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空气莫名湿润起来。“不会是要下雨吧?”洛丘辰坐在办公室里,给天天生活在一起的太太打电话,照例以谈论天气开始,再问她有没有想念自己。
    此时,洛明达还在午睡,阮秋则在望晨坪上散步。“想你,当然想你。”她温柔又认真地回复,“所以晚上要早点儿回来。”尾音华润,迷人得很。接下来两个人又说了些寻常话,有的没的,好的坏的,繁琐而毫无新意。
    收线之后,阮秋已走过了沾满湿润空气的草地,来到公公经常独自散步的那片树林,在光影变幻中想象着公公漫步其间的表情与心境。
    “只是散步?”正在朋友家中做客的向薄筝举着手机,带着有些扫兴的口吻说,“就这样吧。”是不是该换个更机灵的家佣做这差事了?她对着墙面上的大镜子拨弄了一下丰盈华丽的长卷发,摇了摇小巧漂亮的头颅,感觉自己天天这么关注儿媳也挺无趣的。不,应该说是一个无趣的儿媳造就了自讨没趣的婆婆,所以归根结底都要怪那个孤女。这么一想,心情又舒畅起来,便步履轻盈地走出供客人使用的卫生间,继续品酒聊天去了。
    “下周我要去趟尔湾……”一走出树林,阮秋就发现了她的半吊子心理医生正不自然地看着她,并开始摩擦双手。这副德行透露出接下来的话多半是言不由衷的。阮秋心中有数,便就默不作声。
    “所以有什么要捎给我二叔或者罗丰的东西吗?”他知道孤女的嘴巴向来厉害,所以发问时强撑出不容拒绝的气势。
    “没有。”这是不假思索又坚决的答案。深感意外的表情浮现在魔王的脸上,他脱口就说,“这么没良心?”
    “我不欠他们什么,他们也不缺什么。”美丽的孤女从容地自胥驰面前走过去,“另外,心理医生频繁来访,会令身为患者的我不自觉地焦虑的。”
    “可我今天不是来‘治你’的,所以大可安心。”胥驰发挥出大长腿的优势,一瞬间就转身跟上了阮秋的步伐。
    “可单单这么点捎东西的事情,也值得你登门?你可真闲。”她慢慢将滑下耳际的一缕秀发塞到耳后,这动作却加重了刚刚的话语对胥驰的奚落。
    “吃过苦的日子熬多了,自然可得闲。”胥驰果然愤怒起来,“就像如今的你,大白天的散步,大晚上的写日记,整日不正经出个门见见人,来个客人或者心理医生的也从不礼貌招呼,家里头不管事,也倒是不忘偶尔使个坏刷刷存在感,娘家那头只是走走形式耍嘴皮子……却依然可以锦衣玉食地活着,有人疼有人爱有人惦念有人恨……可真他娘的闲!”他把想说的全部说完,才觉得像堂弟胥子亮那样说话是多么痛快——管他后果,全部撂下。
    “你的嘴巴果然锋利。”
    “多好,总得有人让你有痛感,你才会知道自己还没有完全麻木不仁。”寂静降临了。他的视线落在阮秋的嘴唇上,感觉它在发抖,而且,分明没有涂什么唇膏,唇色却比平日红润。
    忽而,一滴雨水落在阮秋美丽的脸庞上,她停下脚步,鹅卵石步道的凉意自薄而软的平底鞋底传送到心口。雨点陆续落在周遭,拍打出细微而多变的声响。
    胥驰也一动不动地站立着,像个不屈不挠的战士,又像是不依不饶的债主。两个人是如此靠近,以至于彼此可以感受到对方身躯里蕴藏的温暖与寒冷。
    不得不说,在经历了太多的故事、积攒了大把的恩怨情仇之后,他们都固执地认为——无论未来怎么走,生活的变数多么无穷无尽,彼此也绝不会有握手言和的时刻。
    胥驰走后,向薄筝的手机又响了。“刚刚胥驰先生来了,站在洛爷常常散步的树林边儿上同少奶奶说话。因为靠不得近前,所以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只是觉得两个人都冷着脸,怕是不太愉快吧。”
    “谈了多久?客人走了吗?”
    “没多久,十分钟吧,接着就下雨了……客人已经回去了。”
    “知道了。接下来只要少奶奶不出门,就不要再来烦我了。”
    家佣忙说“好的”,随即小心翼翼地挂断了电话。
    胥驰真是个麻烦人物,我家风云就更别提了。她坐在圆形客厅的某个单人沙发里,看了眼落地窗上的雨滴,然后收回目光,晃了晃手上的酒杯,让香醇细腻的陈年厚味在空气里弥散,然后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觉得分外干涩。我果然还是更喜欢质地轻薄的红酒呀。她牵动嘴角,勉强笑了笑。
    雨还在下,但已渐渐收尾,风云坐在办公室里看一些文件。“要不要喝茶?”门开了,信步探头进来,声音悦耳,充满关切,“您已经两小时没有指派我做什么了……我是说,您也需要休息一下吧?”
    风云抬起头来,手指稳稳地按住刚读到的那一页,“好吧,一小杯熟普,一块茶点。”
    几分钟后,信步再次进门,把托盘放在一条长方形的木质茶几上,转身离开。
    “信步,”闻听老板在身后唤他,他脊背有些紧张,慢慢地转回头,“您说。”
    风云面带微笑,手指依然按在印满文字的纸张上,“刚刚你没有敲门。”
    “抱歉,老板。我只是……”有一丝错觉——觉得我们已经熟悉到不必每次都敲门的程度了。信步好不容易咽下了后面的话,有些沮丧地点了点头。也许今天只是时机不对,恰巧风云哥累了,或者心情不佳。他立在原地,开始自我安慰。
    “今天就这样吧,你可以下班了。”
    “那么您呢?”
    “我要集中精力把报告读完。告诉毅星,一小时后在停车场等我。”信步再度点头,静静地退了出去。毫无疑问,是自己犯了错。虽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自责——如同一个偶尔没有拿到漂亮成绩的优等生那样自责。当然,在给其他人尤其是胥子亮当助理那会儿,他从未有过这种心理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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