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记得自己昨天是怎么回到家的,在我睁开眼的时候,我已经躺在我房间的床上了。
    我有一瞬间以为昨日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心愉还没有跳楼,我还有机会去晚回一切。
    但妈妈说她今天帮我请假了,她担心我去学校会情绪不稳定。
    我抱着她,像是落水的人终于找到浮木,「我真的错了,我应该要听你的。」
    「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妈妈拍着我的背,「心愉还活着,阿彻说她跳下去的地方下面刚好有一个遮雨棚,所以她只是多处骨折而已,没有生命危险。」
    会没事吗?
    心愉都要跳楼了,一切还能当作没有发生过那样吗?
    「我真的……太蠢了,我总以为自己很聪明,但其实并不是这样。」我几乎是语无伦次的说着,「就像当初我自作聪明的把沐勉的事情隐瞒起来,以为这样是为了大家好,但终究是害了所有人;这次也是一样,我以为我假装没看见心愉的状况,假装没看见大家转为去欺负心愉,以为时间过了就可以把一切都抚平,但事实上这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而已。」
    是的,我其实很早以前就知道了,我和韩承彻闹出闹样的事情之后,我因为有韩承彻的保护所以他们不敢欺负我,那群找不到地方发洩的人,一定是转移了注意力到另外一个人身上。
    心愉,也就成了他们的下一个目标。
    因为心愉曾经帮我讲过话,也是我在学校最好的朋友,她没有韩承彻保护,连我也假装对她的状况视而不见。
    她只有自己啊。
    所以她才几次问我,跟韩承彻还有没有在一起,她是那样迫切的希望我和韩承彻分开,却又不忍心逼我,告诉我一切真相。
    「我真的,没办法原谅自己。」我说:「如果一切都听你们的,我不要那么自私,这些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
    「没事的,没事的。」妈妈叹了气,「一切都会好的。」
    心愉跳楼的事情一下子就传开了,我没有回到学校,也不敢回到学校,手机的通讯软体上面满满的都是询问我有关心愉状况的消息。
    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回答很好,我实在说不出来,回答不好,又好像没有到那个程度。
    我站在病房前,根本不敢推开门,我很害怕病房门一打开,会看见心愉责怪的眼神,我总是那样胆小。
    病房的门把很冰,我握上去,轻轻地推开,心愉正坐在床上,一隻手和双脚都打着石膏,她听见声音,转头过来,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
    「心愉……」我站在原地,根本不敢动。
    她又把头转为面对窗外,「你知道吗?我跳楼那天,其实一点都不想死。」
    我愣住了。
    「但我很卑劣吧,我早就看好哪边有遮雨棚了,也找了一个没有很高的楼蹭跳下去,我那时候想着,我一定要给那些欺负我的人一点教训,一定要让他们晚上睡觉都睡不好。」她笑起来,却带着点讽刺,「但真的跳下去的时候,我发现其实我是怨恨你的,我恨你为什么一定固执的要和韩老师在一起,为什么要假装不知道我发生了时么事情?明明你看过我书包里那些被划的乱七八糟的试卷啊,明明你已经发现了我的不对劲,为什么却又视而不见?」
    「对不起。」我关上房门,却还是站在原地。
    她的每一句问话,都让我说不出话来,其实她说的一点都没有错,我很早就知道心愉一定发生了甚么事情,但总是相信她说的话,一点探究到底的心都没有。
    因为我特别害怕真相会是我承受不起的秘密。
    那些心中的愧疚伴随着最深处不敢告人的想法一下子喷涌而出,让我站都站不稳,彷彿被剥光了衣服站在大街上,被赤裸裸的目光探究着那般羞耻。
    「我很想原谅你,」她把视线放到我身上,声音带着哽咽,「但我做不到,我曾经以为,我们可以要好一辈子,我也为了这件事在努力,但是你却不是这样,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不再像以往那样关心我了,和我的话题大多都是韩老师。」
    「对不起。」我彷彿除了这几个字,再也不会说其他的话了。
    「我要转学了。」
    转学?
    「我不想在这个学校生活了,我想去一个心的地方重新开始,仪卿,我们就这样吧。」她低下头,再度抬起头时,眼眶已经泛红了,「我们,不要当朋友了,当你的朋友,我真的好累。」
    她这是要绝交吗?
    但我好像也说不了什么,我成为了让她遭受霸凌的罪魁祸首,甚至成为了假装视而不见的兇手,这样的我,还能有什么资格跟她做朋友呢?
    「对不起。」我还是这样说。
    「我不在之后,你也要好好的。」她还是忍不住泪水,「你那么喜欢韩老师,你──」
    「我错了。」我不想让她继续说下去,「你之前说过的,我和他并不适合,其实我都知道,只是我假装我不在意,假装看不见我们之间的差距,所以才会导致这么多事情。」
    「我,也要转学了。」我叹气,抹掉在眼眶打转的泪珠,「我也很累了。」
    「仪卿……」她抿紧唇瓣,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我会想你的。」
    「嗯。」我点头,「我也会很想你。」
    就算再也做不成朋友,我也捨不得把她忘记,她是这样善良的人,就连被欺负,都愿意保护我的人,甚至到了现在,说着不能原谅我,却还是这样捨不得的人,我该怎么去遗忘。
    我该怎么去弥补她。
    我一点都想不到。
    妈妈在门外等我,我推开门走出来,她马上伸手抱住我,我有些难过,把额头抵在她的肩膀上,反手抱住她。
    「心愉她还好吧?」妈妈轻声问。
    我摇了摇头,声音有些颤抖,「她不会原谅我了,她恨我,我也好恨我自己,为什么总是可以把事情搞砸?」
    为什么我总是那么自以为是?为什么我总是特别自私?明明知道事情一点都不简单,却总是选择视而不见,然后还假惺惺地在那边关心心愉,却一点都不敢深究下去。
    苏仪卿,她不原谅你也是你自找的啊。
    「妈妈,你昨天问我转学的事情,我想好了。」眼角滑过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溶入了妈妈的肩膀,「我想转学了。」
    这个学校里,已经没有让我留念的人了,心愉走了,我也要离开韩承彻了。
    我很早之前就知道我和他其实是不可能的,甚至在我还没穿越过去之前,我就知道了,但是因为那段过于荒诞的时光,所以我下意识忽略掉我们的不适合,下意识以为自己会是那个幸运的人,可以跨越重重阻碍握紧他的手,却忘了身旁的人会不会受伤。
    心愉这阵子,该有多委曲啊。
    我不敢想,却不得不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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