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第二日,他们一块去明觉寺里上过香,一回来,便见南陵侯送了帖子来。
    折松年倒是知晓班鸣岐和折夕岚的事情,于是对南陵侯府十分客气,但出乎折夕岚意外的是,他却没有立即同意两人的婚事,而是写了回帖,说新帝马上要登基,事情太多,可以暂时说好,但下定等事情,还是等新皇登基之后再说。
    他还特意跟折夕岚解释,“我瞧你还没有想好,那便等一等。如今咱们家好了,你的婚事总不会差的。”
    折夕岚觉得这般也挺好。
    南陵侯也觉得也挺好,反正都在京都,不急。什么事情都没有新帝登基的事情重要。
    他还很得意——都在走下坡路的人家里,只有他一个如今越走越好。就是死不悔改总想做山中隐士的儿子,如今也转变念头准备在明年开恩科后去考进士了。
    他真想放鞭炮。
    班鸣岐说后,他还有些不可置信,仔仔细细问过,但是儿子说的也有理有据。
    他说:“王朝动荡,哪里容得下我们一家。我手无缚鸡之力,宵小围住家里,还是表妹带着人射杀他们才保护住一家。”
    他羞愧难当,等到盛长翼带着护卫敲开萧家大门,表妹露出安心的神色时,他才知晓自己跟他的差距。
    盛长翼比他还小两岁,已然能撑住一方天地,他却不能。
    盛平太安的世道可能要隐士,但此时却不行,谁知道什么时候又打仗呢?
    南州那边的仗还没打完呢。
    他认真道:“阿爹,不论为了谁,我总要为所爱之人顶起一片风雨的。您不在,我便是她们的主心骨。”
    南陵侯喜出望外,恨不得给菩萨跪着磕几个响头。当天晚上便跟大夫人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一次折腾没有白费。”
    大夫人就笑着道:“他本有名声,即便不科举,也能举荐为官。只他心里有点清高气,定然要去考试。”
    她喜气洋洋的,“如今好了,折大人是吏部尚书,周将军虽然还没有确信的官位,却也不会差。他可是未来太子爷的心腹。我听岚岚说了,周将军曾是太子殿下的侍从。”
    “再有你带着,他自己也聪慧,我想想就放心的很。”
    而后道:“他跟世子爷关系瞧着也不错……往后做个好臣子不难。”
    南陵侯也点头,“如此甚好。”
    隔天就是新朝大立之日。天子登基,皇后大典,太子确立,让整个京都都忙碌了起来。
    新帝不讲究这些繁杂礼节,只让礼部从简。大礼一共三天,前三天,折夕岚是没办法去参加的,即便是皇后大典,也只有诰命夫人们能进宫参拜。
    而后第四天,按照大黎的规矩,皇宫里设下宫宴,请朝堂臣子携家眷参加。
    吃席晚间是一块吃的,但白日里男子在前头,夫人姑娘们便在后宫皇后的长乐宫里玩耍看戏。
    皇后见了她,拉着她的手小声道:“岚岚,快来帮本宫认认人,本宫记性不好。”
    折夕岚便在万众瞩目中走了上去,扶着皇后的手,却轻声道:“娘娘,臣女也很少出门,大多数人不认得。”
    “不若叫师师来,她认得的人多。”
    皇后就点头,“好啊,师师,你也来。”
    傅师师便飘飘然走上前去。站在皇后身边,小声的开口说话。其实也不用她说什么,皇后之前也在京都住过,还是认得的,即便不认得,她们也会自报家门。
    叫折夕岚前来,无非是想亲近亲近她。她的另外一个性子快要出来了,怕是对这小丫头冷冷淡淡的,她想要提前暖暖她的心,免得她怕。
    于是耐着性子听傅师师说各家小姑娘的坏话——没错,傅师师絮絮叨叨的,没少说她们的丑事。
    折夕岚扯了扯她的袖子,才将她扯回来,咳了一声,反而很实诚的道了一句:“娘娘,臣女跟她们关系都不太好。”
    皇后就笑了。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我年轻的时候,也很不讨喜欢。”
    两人低头说着“悄悄话”,倒是让不少人羡慕。傅夫人便尤其得意。
    今日傅太妃没来,听闻是十四王爷病了,正在照看。便只有傅夫人一个人坐在下首,她旁边的夫人有意结交,却被她轻轻的挡了回去。
    那夫人暗下撇嘴,也不再继续巴结。
    傅夫人心里却十分得意。她看着傅师师在皇后身边的样子,眼神里的光芒越来越甚。
    她想将师师嫁给太子。若是能做正妃是好,但是侧妃也不要紧。
    能笑到最后才是好的。
    她和丈夫之前是准备将傅师师嫁在京都就好的,但此时此刻,见了她在皇后的身边,心里的那股念头却忍也忍不住。
    若是能成……傅家三代可保。
    傅师师却不知晓傅夫人的念头,皇后领着众夫人人去看戏之后,她跟折夕岚回来,与班家三姐妹还有宴七姑娘并坐一块。
    因今日大出风头,她心情极好,“等回去之后,我一人送你们一把金锁。”
    不过刚说完,便见一个姑娘走过来,喊了她过去,“师师,你上回说有一条九色渐变缠丝裙,我阿妹妹见过,可以请你说说么?”
    傅师师一听还可以出风头,立即就站起来,“好啊。”
    走之前还跟折夕岚道:“岚岚,等我回来也跟你说一遍。”
    折夕岚:“……不必。”
    等她们走了,她好奇问:“她是谁啊?”
    宴七姑娘消息最为灵通,“是穆家姑娘——听闻她家有意让她去做太子侧妃。估摸着是看师师得了皇后娘娘的眼缘,便叫她过去探探口风。”
    穆家是翰林院的编修。
    折夕岚犹豫一瞬:“侧妃……”
    宴七姑娘点点头,“她家世不显,够不上正妃之位。”
    折夕岚:“可她是翰林的女儿啊。”
    宴七姑娘笑着道:“这京都城里,谁家还不是个官了。”
    折夕岚吃了一块糕点,“我见她们方才还看右边坐着的那个青色衣裳姑娘,她也是做太子侧妃的?”
    宴七姑娘摇摇头:“不是……她应当是正妃的人选之一。除去澹台大人,便是她爹手上的兵力最盛。”
    原来如此。
    折夕岚就有些感慨:世子爷艳福不浅啊。
    不过想到他那日说他自己也不愿意为了成婚而成婚,不知道为什么,便又有些惆怅。
    但只惆怅一瞬,她就觉得该哭的是这些姑娘们,而不是享受了美人的他。
    于是安安心心吃自己的糕点,等着宴席散了回家,不过,她是如此想的,却忘记了自己身边还有个惹祸精。
    傅师师姑娘,就在大家其乐融融之时站起来骂人了。
    但也没骂过人家——她委委屈屈的回来,还流了几滴泪,扑在折夕岚怀里哭。
    “岚岚,她先骂我的!她们欺负我!”
    折夕岚看过去,只见另外一边,一个黄色衣裳的姑娘站在穆姑娘身边气势汹汹,“傅三,都是知根知底的,你装什么装!”
    说的是云州话。
    宴七姑娘眼观四路耳听八方,闻言皱眉,“估摸着是京都和云州的抱团欺负师师。”
    傅师师立马点头,“她们说请我说裙子,却又不听,打听皇后娘娘的事情,我不说,她们就骂我,我就骂回去了。”
    折夕岚:“你吃亏了么?”
    傅师师认真想了想,“没。反正我骂回来了。”
    “那你哭什么啊?”
    “她们骂我。我委屈,我又没招惹她们。”
    折夕岚就笑了起来,“好了,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别惹事,免得皇后娘娘不喜。”
    傅师师哦了一句,抹抹泪坐好。但她方才那副样子,再加上黄衣姑娘那一声大喊,还是让其他姑娘对她们指指点点。
    宴七姑娘叹气,她是个明白人,这些东西最是懂的,道:“估摸着,她们以为师师也想做太子妃,便叫她过去旁敲侧击。师师没明白,以为她们想打听皇后的事情,不肯说。”
    “她不肯说,她们便以为她默认了,这才急了。”
    太子就一个,僧多肉少,哪里够吃的。急了就咬人。
    折夕岚明白过来,惊奇道:“傅三,你阿娘有这打算吗?”
    傅师师摇头,“没有啊,没跟我说。”
    她吓得脸一白,“我可不进宫。”
    折夕岚点点头,“倒是不用担心,你阿娘想没用,你阿姐必然不准,你听你阿姐的,你阿姐最是聪慧。”
    傅师师点头,“好啊,我知晓的。”
    但看她迷茫的脸,傅夫人的性子,她又觉得傅师师根本不知晓。
    她便好生告诫一番,“你就嫁个简简单单的家里过日子吧。有无妄阿姐和十四王爷在,没人敢欺负你,但你的性子单纯,皇宫里的事情,你弄不明白,千万别听你阿娘的,听你阿姐的。”
    “无论你阿???娘阿爹怎么说,你只搬出你阿姐来。”
    傅师师连忙点头。两个人这番话是小声说的,谁也没听见,但是班明蕊大概也能知晓她们在说什么,跟宴七姑娘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班明蕊却有些忐忑。
    别人不知晓,她却是知晓的,太子殿下对岚岚有情。若是其他人也知晓了此事……后果不堪设想。
    一定得瞒住。
    没一会儿,便是开宴了。去的是承德殿,里面宽敞,做的是流觞曲水的席面,灯火通明,倒是男女混坐的,一家一户坐着。
    折家不算靠前,但也不算靠后。不前不后的坐着,安安分分的,周锦昀还跟折夕岚道:“之前总听说皇宫里面的柱子也是黄金的,此时看,却一根柱子也没有金色的光。”
    折夕岚笑起来。
    她一笑,盛长翼便被吸引了过去,目光顿了顿,垂眸喝了一口酒。
    他在人面前不苟言笑,即便温和,但也没人敢亲近。
    皇帝瞧见了,跟皇后道:“你瞧他装个什么玩意,好像不是我生的一般。”
    皇后便道:“像我另外一个性子。”
    皇帝就哎了一声,“都像,都像。”
    他花了很多年的时间才让皇后相信自己是一个人,只是有两个性子而已——皇后之前总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两个人,还质疑过他喜欢两个,脚踏两只船。
    所以但凡她说自己是一个人两个性子,他都要附和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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