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寒酥如此说,再看寒酥如今装不出来的惬意模样,翠微由衷替寒酥觉得欢喜。
    看着封岌从外面进来,翠微不久留,转身退出去。
    寒酥终于挑中了一支步摇,她走到高高的穿衣镜前,偏着头将它戴在云鬓间。她从穿衣镜中去看封岌,问:“这裙子好不好看?翠微给我做的。”
    封岌的视线在她身上的衣裙扫过,又从穿衣镜望向她的眉眼,说:“我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你穿什么。”
    寒酥在穿衣镜里瞪他。
    他喜欢她穿什么?他喜欢她里面什么都不穿只在外面裹一件柔软的长袍。
    封岌朝寒酥走过去,他几乎贴近了她,还没有停下的意思,乃至将寒酥压在穿衣镜上。
    寒酥云鬓间的步摇轻晃,轻轻拍打着铜镜。
    封岌视线上移,落在寒酥鬓间晃动的步摇上。他喜欢人前高傲端庄的模样,也爱她只在他面前时的凌乱。
    翠微从寒酥和封岌的住处退出去,直接往小厨房去。小厨房里炖着给寒酥煮的养身汤。
    她还没走到小厨房,远远看见云帆脸色严肃地穿过游廊。
    翠微不由心中产生了好奇,毕竟极少看见云帆只有严肃的表情。她好奇驱使跟到院门口,心里想着若是不该她知晓的事情,云帆自会赶她。
    可翠微没有想到会看见长河,一个脸色苍白受了伤的长河,正被长舟搀扶着。
    而云帆,正是去接长河。
    “怎、怎么了?”翠微站在路边,喃喃低问。
    她声音很小,谁也没有注意到她。
    长河被长舟搀扶着往前走,经过翠微身边时,他停下脚步,看向她,说:“遇到有过节的仇家,受了点小伤。没什么事。”
    翠微讷讷点头,心里却明白长河这话恐怕是安慰人。
    她立在原地目送长河走远,后知后觉他根本没有必要跟她解释……
    翠微咬唇,心上浮现了几许犹豫。
    罢了,他身边不缺人,自会有人帮他处理伤口,根本不需要她。翠微伸长了脖子朝着长河离去的方向又望了一眼,他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翠微垂下眼睛,转身往小厨房去。
    天色黑下去,一只只萤火虫悄悄跑出来,在花海里追逐嬉戏。
    房间的窗户关着,印出寒酥抵在窗棱上的脊背。一旁的书案上堆着两个人的长袍。一定是将衣袍扔过去的时候太着急,没有注意看,不知是他俩谁的衣角浸进了砚台中,沾了浓墨。
    一阵匆忙的敲门声,隔着三道门,在外面响起。
    寒酥恍恍没有听见,还是封岌放开她的腰时,她才隐约听见。
    封岌面色不悦,他抬手用手背蹭去唇上的润,转头皱眉望向门口的方向,问:“什么事?”
    长舟在外面禀话:“肖子林送了加急信回来。”
    屋内的两个人一瞬间从柔情里回过神冷静下来。
    ——肖子林早早被封岌派遣回京接老夫人过来。
    封岌放开寒酥,从衣架上拿了个新袍子匆匆裹身,大步出去。寒酥沉吟了片刻,从窗台上下来,也匆匆穿好了衣裳跟出去。
    长舟将信递给封岌。
    封岌撕开信封,一目十行地扫过去。
    寒酥走到他身边,也去看那封信。
    信是肖子林加急寄回来的,却是老夫人亲手所写。
    老夫人在信中说她受太后召见,要进宫陪太后礼佛数日。老夫人在信中叮嘱封岌不可轻举妄动,免得让人知晓他还活着。她会在那边想办法脱身。
    封岌冷笑了一声。
    寒酥转眸望向他。他脸色冷肃,恍惚间又成了那个赫延王。
    封岌下令:“长风回来没?让他过来。”
    长舟迟疑了一下,说:“长风这次出去受了伤,伤势需养一段时日。二爷有什么吩咐,我去。”
    “很好。”封岌被气笑了,“我死了才两个月。一边祭奠我,一边暗地里干些混账事!”
    寒酥安静地望着封岌,她心中前一刻的恍惚感消失,他确确实实还是那个赫延王。不知道为什么,寒酥觉得自己之前好像踩在云端上,而此刻云雾突然散开,她又重新踩在实地上。
    封岌压了压怒,摆手让长舟先退下。他转身进了屋,在椅子里坐下,又看了一遍母亲的手书。
    寒酥款步走到他身边来,温声安慰:“许是如老夫人信中所说,只是短暂陪太后一段时日?”
    如今赫延王刚刚战死沙场,举国哀痛,对待赫延王的家眷,宫中必然要以抚慰嘉赏为主。这个时候将赫延王的母亲请到宫中,寒酥觉得不会是为了加害。
    她蹙眉再问:“难道是宫里的人知晓你还活着?要不然……我实在想不通宫里要害老夫人的道理。”
    封岌冷声道:“母亲不见那个人,是这些年的默契。没想到我刚死,就没了忌惮打破这默契!”
    寒酥没听懂,茫然地望着他。
    封岌看向她,对她解释:“之前我和你说过,我不会杀害皇家子弟。”
    寒酥点头,是有这回事。
    封岌道:“因为他们都是我弟弟。”
    寒酥忽地睁大了眼睛,整个人呆住。
    “你、你是老夫人和圣上的私……”
    “不。”封岌打断寒酥的话,“我母亲姓谢。”
    谢?寒酥想起来了,先皇后姓谢!
    封岌眉宇间浮现几分厌烦,他如实对寒酥说:“寒酥,我也爱权势。也曾想过登玉阶踏金銮取而代之。可是我既不能杀皇家人,又不愿意自己的身世被后人挖出。”
    “我母亲不愿意见那个人,更不愿意旁人知晓她还活着,不希望旁人再议论她的事情。她不想再和那个人有一丝一毫的牵扯。”
    “我只能姓封。”
    恍惚间,封岌好像回到很多年前。
    那时候他才七八岁。封岌想了一下,应该是八岁。
    封旭颇为严肃将他拉到一旁,父亲是个活络的性子,极少那般严肃。
    “你母亲在遇到我之前和别人成过亲,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封旭沉默了一息,“你的父亲家里有钱有权,不像我是个村野穷光蛋。以后等你长大了,如果他知道你还活着,可能要接你回家给你改姓。一个很是了不起的姓。”
    封岌慢慢消化着父亲说的事情,好半晌,认真道:“我只有一个父亲。我也只姓封。”
    “好小子!”封旭笑起来,“晚上给你酒吃。别告诉你娘!”
    可封岌还是疑惑,他欲言又止。
    封旭想了想,说:“你生父只是和你母亲没缘分。别心中生怨。”
    第121章
    封岌忽然又忙起来。
    寒酥将封岌的画像终于画好了,低眸吹干了墨迹,将画收放到一旁。她起身,一个人去了花海闲步。
    封岌找过来的时候,见她一个人坐在秋千上,将头枕靠着一侧藤绳,闭着眼睛。
    两三片树叶从枝上飘落,落在她的裙子上。
    听见脚步声,寒酥睁开眼睛,见是封岌,她唇畔攀出一丝柔和的浅笑。
    “怎么自己过来了?”封岌弯腰,手握藤绳。
    这话问完,封岌自己反应过来是他最近太忙了,没能像之前那样一刻也不与她分开。
    “随便走走而已,自己也挺好的。”寒酥对他笑笑,又朝他伸出手。封岌便将人打横抱起,抱着她往回走。
    封岌颇为感慨地说:“你以前哪里会这样。”
    “你以前也不会无所事事地在屋子里待一个月。”寒酥在他怀里,一手攀着他的肩,一手用手指头轻轻戳一戳他的脸。
    “瞎说。怎么就无所事事了?洞房这样的人生大事,拿出一个月来不算过分。”封岌道。
    “真是……”寒酥想了想,也没能想到很好的词来形容封岌。
    封岌抱着寒酥回去,到了院落时,隐约听见争执声。两个人对视一眼,封岌抱着寒酥继续往前,立在假山后驻足。
    “这件事情真的不告诉将军?”云帆问,他语气有些不好,听上去带着一点火气。
    长舟和长河立在对面,都没说话。
    云帆瞪长河:“你这次出去办事,差点没回来。最能体会那些人的落井下石啊!”
    长河叹了口气,反问:“所以呢?”
    “什、什么所以呢?”云帆睁大了眼睛。
    长河道:“将军既然选择了归隐,有些事情根本无法避免。詹文山和席阳伯已经卸了军职,归乡颐养了。这就挺好啊。打仗打了这么多年,为的是一雪前耻、国泰民安、功高万代。如今北齐既然已经被灭了个干净,又何必继续当官?当官的弯弯绕绕太多了,本来就不适合在疆场上混了半辈子的武夫。”
    云帆看向长舟,长舟一言不发直接往前走。云帆望着他的背影,问:“你干嘛去?”
    “钓鱼。”
    云帆嘀咕:“还真是过上隐居的日子了……”
    长河偏过脸,一阵咳嗽。云帆也不跟他吵嘴了,赶忙搀扶着他,送他回房休息。
    假山后,寒酥瞧着封岌的神色。
    即使下面的人没有说清楚,寒酥也猜得出来外面会发生什么事——悲痛祭奠封岌的同时,并不妨碍清算封岌的部下。说清算有些严重,可一定会将那些人从原先的位子赶走,安插自己的人。
    如封岌一样归隐的旧部下,应当不在少数。
    两个人回去没多久,肖子林的第二封信又送到了。仍是老夫人亲笔所写,让封岌不要挂念,更不要轻举妄动,她再在太后身边待一段日子就可以脱身。
    与此同时,肖子林也在这封信里带来了寒正卿的消息。寒正卿回京之后力证自己的清白,曾入狱也曾受刑,后来得祁家父子全力相助,才将人救出来。
    封岌后知后觉自己沉默了很久,他望向寒酥,肃然的面容柔和下去,问:“你的教学诗集整理得如何了?”
    “还差三五首就弄好了。”寒酥说。
    她坐在窗边,窗户开着,夜晚柔和的清风吹进来,吹着她散开的长发。她想了想,对封岌说:“你的画像我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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