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罗逸凡找地方停妥了车,也熄掉引擎准备下车,但心里好像有事一直延续着…满车室里的寂静,伴随着自己有些紊乱的情绪,让他不禁看着车窗外的熙熙攘攘出了神…
    终究车子里还是太闷了,他下了车,反射动作的锁上车门,双脚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下意识地跟随着一盏盏昏黄的路灯,傻傻前进。回想着不过几小时前,他打理完毕正准备要出门,一打开门却看见门口站着一位访客…
    「愫梅?你怎么来了?」很巧的是,方愫梅本来正好要按门铃,罗逸凡这下反倒像是自动替她开了门。
    「我想你应该还没吃晚餐,顺道帮你带来了。」方愫梅微微举起手,让罗逸凡看见她手里那几袋还冒着热气的食物。
    「啊…但是我跟朋友正好要去吃晚餐…这…」虽然方愫梅并没有事先跟他约好,但罗逸凡总觉得还是辜负她一番心意,不好意思地抓抓头。
    「这样…那…我帮你装起来先冻着吧,反正都已经拿来了。」方愫梅自顾自地从罗逸凡身旁穿过,熟络的往里头走了进去。
    其实,罗逸凡之所以对她的行为没有太大反应,完全是因为前阵子腿伤甫能出院时,行动还不是很方便,却也没有打算要麻烦任何人来照顾,但他认知中的方愫梅本就是一个相当讲义气的朋友,从他出院之后就经常自告奋勇地到他家里,替他张罗一些生活琐事。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直到他的伤口都已经不再碍事,方愫梅也顺理成章变成经常会在他日常生活里出现的人;无论是她对罗逸凡说话的态度、还有对他家里的陈设,方愫梅感觉都比关若涵更熟悉百倍。
    罗逸凡看着她走进厨房之后,瞄了一下錶。他心想:如果方愫梅放下东西就走,待会跟朋友的约会应该还不至于会迟到。
    「谢谢你,抱歉让你多跑一趟。」罗逸凡听见方愫梅在厨房里开门开柜的声音,所幸稍微拉大嗓门对着厨房的方向说着,但他人却没有离开大门口。
    「艾迪哥,有些东西还有点热,你回来以后要记得收进冰箱。」方愫梅在厨房里的动作还算迅速,很快地就把那些带来的东西都分装好,有的已经先放入冰箱,有的却还在餐桌上等待冷却,她怕罗逸凡聚餐回来后不会再进到厨房,还不忘耐心交代。
    「好,谢谢你,我会记得的。」罗逸凡微笑着对她说,但人却还是一直站在大门口,从刚刚她进到他家里以后,都没有移动过。
    「艾迪哥,你急着要走了吗?」方愫梅走出厨房,来到靠近客厅的位置,心想着罗逸凡难道连一杯茶也不打算招呼她吗?
    「抱歉,愫梅,因为刚好时间也快到了…」罗逸凡本就不是个善于下逐客令的人,更何况面对的是好朋友、又是女孩子,而且对方还替他张罗了晚餐。他搔搔头,语气显得很不好意思。
    「艾迪哥,我冒昧问一句,你最近是不是交了甚么新朋友?」方愫梅的语气再平淡不过,但这个问题似乎对罗逸凡造成不小的衝击。
    方愫梅没有直勾勾的瞪着他,但看得出他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伴随着一小阵子的沉默…
    「你误会了,今晚我是要跟警局的同事一起吃饭。」罗逸凡并没有说谎,但他当然也知道,方愫梅想问的应该不是这个。
    「我指的倒不是今晚…」果然她也没有要给他台阶下的意思,没有因此就不再追问。
    「愫梅,我的朋友有些其实连小涵也不熟,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哪些是新认识、哪些又是旧识…」罗逸凡并非故意端出关若涵来,他只是单纯想解释,却不料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艾迪哥,我刚才问的问题,其实是帮uncle问的。」方愫梅本来不想把气氛搞僵,但谁知道罗逸凡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怨不得她。
    「uncle?这…」罗逸凡的脸色微微变了,气氛里也瀰漫着一股心虚。
    「我们只知道,对方是个漂亮的女孩子,你住医院那段时间,似乎经常去医院看你。」方愫梅乾脆摊牌,因为她知道罗逸凡并不是个善于编织谎言的人,只要她不断餵几个直球过去,罗逸凡到最后一定是和盘托出。
    本来罗逸凡默默担心着她想问的人会不会是苏寧,虽然他和苏寧之间并没有发生任何对不起任何人的事情,但问话的人若真是关文贤,他的立场自然也不太站得住脚。
    「愫梅,我没有对uncle提过这个女孩子,那是因为她只是一个普通朋友,我们只是比较谈的来…」他是有想过该如何向别人说起苏寧的事情,但来到关家父女这一层,却让他想破头也不知道什么才是比较恰当的说法。
    「艾迪哥,我没办法代表uncle说你什么,但是我身为小涵的好朋友,你觉得我真的应该相信你说的,那个女孩只是普通朋友?」方愫梅的语气比刚才更显得严肃,虽然还不到兴师问罪,但已让罗逸凡有些招架不住。
    「愫梅,我…其实她…」罗逸凡知道总会有这一天,但这阵子跟苏寧相处的时光,他仍想尽可能藏的好好的,没料到…该来的还是会来。
    「艾迪哥,或许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但你要知道,对uncle来说,小涵还是最重要的,若是连你也不管她了,那uncle还能倚仗谁?」
    「我从没放弃过要把小涵救回来,这点uncle应该很明白。」就算他某部分的情感已经不再系于关若涵身上,他也不容许别人质疑他身为警察的职责。
    「我们当然都明白,uncle甚至还担心你一个人毕竟能力有限,特地安排很多以前的旧部属,各方面的在帮你忙,只希望小涵能尽快回来。可是,他或许感觉到,你的心已经不在小涵身上…」方愫梅甚至淡淡地叹了一口气。
    罗逸凡听着,只觉得有些怒意、有些词穷、有些说不出来的苦…虽然方愫梅也不是打着问案的旗子来质疑他,但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有些恼羞成怒,好像有什么事情被她说中了,但那却是他一直不想跟任何人分享的秘密…
    他当然知道自己现在处理关若涵的事情,态度有些变了,变得像是…这只是他身为警务人员的职责所在,不管是任何人被绑架,他们都要全力侦办一样;关若涵对他而言,何时已经退到只剩被害人的身分,而不是他的未婚妻?…他虽然质疑自己怎会突然间变得如此无情,但只要再深入一想,苏寧的俏脸,总会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愫梅,你跟uncle都不要操心,我一定会尽全力把小涵救回来。如果没有甚么其他的事情,我得先出门了。」逃避虽然是最烂的方法,但这对罗逸凡现在的处境而言,似乎是唯一的方法。
    「艾迪哥,你确定你真的知道这个女孩子的来歷吗?本来我也不想把话说得那么白,可是你现在的态度,我想uncle也是无法接受的。」方愫梅突然话锋一转,拋出一个没来由的问题。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而已。」来歷?罗逸凡有些不明究里,方愫梅怎会突然提起苏寧的来歷?
    「事到如今,艾迪哥,我也不想隐瞒你,其实uncle早就请人帮你调查过这个女孩子的底细,当然他也是怕你被骗才会这么做。」方愫梅的话,让罗逸凡感觉到自己的隐私被人侵犯了。
    「我很谢谢uncle为我设想周到,但这真的是我个人交朋友的自由,我不管寧寧的底细是甚么,她跟我就只是朋友而已。」罗逸凡的气,有很大一部分并不是因为他的忠诚遭到质疑,而是苏寧成了被调查的对象。
    「艾迪哥,如果你真的知道她是谁,恐怕就不会说这样的话。」方愫梅正色看着他,心里却翻涌着被秘密刺激的快感。
    其实,她今天本来只是单纯想来看看罗逸凡,谁知他竟然还是赶着要出门,这些日子以来她对他的细心呵护,难道都不能让他稍微迟到、甚至推掉约会吗?所以,她压根就不相信罗逸凡只是要跟同事吃饭,一定又是他为了跟那个叫苏寧的女孩子约会而找的藉口!
    对,她从关文贤那里得知,这个突然出现在罗逸凡生活中的女孩子,管自己叫苏寧;只是,罗逸凡并不知道,方愫梅今天的摊牌,完全都是她自己的意思…
    「阿梅,我们虽然已经知道那个女孩的名字,可是uncle希望你还是对eddie保密,有些事情我想自己先釐清…」有天,她在关家陪关文贤吃晚餐的时候,关文贤突然跟她提起之前调查的事情。
    方愫梅听着,心里好恨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孩子,竟然轻易的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走入罗逸凡的生活,还把他迷得神魂颠倒,连自己有未婚妻的事情都已经拋在脑后…
    天下的男人都一样,有个模样清丽的红粉佳人近在咫尺,谁还要守着那飘渺虚无、早已不知身在何处的女神?可是,她管不了那么多,就算男人终究是靠不住,她也不要任何人走进罗逸凡的心里,那个位置本就该是属于她的。
    「uncle,难道我们就放着艾迪哥不管,那小涵怎么办?」关文贤到底是老糊涂了?还是想女儿想到发疯?既然都已经知道那女孩子的来歷,为何不赶快斩断她跟罗逸凡之间的关联?
    「阿梅,其实感情的事情是不能勉强的,我知道eddie已经很尽力的在找小涵,可是这也不影响他跟这女孩子之间的交往,或许我也不应该用小涵绑住他,我现在只希望小涵能平安回到我身边,就算一辈子都不嫁人也没有关係…」关文贤毕竟最在意的还是爱女的安危,其他的事情也没那重要了。
    可是对方愫梅来说,这两件事情重要的排序正好相反,虽然从关文贤那里得知,关若涵确实被青龙会的人带走,但目前是安全的,如果将来回来,还会有她方愫梅可以立足的馀地吗?所以,她当然希望关若涵最好永远留在青龙会,这样她才有时间让一切逆转;只是,现在从半路杀出来的这个女孩子,已经让关若涵的事情成为最不重要的消息…
    「uncle,我们除了知道这个女孩子叫苏寧之外,还知道些什么?」她现在要面对的,不是关若涵能否平安回来,而是近在眼前的威胁。
    「我的人有提到,这个女孩子似乎也跟青龙会有关係,只是还没有百分之百肯定到底是甚么关係…」关文贤说着,似乎陷入沉思。
    「青龙会?那不就是把小涵带走的…难道这个女孩子是间谍?」方愫梅内心见猎心喜,可是表面藏得很好。
    「据我的人说,应该不是…」关文贤的脑海里,突然浮现照片中苏寧的样子,他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却说不上来;当然,这点他也没有说给方愫梅、甚至任何人听就是。
    不过,方愫梅抓到了这个关键之后,接下来关文贤所说的话,就听得有一搭没一搭的了。她只知道老天爷又给她一个好机会,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搬走苏寧这块石头。
    「愫梅,你到底想要说甚么?」罗逸凡虽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可是听起来他也已经渐渐对她说话的方式失去耐心。
    「艾迪哥,这个女孩子跟青龙会有关係,这就是我们目前所知道的。」这张王牌一出,罗逸凡果然脸色大变。
    「青龙会?你说什么?寧寧跟青龙会有关係?怎么会?…」罗逸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可是他知道方愫梅不会乱讲这种话,而且这一定也是关文贤调查的结果,真实性没有十分也有八分。
    「艾迪哥,虽然她可能真的只是单纯的女孩子,可是有了这一层关係,我们还是要提防,她是不是为了甚么目的才来接近你啊!你难道没有想过,为什么到现在还是救不了小涵?都已经知道她人在青龙会里了,不是吗?」方愫梅趁胜追击。关文贤不让她打这张王牌,那是因为他对罗逸凡毕竟还有爱护之心,可是她怎可放弃如此大好机会?
    「愫梅,我…我真的不知道…」罗逸凡的思绪瞬间被方愫梅所带来的讯息给炸的空空,他真的没有想过苏寧会是…
    「艾迪哥,我觉得既然她是你的好朋友,为什么你不亲自问问她呢?我们目前还不知道她跟青龙会的确切关係,可是说不定你当面问,她会告诉你也不一定。」方愫梅说着,表面上是为罗逸凡着想,但背地里当然是希望罗逸凡亲自处理这件事,也好让他真正完全死心。
    那天她离开罗逸凡的住处,看着他有些失魂落魄的出门,就知道这一步棋下的太对了;要不是关文贤把这支利剑双手奉上,她还在烦恼着要怎么处理苏寧这个棘手的问题!
    当晚,罗逸凡心里留着跟方愫梅之间的谈话,就这样出了门。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心再跟同事吃饭,所幸半路找个公用电话亭推掉了约会,但当下却不知道该去哪…
    不会的,苏寧明明是救了他一命,又那么真心诚意在医院照顾他的人,怎么可能会跟青龙会有瓜葛?还是,她是被迫出现在他的身边?对,一定是这样,她一定是被逼的!她怎么可能会是甚么间谍,不可能的!
    罗逸凡心里只顾着不断否定这件事,却不知自己已经慢慢地走到一处露天大排档,直到他闻到一个熟悉的味道…这才猛然抬头一看!
    他望着四周,认出这是苏寧带他来”吃大餐”的地方,他怎么会走到这里?她心想,难道真如方愫梅说的,他心里也觉得应该要当面问问苏寧?
    他有些怔怔的,正想往上一次和她吃饭的位置走过去的同时…旁边突然冒出一个人,不偏不倚地挡住了他的去路,他当下并没有多想,只当对方也是不小心的,正想往他旁边绕道而过时,那个人又往同方向移动了一步!
    「先生,你…」他本能的反应是有状况!一边往后退,右手一边往配枪位置摸过去…
    「罗sir,请不要轻举妄动,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今天只是单纯想请您吃个饭聊聊天,谁也不需要大动干戈。」那人对他说。
    「你到底是谁?」对方既然知道他的来路,他当然要问清楚今天是谁要找碴。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会长已经帮你准备好碗筷,请上桌吧。」那人说完,稍稍往旁边侧了侧身子,让他顺着腾出来的空间看过去…
    只见他记忆里那张跟苏寧一起共桌吃饭的位置,现在坐了一个高大的男人,这个男人有着他最不敢相信竟敢大辣辣出现在他眼前、也最恨的一张脸:稜线鲜明的下巴、下巴中间的美人沟、高挺的鼻子、上扬的嘴角在脸上堆出弧线…
    「罗sir,别来无恙。请过来坐吧。」宋奕龙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罗逸凡,微笑着对他朗声说。
    罗逸凡看着他笑起来时的那双弯月眼,心中的愤怒早已像是漫窜的熊熊烈火,炙热的燃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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