我姑且相信你。」
    两人的对话在此停了下来,仅馀细微的啜茶声。
    可这一剎那,危机感蒞临,虫叮般的感觉让我有些不安。
    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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