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天打横抱着尽吾恩,周遭崩塌砖瓦石住,倒塌木架书案,怀中心上人支撑不住重伤缓缓闔眼,北冥酆持剑狂舞乱挥,舒芳川无法靠近他,或是无力接近他,眼底似有些伤痛欲绝,微弱的呼喊几声"副楼主",身子歪斜靠着木樑边上,眼底泛着水光,金乌旭海衣衫染红透甲,如同毅力不摇战神,披散头发,双目刚毅,气势磅礡如崇山峻岭,不容邪人侵犯,鬼兵畏惧他一人挡关之威能,纷纷持枪僵持不敢上前。
    乐天踢出石板,碎落成石屑扑灭不系舟身旁的火势,他提气大喊:"旭海,撤!"
    幽冥王缓步经过浴血奋战的旭海旁边,土木和殆魅同样满身污泥伤痕,他哈哈笑道:"回黄泉国,他的救兵快来了,再打下去这楼要塌。"
    语音刚落,一块屋簷应言轰地砸下,压在一片鬼兵上,土木和殆魅对视一眼,幽冥王随手一拳打在戟桿,本就战到快无力的旭海哪里挡住他的攻击,吐出一口血往后应声倒地,空中开出巨大的万鬼黑门,幽冥王带着眾人撤退,成千鬼兵廝杀声轧然而止,留下破碎的寰宇气象殿堂和坑坑洞洞的场道。
    乐天视线忽明忽暗,双腿支撑不住两人重量,收紧手臂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尽吾恩,脑袋混乱,体内生命流逝迅速,眼前已看不清,生同生,死同穴,挺好,挺好…….
    最后听到副楼主嘶吼声,内容是什么已无法分辨,他抱着尽吾恩倒地昏厥。
    晌午,难原,烟硝馀韵,死寂。
    噠噠,噠噠,噠噠-
    一名披着黑袍盖脸的人骑着白马穿梭在破碎的孤芳楼,拨云见日,随着一束阳光射下,衣袍飘逸,手持厚重"大宰刑律"的高峻男人,飞落而下,他看了一眼骑马者,两人四目交接,骑马者翻手一弹,石块将胡乱挥剑的北冥酆打晕,舒芳川看着两人,眼神落在北冥酆身上。
    骑马者道:"副楼主暂由我看照,他现在不适合待在你身旁,那两位我一併带走。"
    玉衡藏锋和天机显学满身血污,显然才从边界恶战脱离便匆匆赶来,天机显学扶起楼主,舒芳川带着落寞和复杂神情,凝视北冥酆憔悴的面庞,抬手即将触碰他脸庞时,再度放下,良久点头道:"劳烦了。"
    经天明带着几十名弟子,他们先带走金乌旭海和不系舟回仙海名峰医治,"有消息传讯给本尊,不管如何请务必照料好他俩,有任何需要本尊定当协助。"
    骑马者点头,取出核桃,往上一拋,核桃逐渐膨胀,化成一座巨大飞舟,将乐天、尽吾恩和北冥酆三人一併安置在船屋内,白马昂头嘶鸣,载着主人跃上甲板,经天明看着飞舟没入云海,墨色如水,眼底写满沉重,喃喃道:"这场浩劫刚刚开始,你们要支撑住。"
    乐天醒来时,映入眼帘是掛在墙面的蓑衣,地板摆放几个鱼篓,怀里空空如也,他跌下床,推开木板,外面碧海蓝天,是一座小渔村,几个老人在下棋,远处渔民在晒网,经过炊粽子的大妈衝他好客微笑,空气带着咸咸海风。
    乐天忧心尽吾恩,抓住一位汉子劈头就问:"有没有看到我抱回来的一位姑娘?她在哪里?!"
    汉子咬着牙籤,糊涂道:"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姑娘?"
    乐天更加心急如焚,喝道:"仙门的未来,比我矮一个头,清丽漂亮的姑娘,穿着云纹紫竹衫,看到没有?!"
    那汉子很是紧张道:"没啊,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没有看到什么姑娘唉啊疼,轻点啊小哥,我手要给你折断了。"
    路过的村民纷纷上前架开激动的乐天,劝说道:"小兄弟别这样,快快松手。"
    "这位小哥是不是前几日她带回的人?"
    "是吧,小哥啊,你冷静点,这是东海渔村,我们不是武林人士,救你的人在飞舟上,要不去问问?"
    "老李说的对,去问问唄。"
    渔民们宽慰乐天,那叫老李的汉子肌肤黝黑,大力拍拍他背脊,"小哥,我带你去找她,不用担心,你媳妇儿肯定没事。"
    乐天疑惑道:"你怎知道没事?"
    老李操着浓厚乡音,哈哈道:"她是医生,你的伤就是她医治的,这些天都是我小妹送食物和草药上去,我想她肯定专注医治你媳妇儿,所以我说不用担心哈。"
    乐天听的云里雾里,距离小屋不远,栈道尽头是一片大湖,绳索系着大舟,随着水波轻微晃动,乐天跳上船板,老李声如洪鐘:"沉医生,我带那小哥来啦!"
    震的远处青山鸟群乱飞,一人拨开帘子,端正绝美的姑娘脸色带着倦怠,似是好几日未休息,她很是熟络道:"尽姑娘还未清醒,你小点声。"
    老李骚骚下巴湖渣,摊手离开,沉医生侧身让乐天入内,里面浓烈药味,布置就是一间诊室,满桌都是医疗器具,尽吾恩衣衫单薄,仅着内里白衫躺在床板上,沉医生见乐天无心搭理外物,悄悄退出。
    乐天忧愁的坐在床沿,手指抚摸她面庞,多日来的痛苦煎熬凝成水珠,啪啪打在她脸上,"吾恩……"
    乐天悲痛无助,想起母亲的决绝,那些压抑内心的孤独感涌上,像是止不住的噩耗,让他靠着尽吾恩胸膛无声的啜泣,"吾恩,不管如何,我定会治好你,我们一起离开这江湖,当不当大侠无所谓了,现在我只想带你走,远远离开这个地狱。"
    "乐天……小曙……."
    头上一阵微弱的嗓音,乐天猛然抬眼,尽吾恩垂眼抚顺他后脑,那声久违的"小曙"似近又远,让心防更加溃堤,乐天用手背大力擦去泪水,"吾恩,你好点了吗?"
    看着心上人不似平时明媚恣意的神态,裸露出满身脆弱,她心疼的捧着他脸,"还行,看到你无恙,我感觉好多了。"
    乐天稍微放心,小心将她扶起,尽吾恩头靠着他肩膀,"经天该的真相,我猜你不知道。"
    乐天拥着她,本一直忧心听到自己是私生子,现在除了在乎尽吾恩的生死,那件事已变得举无轻重,轻声道:"你要说我其实是经天该的孩子吗?"
    尽吾恩握着他拇指,捏捏道:"不是的,经天该是女子,你是秦七王的孩子。"
    乐天浑身一震,喃喃道:"经天该是女子…….他怎会是女子…….母亲她……."
    尽吾恩道:"旭儿从小紧跟经天该左右,应当早已明白,但他从未透漏过任何破绽,这孩子自闭但不傻,聪明的很,正是因为如此,师尊年轻时反对她俩在一起,就是怕是曝露后,影响经天该和何论才的清誉,此段情深缘浅,世俗难容,必当无果,为免后续离苦,师尊始终寧可当坏人,独自默默承受何论才的怨恨,他心中的苦,又有谁能分担。"
    乐天愣愣道:"原来如此,居然是这样的,女子相爱,我母亲此生唯一挚爱是女子……."
    尽吾恩道:"情爱本无对错,她们都是了不起的人物。"
    知道经天该是女子身分,这段恋情似乎本就无法圆满,经天该这样厉害的人,会让母亲爱慕至深到捨弃性命,内心破芽的明朗,她们应当比任何人都幸福吧,能生生世世相陪,只徒我寄人间雪白头。
    乐天不知道该如何说,斟酌用词,却琢磨不出什么大道理,道:"不管是谁,我只希望母亲下一世生为普通人,远离江湖,与经天该好好生活就好。"
    尽吾恩转头看他道:"你方才似乎说,不当大侠了,与顥苍君的承诺就此打止是吗?"
    对于一时过悲吐露出的话语,婉转发问让他有点招架不住,乐天羞愧唯诺道:"我,我……."
    尽吾恩拨开他瀏海,温柔抚摸道:"乐天大侠一诺千金,终究被天击败了吗?"
    "没有。"
    "什么没有。"
    重新振奋精神,乐天提气道:"我会做到,和顥苍君的承诺,我定会做到。"
    人有时软弱,陷入黑暗时,在最困顿孤单的冰冷地狱,会担心后怕,所有一切都感到虚无飘渺,无法掌握猜测,人心浮动產生更多阴暗想法,不过可以确定的是-
    "在最深沉的黑暗,代表着即将来到的曙光。"
    尽吾恩眼底充满柔情,触碰他英俊的眼眉,起唇道:"承诺成为大侠,当人间一道曙光,前路迢迢,山高水远,莫怕,有我陪你。"
    乐天凝望那紫晶,里面装着一头乱发的青年,"好,我此生唯当你的曙光。"
    心悸时已低头吻上尽吾恩,缠绵繾綣,无尽温柔,她掌心贴着那结实的胸膛,分开时,耳鬓廝磨,乐天满心甜蜜无比,扶她躺回床板,亲吻她的脸颊道:"我不会在离开你。"
    尽吾恩体内药性袭来,渐感疲倦,缓缓闔眼。
    船头,微风拂面,波光粼粼,站在飞簷下的沉医生正在熬药,排放七个小炉,她很是专注,动作俐落,乐天走出来靠在角落怕打扰她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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