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穗不觉得冷,在雪下转了几圈后,跑到温敛怀里,看着他的肩头在不长的时间内堆叠起层层白雪。她笑着收集起那些雪花,然后裹在手心,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雪球。
    忽然想起去年的冬天,温敛跨越过几千公里的距离,为她送来了一个平京的雪人。明明不到一年的时间,却感觉过去了很久,好在记忆足够清晰,带来的感动也足够清晰。
    迟穗把这个小小的雪球放在后视镜上,雪球摇摇晃晃,竟然站住了身形。这一台华贵的宾利上,因为这个雪球,多了几分稚嫩的可爱。
    雪下得很大,温敛把迟穗发间的雪花都一一拂去,低声问她:“还想继续玩?”
    还有风,裹着雪刮在脸上,很有几分刀割的感觉。迟穗将脸埋在温敛怀里,借以躲避这侵袭。
    “不玩了。”她抱着温敛,抬起眼时,发现他头上也落下了几片雪。迟穗摘下那几片雪,“明天起来时,我应该能堆上一个雪人。”
    温敛嗯了一声,偏头去亲吻她在空气里微凉的唇,在亲密的触碰里,他说要陪她一起。
    掌心的有温暖的温度,她手上的那几片雪很快就化成了水,在手心冷冷地蒸发。本该是热意被剥夺的动作,但是迟穗感觉不到的冷,大概是因为,她握紧了温敛的手。
    路上堆起了浅浅的一层雪,车轮滑过,留下一道深色的车辙。
    平京不止有一个冬天。
    这是迟穗和温敛一起度过的,第二个冬天。
    这场雪断断续续下了很久,不单单是平京,全国各地都在陆续下雪。而在久不见雪的南方,甚至还酿成了一场雪灾,幸好没有波及到乌城。
    许多重要的考试,似乎都安放在了冬日。伴随着雪意,迟穗走进考场,她的心态出奇的平稳,如果不能一蹴而就,那便二战三战,她有足够的信心,来换取胜利。
    这些年平京道路街道的整治越发规范化,但是角落街巷,还是有走街串巷的手艺人。迟穗从考场出来,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闻到了甜甜的红薯香味。她循着香味过去,看到穿着厚重棉衣的老人推着一个巨大的烤炉,烤炉中心的圆孔旁边摆放着被烤焦了皮的红薯。
    已有好几个人围在老人身边,在买烤红薯。迟穗走了过去,也要了两份。
    手机在大衣口袋里不停地震动,她拿出来,上面是温敛的名字在闪烁。
    “我找不到你。”接起来,温敛的声音低低的,像是风吹过棕榈树的层层的枝叶,是沙哑的叶动声。
    迟穗看了看周围,然后说了所在地。
    “我在买烤红薯,考场出来,在旁边的小巷。”
    红薯的热度在掌心蔓延,迟穗看到了熟悉的车驶过来,这里人流车流众多,所以车速也缓慢,比走路快不了多少。不过也难为温敛,她说得如此模糊,竟然也被他顺利找到了。
    车门自动打开,她坐了进去,把其中一个红薯分给温敛。
    “闻到了味道,就忽然很想尝一个。”
    车内香水的味道浅淡,像是一种玫瑰调,甜甜的。但是很快就被迟穗手中的红薯味道所覆盖。迟穗也察觉到了,抿了下唇,看了看前面正注视着路况的司机,然后对悄悄对温敛说:“车里的味道,是不是被我搞奇怪了。”
    他笑着点头。
    “但是红薯的味道,似乎比玫瑰更甜一点。”温敛帮她开脱。
    迟穗顺着台阶走下来,若有其事地说我也这样觉得。后来她在车上,和温敛共同分享了这一个烤红薯,温敛不喜欢分给他的一个,说是迟穗手里的,看着更美味。
    确实很甜。
    回去后,迟穗去整理考研的资料,光是笔记就有好多本。温敛坐在她身边,随手捞了一本笔记。
    里面的笔迹似乎更为青涩一些,温敛看了两页,里面记的知识点像是高中历史,还有随手写的片段的歌词。梅艳芳的歌词,语调熟得能哼出来。
    迟穗转过头,看到了温敛手里的笔记,这是她高中的笔记本,不知道怎么混在了考研资料里。
    她想起什么,跑过去,一手按在笔记本上,急急地说这个你不能看。
    可惜已经晚了,温敛翻倒了最后几页,上面洋洋洒洒的一大篇文字。
    全都是温敛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
    第64章
    温敛抬高了手,眼弯成漂亮的新月。
    “怎么不能看了。”他用调笑一般的口吻,“穗穗对我的爱意这么多,我不看到,岂不是浪费了。”
    迟穗叫了一声,不再去抢那本笔记,转而蒙上温敛的眼。
    “你怎么能随便乱看别人的东西呢。”
    “快快快,忘了它!”
    这是她少年时的爱意,如今被□□裸地掀开在人前,即使掀开的人是温敛,也让迟穗无所适从。
    温敛仰起头,眼睫在迟穗掌下轻轻颤动,他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迟穗的唇却贴在他的唇上。那是如何温柔的体验,柔软缠绵,辗转反侧,温敛的手放下,轻抚上迟穗的背,然后将她拉到了怀里。
    他想仔细品尝一下迟穗的舌尖,是什么味道的,为何能够如此醉人。
    可迟穗却抽身离开,顺手将那本笔记藏在了身后。她想站起身,没想到温敛攥住了她的手腕,一拉扯,迟穗又跌落到他的怀里。
    温敛包住迟穗的手,摩挲着她的指节,鸦黑的眼睫蜿蜒下,转成轻佻的眼尾,逗弄着迟穗。
    “穗穗如今厉害了,懂得怎么玩弄人心了。”
    迟穗还记得把笔记本丢得远远的,再同温敛说话。
    “那也是,你先看我的笔记的。”
    她望进温敛眼里,里面有纯然的,欣喜的笑意。
    温敛问她,是什么时候写的那许多名字,是不是曾日日夜夜,念着他的名字入睡。
    迟穗嘴硬:“那只是高中学习走神时,无聊写的。”
    “无聊时也还能想着我。”他贴着迟穗的耳垂,轻轻笑道,“那也是,很爱很爱我。”
    那时候,确实是很爱很爱温敛啊。
    高中是最为辛苦的年月,学业的压力,成绩的反反复复,家庭的窘迫,足以让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弯下脊梁,崩溃大哭。幸好幸好,那时候有温敛。她一遍一遍写着温敛的名字,他是支撑在前方的希望,走过这段岁月,就能见到他。
    被温敛看到笔记本迟穗会感觉到羞耻,但是对温敛说起那段岁月,那些不好意思,羞耻的情绪,却少了许多。
    “你站在颁奖台上的时候,我就想到了梅艳芳的一句歌词。”
    “颠倒众生,吹灰不废。”
    “我很拼命很拼命的考到平京,就是想着,能不能有幸,再见到你一面。”
    迟穗笑了起来,很开心的模样。
    “幸好我的运气还不错,见到了你。”
    温敛看着她,缓缓的,也弯起唇角。
    “幸好,你遇到的是我。”
    -
    好运在新的一年来得似乎特别频繁,迟穗备战的时间不长,却是顺利地过了笔试面试,考上了心仪学校的研究生。而她的导师,便是那位温敛曾带她拜访过的教授。他已好几年未曾收学生,迟穗想,是不是那日医院的看望,到底给他留下了好印象。
    最后的一个学期,时间过得特别快,校园树木黄了又绿,蝉鸣在日渐浓翠的枝叶间重新奏响鸣唱。毕业典礼前几日,迟穗特地去了一趟乌城,将奶奶接了过来。
    这是人生最重要的时刻之一,她希望重要的人能陪她一同见证。
    s大在这日开放,校园里毕业生的家长举目皆是。日头正高,空气灼热,迟穗小心地扶着奶奶,穿行在人群中。她换上了学士服,宽宽大大的袍子,边缘的一条是鲜明的粉色。
    奶奶张望着,看着周围的景色,不住地说着好。
    “还好出去了。”奶奶说,“我们穗穗聪明,就应该在大城市生活。”
    迟穗软下声音,再一次劝说奶奶:“那奶奶和我住在一起,好不好?”
    老人家依然坚定,还是说要等迟穗读完研再做决定。
    操场上早早就搭好了观礼台,还有大一大二的学弟学妹充当引导员,指引他们入座。满操场都是穿着黑底粉边学士服的毕业生,夹杂着各色家长亲戚。在这样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温敛也是能一眼看到的存在。
    迟穗有些惊讶,她下意识地看了眼上面的主席台,才说:“你不是应该在那边吗?”
    温敛的身后,还跟着四五个保镖模样的人,虽然他们穿着普通,但是迟穗对他们的面容足够熟悉。最后在那栋别墅的时日里,经常能见到他们守在周围。
    “我不放心你——还有奶奶。”温敛侧过头,与奶奶打着招呼。奶奶还记得温敛,笑容热情,说小温也来了。
    迟穗想着温敛的话,不放心,有什么不放心的,难道在毕业典礼上会出现什么意外吗。
    不知是不是上天感应到她的所思所想,在温敛身后,在流动的人群中,她看到了一个至今回想起来,仍觉得可怖的人。
    汤嘉时隔着人群,不断地转头张望着,似乎在找什么人。
    迟穗下意识地就移开了视线,他大约是没有见到她的,但是这个人怎么就出现在这里了。
    温敛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迟穗回过神来,见温敛正看着她。
    “刚刚我们商量,先让张秘书带奶奶过去观礼台。”沸腾的人声夹在着蝉鸣,温敛的声线永远是最清冽的一道,能浇平那些无谓的躁动不安。
    迟穗定了定神,然后说:“不用麻烦张秘书,我可以带奶奶过去。”
    “还要拍照呢。”温敛偏头,指向那巨大的画报面前。
    奶奶也让迟穗先去忙自己的事,还没等迟穗再说些什么,张秘书已经搀起奶奶的手,往观礼台走去了。
    那是班级的毕业照,迟穗去看手机里的消息,已经在艾特全体成员,先去拍班级的毕业照。她收起手机,又去看了一眼刚刚汤嘉时所在的方向,他的身影如同沧海里的一滴水,融入人群中,见不到了。
    迟穗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穗穗。”温敛在叫她,“又在走神了?”
    他将探究藏得很好,平静语调下,在窥伺着迟穗的想法。
    迟穗看向温敛,不确定地说:“我好像,看到汤嘉时了。”
    温敛朝着迟穗刚刚看的方向望过去,涌动的人群,昭示着一种热闹的安静。
    “穗穗,他不在。”温敛说,然后伸手,将她的学士帽下的发丝整理好,“我看着你,你别害怕。”
    因为他的这句话,迟穗一下子就安心了。她扶着帽子,笑着点头说好,很乖巧的模样。
    迟穗融进了班级拍照的集体,都是黑底粉边的学士服,但是温敛总是能一眼见到她。身后的保镖走过来,低声同温敛说抓住了,温先生想怎么处理。
    那个人,那个叫做汤嘉时的丧家犬总是认不清现实,寻求报复无门后,竟然想到了去s大找迟穗。温敛在想,大约是他的手段太过温柔,所以蝼蚁总妄图撼动大象。
    他没有回头,只冷淡和保镖说了一句送进去。
    保镖心领神会,那人被送进去了,就再也没有可以出来的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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