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东西,安琛在回到医院的路上一路在帮女孩做心理建设,希望她能够跟许富清好好沟通。
    要与爸爸对谈,许之年很不自信,她懂爸爸固执的个性,不知道他是否会愿意服软与她平静沟通。
    她的手揪着包包的布料,在心里思考待会要怎么跟爸爸搭话,默默在脑海中演练一遍又一遍,直到白色的墙映入眼帘,她深吸口气,到医院了。
    两人手牵着手一起走回到病房,温育如正坐在长椅上靠墙闭眼歇息,可能是睡着了,因为他们开门的声音并没有让她睁开眼。
    倒是躺在病床上的许富清,听到声音后动作反射往门望去,恰巧对上了许之年的目光,他乾咳一声,彆扭转过头。
    他的咳嗽声让温育如骤然惊醒,温育如揉揉发痠的脖颈,在安静的病房里开口,「你们回来了啊,冰箱里的蛋糕有吃吗?」
    许之年正准备把带来的东西放到柜子里,想要回话却被安琛抢先一步替她回应,男人笑着调侃,「之年她全都吃完了。」
    顿了顿,男人帮找不到时机的许之年开场白,「蛋糕固然惊喜,但更让她惊喜的是她发现了一个东西。」
    「嗯?什么东西?」温育如只记得冰箱里的蛋糕,听着安琛的话一点头绪也没有。
    安琛将躲在柜子隔板后的女孩拉出来,许之年畏畏缩缩从包包中拿出那一本书,温育如见状,瞠大了眼。
    三人顿时安静失语,仅有眼神的交流。
    许富清对这突然的气氛感到不自在,他翻过身,撞见许之年手上的书,他愣住被口水噎到,许之年走近病床边,一手抓着书,一手拍了拍他的背。
    「爸,我能跟你谈谈吗?」女孩彷彿找到自己的声音,勇敢开口,怕许富清不面对她,紧接着又说,「我知道这上面的笔跡是你,别忘了你以前总训练我练习写字帖,所以我不会认错的。」
    在父女俩身后的安琛和温育如默默离开病房,留下空间给他们独处。
    许富清还是没有说话,但至少会把目光放在她身上,这对许之年来说已经足够了。
    「你是支持我走上创作这条路的吗?」
    语落,许之年将书放在一旁的矮柜上,拉开床边的椅子坐下,她低着头,头底上的白光照下她鼻尖上的阴影,此刻的她彷彿是没有带刺的刺蝟,表面上没有底气,然而说出口的话,却带着几分力。
    「我知道当年你为了让我毕业后就有工作,默默帮我打理一切关係,我只需要走上你安排的路,我未来的生活能够一路顺遂。」许之年不疾不徐地说,「我当时的拒绝,我能够理解你那时的气急败坏与失望,但我现在还想再次强调的是,我选择自己想走的路这一点,我没有任何错。」她抬起眼,再一次无畏对上许富清探究的目光。
    眼前的女孩,此刻倔强的神情就像是当年那样,一点都没有变。
    当年一向乖巧懂事的孩子,以往面对他的要求,许之年总是无条件的认同与接受,在高中面对选组的过程时,她也是听他的建议去做选择,就连选择未来的大学科系也是。
    所以在许富清的眼中,他的孩子虽然学习聪明,却没有任何主见,深怕大学毕业以后的她,面对社会上的残酷怕是会因为这样的个性而吃足苦头,所以他才会想帮许之年安排好一个顺遂的未来,只求他的孩子并不会受到社会上的伤害。
    他费尽心思安排好一切,许富清原以为许之年就会乖巧照着他安排好的路走,就像以往那样接受,殊不知却收到女孩的拒绝。
    以至于当下面对女孩的拒绝,许富清一时还来不及反应,一些难听的话不经大脑就说出口了,就像是泼出去的水再也无法收回。
    直到许之年拖着行李箱离开家,他才恍然大悟,他一直张开羽翼保护的孩子是真的长大了,甚至是想要离开他的庇护独自去面对这片天空。
    在许之年离家第一年过年回家的时候,他看见他的孩子比起在家生活时身材变得还要消瘦,他就算不知道创作这条文创產业的发展,却也明白现在的社会是很少人在看书了,这一条路并不好走。
    过年时的间话家常,他目睹着他引以为傲的孩子被人调侃,然而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因为他拉不下脸,默默看着许之年冷下脸,放下碗筷訕笑离开。往后的新年,甚至是特别团圆的节日便是很难再见到她一面,他才发现他早已错过时机。
    许之年彷彿是遗传他固执的个性,他好面子所以不愿给个台阶下,许之年则是一根筋,以至于父女俩之间的误会过了一年又一年。
    某一天许富清听到温育如与孩子的电话,得知许之年即将出版一本作品,他在一旁竖着耳朵偷听,默默在心里记下书名。
    在发售日那天以买杂志的藉口走到书店晃晃,在书店绕上好大一圈才找到书,而那一本书便是许之年过来质问时手里拿着的书。
    他第一次翻阅,对这样小情小爱的内容没什么感触,他早已离那怦然心动的年纪很远了,倒是在后记看见许之年在创作上的幕后谈,于是他又翻阅一次又一次,从故事里找出许之年独自生活的痕跡。
    从许之年创作的作品里,这是许富清唯一能够从中了解孩子独自生活的线索。
    许富清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许之年的问题,与其说支持与否,倒不如说从一开始他的初衷就是希望许之年的未来安然顺遂,这应该是为人父母中很常见的心愿。
    他一直都明白,当年他说过的话,他必须负责给许之年一个道歉与解释。
    他的孩子愿意与他谈话,他这个做爸爸的,怎么能够比孩子还没底气?
    「做父母的,对自己小孩所做的决定怎么会不支持?」良久,许富清淡淡的说道,他敛下眼,嘴角上扬,「当年我说过的话,我一直都欠你一句道歉,是我说得太过了,我当时只是一时无法接受我的孩子突然变得有主见长大了。」
    「我不太会说话,但我真的以你为荣……能够原谅爸爸吗?」
    他的孩子很聪明,在个性上却跟他一样傻。
    许富清望着女孩咬着唇点头回应。
    这长达好几年光阴的死结,经过真心的几句话,平息落幕。
    很多事情往往欠缺的就是一个解释,一句话、一个举动就能够造就误会影响彼此之间的感情。与家人之间的互动往往会把心底的想法藏起来不愿明说,明明是最关係亲密的人,怎么会如此彆扭。
    好好沟通以后,好好的将真心话说出口以后,幸好他们之间的裂缝还来得及补救。
    然而溜走的那几年时光,却再也回不来了。
    许富清拿起许之年放在矮柜上的书,翻开里面所贴上的便条纸,「你在后记写说这一本书的灵感来自你高中的生活,所以你那个时候早恋了是不是?」
    许之年感受到一道锐利的目光朝她扫来,她懊恼地想,她怎么会觉得爸爸躺在床上病懨懨呢?
    现在话题一转,都没有留点时间给人好好思考怎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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