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毅将捕兽夹放在地上,平视黎斯:“我寻不到我的猎物了。”
    “噗!”的一声闷响,黎斯听到空气被割破的声音,宋毅露出了一抹诡异的微笑,一支黑头长箭瞬间刺穿了宋毅的胸膛。
    黎斯朝着射箭而来的地方一纵而去。黎斯在山脚下的乱石堆里找到了一把丢弃的硬弓,但没有找到射弓之人的半点踪影。
    宋毅既死,连峰的血案只能作罢,但从连峰咽喉里找出来的黄叶子毛发算是铁证,证明黄叶子曾经出现在连峰死前,甚至一人一狗同宋毅起过争执,但原因是什么,再也无从可知。
    天亮之后,众人回到了陈善的村屋,白珍珠至关重要的线索帮助儿子洗脱了杀人凶犯的嫌疑,陈善对于白珍珠还有黎斯几人感激涕零,老两口恨不得就给黎斯、严成等跪下了。
    “严大人说的不错,抚仙村传下来的祖训便是以九幽尸王为村里所供奉的魔神,建立祭堂,并且虔诚的做祈求,祈求抚仙村里的人以平安。”陈善摇头道:“从我父辈起,抚仙村里就出现了挥之不去的魔鬼梦魇,日日夜夜纠缠着这里淳朴的村民,有些人经受不住自杀了,还有些年轻人离开了抚仙村,现下空置的村屋便是他们以前所居住的。”
    “我自幼深信九幽尸王的存在。没想到会是紫栗这种害人的东西,哎,愚昧无知啊。”陈善说着,忍不住眼眶中有些湿润,陈升道:“爹,别难过了。起码现在起,我们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在祸害我们抚仙村了,这都要感谢大人们。还帮助我洗脱了嫌疑,请受陈升一拜。”陈升历经此事,似没有以往那般疯癫,懂事了很多,陈善点点头,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陈升脸有愧色的看向蔡亮,蔡亮道:“怎么老看我,我又不是你的神仙姑娘。”
    “陈升做了错事,对不起你。”陈升详细道来,原来黎斯一行五人出现后,陈升生怕这些村外人会洞破他藏在心底的秘密,就是关于神仙姑娘的秘密。于是,他偷偷将一具从阴河里漂来的绿色骷髅放上了熟睡的蔡亮床榻侧,想用这具可怖的绿骷髅吓跑这些村外人,但谁想村外人并没有被吓走,反倒是他们帮助了自己。
    陈升承认了,蔡亮苦笑的无话可说。
    “抚仙村村民的噩梦梦魇是受到了紫栗的影响。紫栗还会影响人的意识,控制你睡后的行为举动。这也就是我们看到的,许多村民在半夜三更还跑去阴河畔尸王祭堂祭拜的原由,当时你们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受了紫栗蛊惑。”严成将陈善等村民诡异的祭拜行为解释了出来,陈善听得连连点头。
    “虽然梦魇、幻觉是被揭破了谜底,但还是有许多未知。如谁暗箭杀死了宋毅、那些从阴河中漂浮而来的绿色腐尸又是谁,如何飘进的阴河、也包括陈升带我们去看的石壁浮影,这诸多未知目标还是错综复杂,又似彼此间有着微妙的关联。”黎斯道,白珍珠期待的看着黎斯,严成看着外面日光,陷入沉思里。
    陈善夫妇还有陈升各自回村屋里休息了,黎斯将铜镜归还给了陈升,陈升十分高兴。
    白珍珠也熬不住了,也去睡了。黎斯走出村屋,严成站在不远处,像等待着黎斯。
    “严老。”
    严成看着黎斯,鹰目明亮:“你也想到了。”
    黎斯顿时一笑:“是。”
    “去吧。”
    “好。”
    阴河瀑布,严成触摸那面光滑如丝的石壁,道:“果然是一面鬼斧神工而成的影壁。”
    “嗯,严老说的是,昨晚看到石壁月下浮影时,我便也联想到了影壁。”黎斯道。
    “影壁可谓天地精华所蕴生,可以将某些特定时间、特定地点、特定人物的动作像是记忆一样存入浮岩石壁当中。在某些射入光的刺激下,影壁所存入的画面可以慢慢浮现在石壁上,就像是我们昨晚做看到的一般。”严成讲出了影壁的神奇,也解释了昨晚所见的神仙姑娘的魅影原由。
    “据我所闻,影壁成影的地方不会距离影壁很远,否则不可能有画面存入影壁里。”黎斯道,严成点头,两人环顾山崖四周。不多会,黎斯、严成两人锁定了一处突兀而出的断崖。
    这块断崖突生于山体中段,像一只伸出啄食的鹰嘴。黎斯和严成动用轻功上了断崖,看到了不少零落的石块,在靠近山体的石壁上有许多纵横交错的痕迹,深入石壁内。
    “这痕迹是剑气留下的。”黎斯道:“看来抚仙村里,真存在一位用剑高手。”
    黎斯盯着石壁剑痕眼神亮了亮,像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巳时,黎斯刚回到抚仙村里,宁长尚和蔡亮迎面走来。虽然抚仙村诡异事件得到了破解,但尹平之死依旧没有头绪,还有失踪了的桑煌,以及因为桑煌所发生的一连串西原府失踪案,都没有实质性的突破。
    “黎大哥。”白珍珠远远叫着来了,身后跟着金闪闪。
    “怎么了。”黎斯问。
    “这个……给你。”白珍珠交给了黎斯一样东西,一面令牌。黑色的背景,勾勒着半边高悬在夜空里的弯月。背面用晦涩难懂的字体刻出了一个字——夜。
    “黑夜?!”
    严成和宁长尚同时也被一面小小令牌所吸引,宁长尚道:“我听闻过‘黑夜’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一块属于自己的令牌,来证明身份。这块黑夜令牌,哪里来的。”
    “闪闪……你说吧。”白珍珠拉过金闪闪,金闪闪瞪着大眼睛,说道:“这令牌是宋叔两天前交给我的,他当时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
    “宋毅?”黎斯心中触动,接着问:“他说什么。”
    “宋叔说,如果有一天黄叶子无家可归了要我收留它。还有这块令牌,宋叔让我交给村外人。”金闪闪说完,泪珠子落下来:“我以为宋叔说着玩,但宋叔真死了。”
    “再去宋毅家。”严成道。
    在宋毅家一无所获,严成道:“宋毅是黑夜,那他在抚仙村就绝非他说的那般简单。”
    “会有什么目的?”蔡亮问。
    黎斯走出宋毅村屋,眺望远处庞大的南仙山脉:“再等等,也许马上就有结果了。”
    暮色时分,一道白色闪电绕过山瘴气,如同划开天际的一道白色闪电,来到了抚仙村。那是一只白色的飞鸽,飞鸽落入黎斯的手里,飞鸽爪侧捆绑着长信。
    信笺是吴闻寄来的。
    先前黎斯留吴闻在西原府,除了跟进尹平的案子外,还有一个使命,就是在南仙州寻找关于桑家的一切有用的线索和消息。信笺中提到,桑家在西原府做的是药材买卖,直到三十年前桑家人染上了怪病,桑家举家迁移后就没了半点消息。但黑道中还有一种说法,有一些武林黑蛇透露,桑家做药材买卖完全是个幌子,他们做的是地下买卖,也就是盗墓。
    桑家祖传下来最拿手的就是探墓穴,还有设计陵墓甬道等等,原先有不少南仙州大富人家下葬墓穴时,会请桑家人探墓穴、安置墓道。
    吴闻信笺里记录了他打探来的信息,基本认定了桑家的地下买卖。而关于三十年前桑家全族在南仙州离奇消失的事实,据闻,也同某桩地下买卖有关,有可能是遭到了神秘暗势力的屠杀。
    黎斯取出了一个木盒子,打开,里面是四张泛黄的图纸,还有枣胡般大小的残缺铁器,铁器上绘有几条交错的线条。黎斯道:“这是从青云书院找到的图纸还有神秘铁器。图纸就是墓道的设计图,至于这块铁片上书写抚仙二字,应该同抚仙村有关。”
    “黎兄说的是,陈升铜镜的由来,阴河里的绿色骷髅,也包括黑夜的宋毅为留守抚仙村目的是什么,这些都是疑点。”宁长尚道:“这些疑点间接的指向了一个人,一个地方。”
    “周侯,九幽尸王冢。”
    “首先有人劫走了熟悉墓道设计的桑煌。再者,陈升铜镜做工精益、价值不菲,更像是陪葬品,正主就是传闻里埋葬在南仙大山里的周侯。还有,绿色骷髅,或许是试图进入周侯墓冢的盗墓贼的下场。”黎斯说。
    “先前宋毅说,他看到过一伙神秘人物在大山深处游荡,这些话难道是他骗我们的。”宁长尚道。
    “也许是,也许不是。”对于宋毅,黎斯觉得这个人有些部分是真实,但有些部分是掩盖住的。
    “严老觉得西原府连环失踪案是黑夜做的吗?”黎斯问。
    严成想了想:“有可能。若周侯墓冢里真的藏下了什么宝物,那窥伺宝物的人绝对不在少数,不只是黑夜。现在黑夜最先暴露了出来,也并不意味着一切都是它做的。”
    “严老分析的缜密。”黎斯道:“但我觉得宋毅将黑夜令牌交予金闪闪,岂非就是有意而为之。”
    “对,的确让人不解。”宁长尚皱眉道:“如果宋毅故意暴露黑夜的存在,那他是不是并非黑夜的人。”
    “哎,可惜唯一能说出真相的人已经死了。”宁长尚道,蔡亮问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宁长尚、黎斯、严成三人对望一眼,道出三个字:“周侯墓。”
    黎斯几人讨论完了之后的行动计划,黎斯出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黎斯没有找到白珍珠,村长夫人告诉黎斯,白珍珠被金闪闪叫走了。
    抚仙村后村,黎斯走出蔓草丛,来到了宋毅村院的外面,远远看到两个人一条狗坐在院口,望着天边发呆。
    白珍珠眼圈红红的,金闪闪同样眼圈红红,白珍珠对黎斯说:“黎大哥,黄叶子一天都不吃不喝了,趴在门口,等宋叔回来。”
    黄叶子目光望向平日里宋毅习惯回家的方向。黎斯心里一阵阵揪痛,人同人之间的感情脆弱如丝,尚不如动物对于主人的忠诚之义。黎斯带着白珍珠离开了,黎斯回首的视线里,黄叶子还是伏在那处曾经的家门口,守着空空的院子,守着院里渐渐淡薄的主人的气息,守候着主人最后的记忆,一动不动,如同雕塑。
    黎斯眼眶不禁湿润了,是今晚上的雾气厚重了,让黎斯的眼中都有了雾气。也或者是,那许久许久没有流下的泪水。
    黎斯摇头,他的脑海里不禁勾勒出一个女子曼妙而遥远的身影,她曾经是否也是这般的等候自己回去,但等到最后却是决绝的离别。
    夜深了,这是属于遗忘的夜晚。黎斯迈开大步,同白珍珠走回到村屋。
    一月十五日,天蒙蒙亮,黎斯五人深入南仙大山。陈善似猜测到了一些什么,他让牛娃跟着一并上路,南仙大山深处多瘴气、多迂回迷路,若没有一个熟悉南仙大山的人引路,会多花费许多周折和时间。严成跟黎斯商量过后,同意了陈善的帮助。
    卯时,五人出发了。白珍珠走出抚仙村,一步一回头,眼神里带着丝丝的期待,不多会,众人听到一阵狗吠声,远处村后的高坡上出现了一个孩童同一只黄狗的身影,那是来给白珍珠送行的金闪闪和黄叶子,白珍珠用力的挥舞双手,惜惜告别。
    接下来三天,黎斯、严成、宁长尚、蔡亮还有白珍珠真切体会到了南仙十万大山的深邃和壮观,五个人从未间断的赶路,也仅仅才跨过南仙大山的边缘地带,现在四面的景致几乎就一模一样,除了遮天蔽日的山脊,就是环绕在周围茂密的大山植被。如无处不在的魔鬼藤、花色美丽的龙吐珠、还有生长着尖尖脑袋有毒素的狼芋草等等,数不胜数。
    白珍珠累的走不动了,伏在一块杉树下的青石上休息,牛娃站在她旁边的树下,白珍珠问:“牛娃,还要走多久才能到。”
    牛娃道:“村长说你们想去……想去那个地方,但那个地方是在大山的最深处,我也只是小的时候跟着村长去过两次,记得也是模模糊糊,而且这路上有山瘴气、还有鬼吞路,都是山里人最害怕的,都得小心,所以这时间就长了。”
    “我们走了三天了,还需要走多久。”宁长尚问的直接,牛娃摸着脑袋,想了想说:“最少还得走三天。”
    白珍珠无力的又伏倒了青石上,黎斯笑道:“在抚仙村里看到牛娃背这么大个包袱带我们进山,就应该想到此路漫漫了。”牛娃憨厚的笑了笑,望着自己的大包袱道:“这是荷花给我准备的,有足够的干粮和肉干。”牛娃说到他娘子王荷花时,脸上总是禁不住流露出幸福的神采。
    六个人休息完后,白珍珠缠着牛娃要背一背牛娃的包袱。白珍珠接过来,险些被包袱坠倒:“真重啊,你还背着它走了三天。”
    牛娃傻呵呵道:“我力气大。”牛娃收回包袱,有样东西从包袱里溜了出来,是一块手帕,手帕裹着一样东西,像是女子的首饰。
    牛娃解释说:“这是我娘子的物件,我留在身边。”白珍珠笑嘻嘻的点头,没说什么。
    六人沿着牛娃记忆里的路径赶路,六人走在大山里就似六只绕着巨石绕圈子的蚂蚁,渺小的不足一提。
    天快黑的时候,大家穿过了一条横插大山湍流而过的山河,终于算是进入到了南仙大山的腹地。周围的植被景色也为之一变,植被大致都变成了红色或者黑色,红色是马脸刺、黑色就是冷花,进入南仙大山腹地后,还出现了一块又一块孤立的巨石,屹立在山脚或者丛里深处,巨石呈现浅红色,光秃秃的,如同一块块天然的石碑。
    第三天夜里,牛娃发现了一处火烧痕迹,还有被拆散扔在树丛里的木支架。牛娃道:“有人离开这里不超过两天。”
    “会不会是宋毅说的那伙人。”
    “看来是。”黎斯道:“两天的脚程,看来咱们还得加快一下速度了。”
    一月二十日,黄道日。凶神宜忌九焦。
    六人进入南仙大山里的第六天,酉时初,牛娃带着五人到了一片光秃的山脊上,穿过山脊,是一条曲径幽深的山谷小道,众人像是掉进云雾里一般,可看可察的每一个地方都是雾蒙蒙的一片,白色的雾气似有灵性的精灵来回穿梭,黎斯道:“这也是山瘴气?”
    牛娃从取出了一把黄色叶子,将叶子里的汁水挤了出来,匀称的抹在粗布内面,递给每一个人后才道:“这不是山瘴气,是鬼瘴气。”
    “鬼瘴气?”黎斯问:“跟山瘴气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山瘴气都固定在某一块山腰、山脚的范围内,不会移动。但鬼瘴气不同,它们会飘过来,一旦没有准备的陷入进鬼瘴气里就只有死路一条。”牛娃神色凝重。
    “你在粗布上涂抹的是什么。”白珍珠望着粗布,有一股苦涩的味道。
    “九叶蒲的汁液,可避开鬼瘴气。”
    “鬼瘴气的覆盖面积非常大,绕开是不可能了,只能走过去。”黎斯让白珍珠走在自己身前,随后六人鱼贯穿行鬼瘴气。
    白珍珠走着走着,眼睛里觉得痒痒的,一颗冰晶珠子凝结在了眼角边,走了半个时辰才走出了鬼瘴气。那冰晶在走出去的一刻就化解了,冰水流进了眼睛里。
    白珍珠惊讶的叫:“有东西流进我眼睛里了。”
    牛娃擦了擦眼睛说:“没事,鬼瘴气水气太重,而且瘴气内十分寒冷,所以穿行而过就会凝结冰晶,但没有毒。”
    牛娃说完,六个人才看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身后是鬼魅一般的鬼瘴气,而在六人身前不远是一道凭空裂开的巨大地缝,地缝宽有十丈。地缝里是看不到尽头的幽暗,似一条通往阴曹的魍魉鬼路,有丝丝阴寒的黑气从地缝里若有若无的漂浮上来。
    地缝的对面是一堵巨大、陡峭的黑色山壁。山壁如似一柄插入地面的碎地巨剑,将地面插出一道大口子,而巨剑本身更是高不可攀,无法用具体的高度来形容它。恍若它已经接连了天地,是世界尽头的一面只会让人叹息的绝望之壁。
    “牛娃,路在哪里?”蔡亮道:“难不成要让我们爬过山壁?”
    牛娃摇着脑袋说:“村长就只带我来过这里,它说那个地方就在山里面,但村长没有告诉我要怎么过去。”
    “山壁光滑异常,从鬼瘴气里吹过来的水气附着在了山壁上,让山壁更加难以攀越。”严成观察甚微,说道:“人是不可能翻越这堵山壁的,也许该找找别的路。”
    “别的路?”白珍珠目光不由从上转到了脚下,黑色如同无底洞的地缝:“严老,你想从这下面过去?”
    严成没说话。黎斯道:“脚印,有脚印!”地缝向下的黑色缝壁上有一排不是很清晰的脚印,因为水气附着在缝壁上的缘故,将不很清晰的脚印亮晶晶的衬托了出来。
    黎斯道:“怪了。”
    “怎么怪了。”白珍珠问。
    “脚印只到了下面两丈就完全消失了,也没有爬上来时留下的脚印。”黎斯说,白珍珠道:“也许他掉下去了,下面缝壁上挂着水气,一不小心就会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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