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澄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道:“二叔,薇大妹妹很好,但我从无此心。为了薇大妹妹的名声,请二叔今后也莫要再提此话了。”
    江明越:“你与薇薇甚为相配,为何从来无心?”
    温澄反问:“若真相配,为何太太从未露意?”
    江明越:“或许是因母亲尚不知薇薇心意。”
    温澄笑道:“就算太太知道了,也只会当不知道。”
    他道:“二叔,我就直说了,大伯父一向看重何姨娘,何姨娘又一心祈盼辉二哥能出人头地,薇大妹妹能得嫁高门。我不过一介秀才,别说我自知并无宁翰林那般才学,即便我有,下一科就能得中,再有家里帮扶,等我到三品,也至少还要一二十年,何姨娘怎么等得起。”
    事关兄长的爱妾,江明越不好多言,只听温澄说。
    温澄道:“这些年,在何姨娘的事上,太太从不多话,对辉二哥和薇大妹妹也并不多管,都由着大伯父何姨娘。大伯母所受委屈暗气不少。我自来这里,一衣一食都是太太和大伯母用心。大伯母真心疼我,我不想因婚事辜负大伯母的疼爱。太太也不会想我娶何姨娘之女。”
    他笑一笑,问:“下次休沐,我带文章去拜访宁小翰林。二叔会去吗?”
    江明越:“我去。”
    温澄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露出了然的笑容,又问:“太太同意?”
    江明越:“我会让母亲同意。”
    温澄:“那二叔和我各凭本事?”
    江明越缓缓点头:“嗯。”
    ……
    林宅,宁安华亲自送卢芳年上了车,叮嘱林平,让他一定要看卢淑人平安进了罗宅再回来。
    再有三刻钟就二更了。若不是不算近亲,着实不方便,她一定会留卢芳年住下,明日再走。
    江家人和柳月眉回去的时间不算晚,离晚饭还有近一个时辰。家里开了这一日的宴,也都累够了。她让黛玉回房歇息,又把丫鬟们都放了假,单独和卢芳年在屋里说话。
    上午只有短短几刻钟,她以为柳月眉不会说,柳月眉还是让她知道了。这回算上晚饭前后,有近两个时辰,卢芳年又已表露出愿意向她“请教”,她便以为今日能解决两个朋友的烦难。
    可晚饭前,卢芳年几次张口,又犹豫没说。
    晚饭时,卢芳年一心吃饭,仅有的几句话是夸饭菜可口。
    晚饭后,时间不多了,卢芳年每次话要出口,都满脸飞红,又忸怩不语。
    宁安华也从一开始的担忧好奇,转为平静无奈。
    她大概猜到了卢芳年想“请教”哪方面的问题。
    秋望舒随卢临照在云南就任,京中没有卢芳年的女性长辈了,卢芳年在夫妻房事上有疑惑,也只能来问她。
    她两辈子都是老司机,并不介意——相反,她十分乐意——给卢芳年科普些性知识。
    但卢芳年不说,她也不好主动问:“你和罗指挥是不是房事不和谐?”
    卢芳年脸皮薄,她们的关系也还没有亲密到这种程度……
    最后,卢芳年又和她要了几件松儿和二姐儿的小衣裳。
    她还有那年柳月眉给的张家孩子的衣裳,也全给卢芳年了。
    卢芳年走了,宁安华本想直接去书房,和林如海商讨今日办宴的成果。
    但黛玉和她一起送了卢芳年,此时问:“我想看太太今日作的画,听姐姐们说收在太太屋里。”
    宁安华便先顾着黛玉:“走,我让她们晾干了拿去装裱,正好还没送出去。”
    她给檀衣使个眼色。
    檀衣到书房回:“老爷,大姑娘有话和太太说,太太请您过几刻钟再回去。”
    林如海终于等到卢淑人走了,才要回立幽堂,人都出了屋门,只得再折回去发闷。
    立幽堂中,林黛玉细赏了一会画,笑问:“太太的号是自己取的,还是父亲取的?”
    宁安华笑道:“你父亲非说取不出来,我自己想的。”
    林黛玉念:“长幽。”
    宁安华轻声问:“今日席上,可有玉儿愿意他为你取字、取号的?”
    林黛玉抿唇,半晌摇头:“太太,我想自己取字、取号,我……”
    宁安华半搂她在怀里:“玉儿想说什么就说。”
    林黛玉问:“太太,我……可以不成婚吗?”
    她小声说:“我可以一辈子陪着小姨……”
    宁安华一怔。
    她没有敷衍过去,认真思考过利弊得失后,才说:“可以。”
    青儿很大可能不会成婚,二姐儿也差不多。
    黛玉也不成婚,最多她的名声会受到些质疑,被人说她“故意耽误继女”,别的没什么大影响。
    她愿意舍去一些名声,换黛玉自在高兴。
    婚姻定终身,可几十年后的事谁能说的准。
    现在看着千好万好的人,将来也未必不会变。
    她亲生的女儿被人负心,她能不顾“天道”“杀孽”去了结负心汉,但她可能不会为黛玉做到这种程度。
    就算和离,也抚平不了黛玉在婚姻中受到的伤害。
    那么,一开始就不踏入婚姻,也算是一个好选择。
    林家有让女儿一辈子不成婚的资本。
    ——只要林如海能活得长些。
    她笑道:“等你真想好了,我帮你和你父亲说。”
    林黛玉的心安定下来,过了一会,笑说:“太太只当我说了傻话,别告诉爹爹了。”
    宁安华道:“玉儿,我说的是真心话。”
    林黛玉笑道:“太太,我知道。可我不能自己任性,带累了妹妹。”
    宁安华道:“妹妹也可以不嫁人。咱们一家一辈子都在一起不好?”
    林黛玉笑问:“妹妹才几岁?太太这就替她定了。或许她愿意成婚呢?”
    她道:“我方才是想左了。这家不好,难道没有别家?”
    宁安华问:“他家的人都不好?”
    黛玉不是对江明越有兴趣吗?
    还是她看错了?
    林黛玉垂眸,看她裙摆上绣的莲叶:“太太,薇大姑娘对温公子有意。江二爷……承恩公夫人不是让人去找他了?我问过舅舅,江二爷的文采分明比温公子好。”
    她仰起脸,笑:“他无心,我又何必有意?承恩公夫人没取中我,我也不能让咱家去赶着他家。”
    宁安华摸了摸她的额发:“玉儿有志气。”
    她说:“玉儿说得对,天下好男子多得很。你只管放开手挑。谁能被你挑中是他有福。若天下没人有这个福气,那就是福气留在咱们家了,家里更要高兴。”
    林黛玉双眼发亮:“嗯!”
    看时辰着实不早了,林黛玉便要回房。
    宁安华犹豫再三,问:“玉儿,我有一件事,得先问你的意思。”
    林黛玉忙道:“太太请说。”
    宁安华便附耳低声道:“是你柳太太……”
    林黛玉一时气愤,一时伤感,一时又叹息,听完便道:“太太只管做!只是爹爹和张主事私下提一句罢了,不碍着什么的。”
    林黛玉走了,天已亥初,林如海终于能回来。
    就算明日寅初就要起来上朝,他仍细问今日如何。
    知道他不听完恐怕都睡不好,宁安华没省力气,把该说的都说了。
    因黛玉还没下定决心不成婚,她便没提。
    再有江纯辉的心思并无实据,也没说。
    林如海思索半日,冷哼:“我正想和你说,这几个小子的文章都是什么狗屁,不如安硕多了!江家不愿意,我看还是玉儿的福分!”
    宁安华:“温澄和玉儿并列第一,快把这话收回去,不然连玉儿都说上了。”
    林如海:“他比玉儿大三岁,还只能和玉儿平手,回去该自愧自悔!”
    宁安华笑:“罢了,别气了,江家好歹还算实诚,没故意哄人。咱们再挑。”
    林如海憋着一股气,不言语,宁安华都要睡着了,才听见他说:“江家老二那首诗倒不像藏拙。”
    宁安华清醒了两分,想说什么。
    可这也只是林如海自己的感觉,做不得准,她便索性睡觉。
    江家谁还有心,一定会再来的。
    睡得太晚,似乎才闭上眼睛就该起了。
    宁安华还记挂着柳月眉的事,等林如海洗了脸,她给梳头时,便说:“表哥帮我一个忙。”
    林如海忙道:“妹妹说。”
    宁安华如此这般,说了一番,又道:“我昨日先问过玉儿了,玉儿同意,这件事也不会有损玉儿的名声。”
    反而林家对女婿的要求传出去,还能表露结亲之意的,才值得林家费心思考察。
    林如海却没应。
    宁安华给他插上青玉簪,问:“表哥觉得不妥吗?”
    林如海叹:“不是不妥,是我……”
    他回身看宁安华:“是我也曾有妾,怎好以此去说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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