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卿愣了愣,低头看自己这身衣服,裙摆都快及地,穿着贴肤丝袜,没露什么:“外婆,我穿得还不够得体吗?”
    “我是说你,离那个程书聘远一点!”
    “噢,是你留人家在这里过年的,多少年没见了,你还在这认亲认戚。”
    外婆无奈道:“多少年没见也是有关系,你别穿裙子了,穿件宽松的家居服,就是那种毛茸茸的,外婆不是给你买了吗?顶可爱的睡衣。”
    无论多大年纪,在外婆眼里她就是个小孩,还让她穿那种珊瑚绒似的家居服,帽子顶着两个耳朵,屁股后面还有尾巴。
    苏云卿洗了澡换了出来,照镜子一看,傻。
    正当她觉得丢脸时,老天爷好像觉得还不够,要她出门撞见程书聘。
    她慌忙抬手捂住脸,匆匆跑进自己房间时,身后落来一句:“猫咪小姐。”
    男人的语气有些惊讶:“真变猫了?”
    苏云卿低头丢下一句:“看什么看!”
    然后就钻进房间里了。
    程书聘大掌拧开浴室门,水蒸气氤氲的沐浴香气裹进鼻腔,他站在雾面弥散的玻璃镜前,慢条斯理地解开衣扣,一直到腰带,掌心顿了顿,眉头紧锁,沉吸了口气。
    本来消停下去的火,又被那股绵软勾起。
    这样的失控实在令他烦躁,从前精力都在工作上,根本不会有这种闲心,现在有了,她却不肯。他真是后悔,娇妻在家他竟有心思出差,一回来就是离婚局面,困局难破。
    这辈子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的搓磨和挫败,苏云卿哪一套都不吃,身体力行的征服用不上,花时间陪着她也吃闭门羹。
    他这次的凉水澡洗得格外久,出来经过苏云卿的房间,敲了敲门。
    “我要睡了。”
    预料中的拒绝。
    他语气淡淡道:“抱歉,酥酥。”
    里头顿了顿,说:“要睡了,还没睡,没吵到。”
    “我是说,抱歉,酥酥,原来认真追一个人,这么难。”
    他过去作了弊,甚至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反正结果都是会在一起。但现在,生平的挫败感令他不得不低头站在她房门外,对她温柔道:“要哥哥给你读睡前故事吗?”
    一墙之隔里,苏云卿抿了抿唇,“就这样读吧。”
    她没有开门,却给了他一线生机。
    “‘我曾经占有你,像一场阿谀的迷梦,我在那梦里称王,醒来却一场空’。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献给猫咪小姐,晚安。”
    他的步子离开了房门,苏云卿却在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自嘲。
    他曾对她说过我爱你,但一直以来,他的爱好似是性,连情话都是在床上说的,可他也有过体贴的时候,但那都戴着面具……
    苏云卿竟在他这句诗里陷入了泥沼,在该不该将他一开始的占有当作是爱的证明中拉扯。
    就这样又睡不安稳地过了一夜,她反而是那个被他折磨的人。
    第二天醒来将进十点,外婆来敲门喊她吃早饭,见她穿了这身宽松低龄的猫咪家居服,满意点头:“这才暖和嘛。”
    苏云卿还有些防备让程书聘看见,磨磨蹭蹭地下楼,却并不见他人影,奇怪道:“书聘哥哥呢?”
    “一早就走了。”
    外公随口说了句。
    苏云卿眉头一紧,“走了?他去哪儿了?”
    外婆:“说是有急事,看你没醒就让我们跟你说一声,让你赖床。”
    苏云卿心头一沉,怎么突然就走了,昨晚还好端端在她房门口念情诗呢!
    苏云卿忙拿出手机拨了号码,那头却没有接通,她心里顿时急了,难道是昨晚她没给他好脸色,说了一句“要你管”,话太重了?
    可是她好像最近也没给他好脸色啊?
    不对,是不是因为一直没给他好脸色,所以……
    我在那梦里称王,醒来却是一场空……
    忽然,苏云卿脑子里冒出他昨晚的这句诗,她睡得迷糊,此刻却忽然发现意思不太对,忙拿出手机输入,搜索引擎里出现全诗:
    “你太宝贵了,我无法高攀。你的价值证券够把你赎还,我对你的债权只好全部作罢。因为,不经你批准,我怎能占有你。我哪有福气消受这样的珍宝?这美惠对于我既然毫无根据,便不得不取消我的专利执照。你曾许了我,因为低估了自己,不然就错识了我,你的受赐者。因此,你这份厚礼既出自误会,就归还给你,这是最好的判决。”
    苏云卿一字一句看下来,竟读出了程书聘放手的意味,所以他昨晚的暗示是在等她吗?
    等她读懂这首诗去挽留他?
    可却没有,只以为这是一首忏悔诗,他只是在她门前祷告过错,却不知他已准备放弃。
    苏云卿心里忽然有些慌乱,这时一旁的外婆催道:“怎么了,快吃饭。”
    “没什么……”
    “程书聘一走你就这副样子,人家只是刚好来做客看望长辈,你才跟人家待了几天,瞧你这舍不得的样子。”
    苏云卿愣了愣,“没、没有舍不得啊。只是他太没礼貌,走了也不说一声。”
    念诗,念什么诗啊!
    这种时候还跟她玩暗示,活该他追不到姑娘!
    她一边气鼓鼓地吃着饭,一边戳饭碗,对面的外公开声:“不好吃吗?”
    “没、没有,好吃的。”
    外婆摇了摇头,“心思都不在这里,傻丫头,人家结过婚的,这种男人你把握不住。”
    “谁说我把握不住,我没那么差吧?”
    她条件反射地反驳道。
    外婆愣了下,“云卿,你还真喜欢人家啊?”
    外公脸色一沉,“想都别想,不说他是你哥,就是这背景也不合适。”
    “那我合适什么样的?”
    她问。
    外婆:“隔壁家王姨的儿子,名校硕士毕业,考上了公务员,小伙子长得也不错。”
    外公:“公务员和老师最稳定,以后你们的小孩也有好条件。”
    外婆:“不过你之前跟段家的小伙子挺好的呀,外婆不问你也不说,怎么没见他来?”
    二老在她面前一言一语地把她压回到平凡世界里,其实在遇到程书聘之前,她也觉得普普通通挺好的,稳定的生活能让她继续织绣的事业,只要对方支持她就好了,可遇到程书聘之后,好像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如果离婚的话,财产能都给我吗?”
    她忽然开口,把对面的外公外婆吓了跳。
    苏云卿:“明知道不会挣钱的生意,也愿意给我花钱,投资我吗?”
    她喝了口粥,声音淡淡道:“给我买一颗星球的命名权,会把跟我的定情信物一直带在身上。”
    她越说,心里越难过,好多的细节冒了出来,混乱地纠缠在她心底,最后溢出眼眶,她吸了吸气:“会一直偷偷喜欢我,喜欢了六年。”
    外公外婆愣了愣,“云卿,你这个要求未免太高……”
    苏云卿轻摇了摇头,“我好像没办法再喜欢别人了。”
    她想到程书聘昨晚的话,想到他念的这首诗的意思,心里难过的酸涩打翻了一地,他不追她了。
    大概是累了吧,见她过不了那个坎,他也就放弃了。
    苏云卿越想越难过,饭也吃不下了,趴在沙发上看电视,这时门外传来摩托声,有人摁了门铃,外婆看了眼,笑道:“小夏啊,怎么了?”
    “云卿!”
    苏云卿听见有些熟悉的嗓音,蔫蔫地撩起眼皮,“今天不去看桃林了,抱歉啊。”
    夏末邱一脸着急道:“不是看桃林,是你哥,你那个亲哥哥在泰拳馆让人打了。”
    苏云卿脑子懵了一下,“谁被打了?”
    夏末邱额头急出了汗:“你快去拦,不然我真怕闹出事了!”
    苏云卿火急火燎地蹬上夏末邱的车,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穿着一身毛绒绒的棉服跟他到了泰拳馆,大年初二,馆子里没其他人,倒是擂台上聚了好几个高大的男人,戴着拳击手套,苏云卿认得他们,大喊一声:“哥!”
    几个人忽然收住了手,苏云卿跑了过去,掀开围绳:“你们搞什么,大过年的在这里打架啊!”
    她正气急败坏地拉开姜辰他们,结果目光一扫,赫然看见擂台中间倒地的男人——
    “程书聘?!”
    苏云卿浑身血液瞬间冷凝,跪到他面前,看见他嘴角沁血,眼镜也不见了,一双桃花眼像浸了血一样,额头的碎发上全是汗,“你、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走了吗?”
    姜流骂了句:“装什么装,快起来啊,刚才不是很能打吗,妈的,老子牙都打出血了!”
    苏云卿猛地回头,看见他们四个脸上都好端端的白净,此刻正居高临下地围着程书聘,气道:“是不是你们把他叫来这里!你们打人还有理!去医院啊,去验伤啊!”
    “咳咳咳——”
    程书聘一口血呛在嗓子里,苏云卿被他呕出的血吓了跳,着急哭了:“你怎么样没事吧!”
    程书聘耷拉着一双桃花眼看她,轻摇了摇头,想说话却还是忍不住咳出了声,扭过头去。
    这时姜辰见程书聘确实也伤得不轻,劝道:“行了,友谊赛,别气。”
    苏云卿抱着程书聘的手臂从地上扶起来,“你们搞什么,干嘛打人啊!”
    姜穆解释:“友好交流,友好交流。”
    姜流仰头:“敢跟你假结婚又离婚,离婚了又来纠缠,我们不打他打谁?”
    苏云卿还要开口,手就让程书聘按住,“只是大家玩玩,几个哥哥跟我增进感情,没什么。”
    苏云卿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今早外公外婆说你走了,你就是来这里打架的吗!”
    程书聘抿唇,一张冷白的帅脸凄美又令人心疼,“我肯定会带伤,输了又没脸见你,所以就说我走了,怕把你吓到。”
    他的话顿时让对面几个男生语塞,姜流深吸了口气,让姜辰拉住了手,说:“行了,这把谁都没输。”
    苏云卿嘴巴瘪了下去,被他弄得心里泛起麻麻的酸,已经顾不得兴师问罪了,扶着人出门,“你哪儿伤了,要不要去医院,去吧,别又像上次那样。”
    她这会穿着毛绒绒的白色家居服,双手抱着程书聘的腰,他问:“酥酥,我可以把力靠在你身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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