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听到婆子回禀,也是怒道:“随他们去,这两个不成器的东西!”析秋正帮着摆碗筷,和大夫人就停了手里的活,过来劝太夫人:“娘,他们夫妻都是冲动的性子,闹起来都是不管不顾的人,不如将他们请回来吧,五弟妹经过这次事情肯定也知道错了,算了吧。”
    太夫人目光动了动,大夫人转头去吩咐婆子:“去将五爷和五夫人请回来。”
    婆子应是而去,析秋就扶着太夫人起身:“家里还在办丧事,若真随了他们去闹,还不定能闹出什么事情来,不管弟妹去沈府做什么,不是还没出事嘛,您也别追究了,消消气。”
    太夫人叹了口气,就道:“我也不知做了什么孽,千挑万选的,就选了这么个没脑子的回来。”
    析秋也叹了口气,却能理解五夫人心中的打算,沈太夫人拿藤家的利益来诱惑她,五夫人自藤家出事后尝尽了冷暖,想要起复藤氏也可以理解,只是把事情想的过于简单了点。
    大夫人也在一边轻声应着析秋的话。
    太夫人终是消了些怒,正在这时外头却是传来喧哗声,析秋一惊和大夫人掀了帘子出去,随即愣住,就瞧见萧延庭由人扶着进门,额头上挂着血迹,而五夫人则是人事不知的由四个婆子抬着进门。
    “这是怎么回事?”析秋赶忙帮着打起帘子:“到暖阁里去。”又回头吩咐紫薇:“快让胡总管请了太医来。”
    乱糟糟的,萧延庭和五夫人进了暖阁,五夫人被放在炕上,析秋检查了五夫人的伤势,身上淤青了好几处,额头上也破了一块,又拨开眼帘看了瞳孔,她暗暗凝眉,没有想到五夫人伤的这么重。
    这边,太夫人沉了脸问五爷:“老五,这又是怎么回事。”
    萧延庭垂着头不说话。
    旁边就有婆子回道:“太夫人……祠堂的牌位都被打翻了,奴婢进去时她和五爷都被压在下面了。”
    “你!”太夫人指着萧延庭说不出话,眼前一黑就被气晕了过去,析秋赶忙将太夫人抱住,碧莲端了茶拿药过来喂太夫人,太夫人悠悠醒过来却是靠在炕头满脸的失望,不再说话。
    萧延庭在太夫人面前跪了下来:“娘,孩儿知错了。”
    正在这时,萧延亦和萧四郎带着太医进了门,两人在外面已经听过事情的大概,这会儿见房里的情景便已明了,萧延亦吩咐太医道:“先瞧病吧。”
    太医先去检查伤情的较重的五夫人,拨了眼帘又探了脉,拧了眉头对萧延亦道:“应是伤了脾脏,伤情很重。”说完擦了手道:“老夫先试试针灸……”
    五爷一怔,惊怔的抬起头来,满脸的紧张:“什……什么意思?”
    太医就摇摇头,道:“头上的伤倒不算重,可是身上有几处伤的颇重,肋骨也断了一根……”
    析秋叹气,希望只是断了肋骨,没有真的伤及内脏。
    夫妻两人打架,怎么就闹的这么严重,她失望的朝萧延庭看去,也是说不出话来。
    析秋忙了一夜,又是伺候太夫人,又是给五夫人熬药帮萧延庭换药,天亮了府中又来客人奔丧,一连几日都歇在侯府里没有回去,炙哥儿和敏哥儿也无暇照顾,直到停灵七日二夫人棺椁移去法华寺中,才算歇了下来,等在寺中停了四十九日到时候直接从寺中葬去萧氏的陵园。
    五夫人还是没有醒,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丝毫没有反应,五爷只得将人抬回府里去,自己日夜伺候在侧。
    析秋叹了口气,和萧四郎道:“怎么也没有料到,他们夫妻打架,竟是闹到这样的局面。”说着一顿又道:“就是可怜了晟哥儿……”
    萧四郎没有说话,显然也对萧延庭很是不满。
    “明天炙哥儿就要开馆了,四爷早点去休息,明天拜师还有许多事要做。”析秋说完也放了茶盅站了起来,夫妻两人都被这几日的事情闹的筋疲力尽,两人各自梳洗了便歇了不提。
    第二天炙哥儿和坤哥儿以及佟析环拜了师便在外院正式开了馆,又正逢佟析砚生辰,析秋便让春柳送了礼去周府。
    半个月后,佟全之介绍的拳脚师傅华师傅便进了府,因为他本是京城人士,不用析秋安排住宿,每日卯时到府里来陪炙哥儿练一个时辰的基本功再出府,下午未时再进府练两个时辰。
    这样一来也不耽误炙哥儿的功课,只是炙哥儿有些辛苦。
    析秋怕他太累上季先生的课会不认真打瞌睡,偷偷去外院瞧,却是瞧见炙哥儿认认真真的坐在那边听课,她总算是放了心,也就不再约束炙哥儿学武的事情。
    二月底,府试开考,萧四郎亲自送佟敏之去的考场,三日后放榜,他高挂在第八名,佟敏之不骄不躁日日在房里看书,隔了十日的院试意料之中的顺利,放榜的那日析秋早早让天诚去看,临近中午天诚跑回来,笑着道:“夫人,七舅爷是第三名。”
    “真的!”析秋笑了起来,立刻让岑妈妈准备了车,亲自回了佟府,江氏见了她也很高兴,笑着道:“我昨天还在说,七弟过院试不成问题,却没有想到他竟是考的这么好。”
    “您别夸他,回头他该骄傲起来了。”析秋抿唇轻笑,和江氏一起去了外院,佟敏之手中依旧拿着书在看,江氏道:“七弟,你不去找朋友庆祝,怎么还待在家中。”佟敏之放了书,笑着道:“父亲说不过是秀才,待他日金榜题名庆祝也不迟。”
    江氏和析秋对视一眼,也不知该喜该忧。
    时间过的极快,转眼之间便到了圣上出行的日子,析秋帮萧四郎和敏哥儿收拾好了行礼,不放心的叮嘱道:“路上一切小心,尤其是吃食,忌吃生冷之物,包袱里我放了许多的干粮,若是饿了记得吃些充饥。”
    萧四郎失笑,回析秋的话:“圣上出行,一天不过二三十里的脚程,每一处落脚之地早已经安排妥当,到时饭菜早已备好,你不用担心。”
    “带着总比没有好,您是没事,敏哥儿还在长身体呢。”说完递给吴中:“照顾好你们主子,不能见了好玩的有趣的就一味顾着玩了,可记得。”
    吴中和二铨纷纷点头应是。
    析秋还是不放心,还想说什么,敏哥儿就挽了她的手臂,笑着道:“母亲,您就放心吧,我长大了会照顾自己,再说还有父亲在,不会有事的。”
    析秋叹了口气,又转头叮嘱岑妈妈:“静柳姐配的药包好了,虽说有太医跟着,可身边有药材备着总不是坏事。”岑妈妈笑着应是:“已经装上车了。”
    “那去娘那边吧。”析秋一手牵着敏哥儿一手牵着炙哥儿,就和萧四郎出了门先去了侯府给太夫人和萧延亦告别,太夫人又是一通叮嘱,父子两人一声不吭听着。
    等到了时辰一家人又坐车回府,析秋问萧四郎:“怎么听说圣上临时留了沈季在京中?”
    “嗯。皇后身体未康复,圣上不放心,便留了沈季留在京中。”萧四郎说完析秋凝眉又问道:“宫中几位娘娘随行?”
    萧四郎抱着炙哥儿在膝上,摸着儿子的头,道:“乐贵妃和莹贵人随行。”
    留了雯贵妃在宫中啊,析秋挑了挑眉。
    马车经过长街时,街面左右已满满站了许多百姓,等着圣上驾临一睹圣颜,热闹非凡。
    等他们到了府里,岑妈妈已经将两辆马车悉数收拾好了,萧四郎看着怔了怔没料到析秋竟收拾出这么多东西,不过质疑归质疑却是没有说出半个不字,带着敏哥儿按析秋的要求弃马坐车了,析秋站在车边叮嘱敏哥儿:“父亲随行定有许多事情,你一个人的时候就将二铨和吴中喊来陪着你,平时歇下来也不能随意走动,可明白?”
    “母亲,我记住了。”敏哥儿红了眼睛:“您和炙哥儿在家多保重。”又看着炙哥儿:“照顾好母亲。”
    炙哥儿点头:“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娘。”说着朝萧四郎挥手:“爹,你要记得答应我的事情。”
    萧四郎点头:“放心。”
    “走吧,回头圣上他们该出城了。”说着吩咐赶车的:“走吧。”
    马车便嘚嘚行了起来,析秋牵着炙哥儿,看着萧四郎和敏哥儿越行越远,她挥着手眼泪也落了下来。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41 谈话
    轰隆隆的车轮滚动声,尘土弥漫飞扬,先行军开道,四周举着明黄华盖和旗帜的内侍护卫不见头尾,将一行几十辆马车围在其间。
    乐袖挽袖动作优雅的泡着茶,笑着道:“臣妾小的时候听父亲说起过塞外风光,说是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原,牛羊隐露其中,微风习习令人豁然开朗宛若置身仙境得到重生一般,令人生出无限的向往。”说着泄了一杯茶奉给圣上:“臣妾一直想象着那会是怎样的一副美景,却没有想到今生竟有缘能得见,臣妾自心中谢谢圣上,为臣妾圆了儿时的一个梦。”
    圣上轻抿了一口茶,笑看着她:“这样看来,朕这个决定是做对了。”乐袖掩面而笑,目光盈盈的看着他,满含了缱绻的爱意。
    圣上心中一动,握住了她的手,静静的看着她,乐袖目光微垂靠在他的肩头,圣上仿佛想起了什么,语气轻柔的道:“朕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柔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去,朕当时并未注意你,可是那一次在御花园中,你弯着腰闭着眼睛靠在花丛中,迷醉的闻着花香的样子,阳光细碎的落在你的脸上,仿佛度着一层金光……”她说完轻抚着乐袖的面容,又道:“朕的心就和现在一样,柔的仿佛能化出水来,就想这样揽你在怀,留着你的这份美好。”
    乐袖面容上浮现出甜蜜,她偎在圣上怀中,动情的道:“臣妾能在最美的时光遇见良人,能得圣上怜爱,便是死臣妾也无怨无悔。”
    “胡说。”圣上笑着道:“你和朕还有更多美好的时光,这才是刚开始。”
    乐袖感动的点着头:“臣妾也舍不得离开圣上,一日也不想。”
    就在这时,一声唱和,紧接着御辇停了下来,有人隔着车帘回道:“圣上,前方有人来接,说是今晚就下榻在此。”
    “那就去吧。”圣上淡淡的应了。
    车队便缓缓驶进前方的一间独立的两层客栈,早在半个月前客栈便被人清场重新装修打扫一新,四周用明黄的缎子围了起来,有内侍架了脚蹬扶着圣上自车中出来,他含笑点头负手进了门,常公公迎了过来,行礼道:“圣上,一切都已打点妥当,您是现在传膳,还是稍作休息?”
    圣上回头去看乐袖,又见莹贵人自门口进来,他问两人:“爱妃觉得呢?”
    乐袖笑着道:“臣妾不要紧。”又转头去问莹贵人:“莹妹妹觉得呢。”
    莹贵人目光在客栈内巡梭了一遍,秀美轻蹙转瞬即逝,她笑着走到乐袖身边挽了她的袖子,娇俏的回道:“臣妾听圣上和姐姐的。”
    还是没有决定,圣上便吩咐常公公:“稍后吧,等人都齐了再用不迟。”说着抬手指了指楼上的房间:“今晚,朕住哪里啊。”也显得兴致很高。
    常公公便指了正中一间天字房:“就住那间,圣上要不要去瞧瞧?”
    “好!”一声应了,一众人又呼喇喇上了楼,开了门就瞧见里头布置一新,遍见明黄之色,圣上点头赞常公公:“老常办事朕放心。”在贵妃榻上坐了下来。
    乐袖和莹贵人在左右的椅子上落座,常公公奉茶来,躬身道:“奴才不敢当圣上夸奖。”
    说着话,有女官进来回禀:“圣上,皇长子,二皇子和萧大都督以及萧公子还有几位大人都到了。”此次内阁之中只有戴阁老和张阁老随行。
    圣上点头应是,外头已经听到脚步声,随即皇长子和二皇子先后进门,萧四郎带着敏哥儿也站在了门外,一众人行礼毕,圣上问皇长子:“路上可还顺利?”
    皇长子脸色有些白,路上也吐了好几次,马车颠簸他有些晕车,可他依旧是回道:“孩儿一切都好,谢父皇关心。”
    圣上点了点头,又去看瘦弱的二皇子,二皇子回道:“孩儿也觉得很好,一路风景真的好美。”很兴奋的样子。
    圣上笑了起来,让两个孩子坐下,萧四郎和敏哥儿进了门,圣上目光看了眼精神奕奕的敏哥儿,和萧四郎说话:“今天只行了二十里路便歇了,你看我们明天可要加快些脚程,如此还不知哪一日能到关外。”
    萧四郎抱拳回道:“韩大人想必也已计算好,定是考虑到圣上的龙体还有两位皇子年幼不易疾行赶路!”
    圣上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又去看敏哥儿:“感觉如何,可觉得累?”
    敏哥儿垂着眼眸,恭敬的回道:“回圣上,不累!”并没有过多的言辞。
    圣上微微颔首,这边乐袖朝二皇子招招手,二皇子乖巧的偎在他身边,乐袖给他拿帕子擦了脸:“瞧这小脸上蹭的灰,我带你去洗洗脸。”慈爱的牵着二皇子和圣上行礼退了出来,这边皇长子落了单,莹贵人笑着道:“皇长子,臣妾陪着您去梳洗梳洗可好,一会儿要用膳了。”
    皇长子目光顿了顿,看了眼圣上,点头道:“有劳。”
    莹贵人牵着皇长子和圣上道:“圣上,臣妾陪皇长子梳洗,先行告退。”圣上赞赏的看着她,点头道:“幸而有你在!”
    皇长子嘴角撇了撇,莹贵人笑面如花出了门。
    “你们都各自去歇着吧,一会儿到了用膳的时间咱们一起在楼下见。”说着笑着道:“许久没有这么多人一起吃饭,朕今天也尝尝滋味。”
    大家陪着笑脸附和一阵,才各自散去,萧四郎和敏哥儿前后脚出门,圣上却是道:“敏哥儿,到朕这里来。”说完对萧四郎道:“这两日赶路,耽误了功课,朕正好闲着,也检查检查他们的功课。”指着敏哥儿:“就从你开始!”颇有拿敏哥儿打趣的意思。
    敏哥儿低着头应道:“是!”留了下来。
    萧四郎看了眼敏哥儿,朝圣上行礼,带头退了出去,大家也只当圣上行程无趣找个孩子逗逗乐。
    常公公留了敏哥儿在里头,关了门退了出来守在了门口。
    “坐吧。”圣上指了指面前的椅子,敏哥儿应是,也不拘谨端坐在椅子上,房间里便沉默了下来。
    圣上看着面前很像自己的孩子,就想到过往的种种,想到那一夜在府邸之中,门外是山呼的围兵,府门被敲的震天响仿佛随时都能倒下去,家中下人卷着包袱四散的逃去,乱哄哄一片,他在混乱之中抱着临盆哭泣的月嵘,那一刻他生平第一次生出绝望。
    他叹了口气,问敏哥儿:“你知道你的身世了?”开门见山。
    敏哥儿一怔,放在腿上的手便紧紧握成了拳头,他飞快的抬眼看了眼圣上,又迅速垂下,脑中想到母亲临行前和他说的话:“若圣上问话,你不必隐瞒,如实相告便是……”说了许多,甚至还教了他如何反应如何回答如何和圣上相处。
    他当时觉得这样的情景肯定会发生,但却不一定是现在。
    母亲是预料到此次出行必会有这样的场景了吧,所以才临行前细细叮嘱他。
    他沉住了气,点了头回道:“回圣上的话,是!”
    圣上见他不慌不乱沉稳有度,暗暗点头:“你不用紧张,既然你知道了,我们私下说话就随便些。”说着一顿又道:“你……有没有怪朕当初将你送于他人,有没有怨朕这么多年不与你相认?”
    当然有,他曾经在侯府大家表面虽对他尊敬有加,可私下里他受了多少冷眼,他知道他们笑他来路不明,笑他的母亲是个人人耻笑鄙视的戏子……这一切都是眼前的人造成的,他怎么能不怪,
    他理解他的无奈,他也理解他的不得已,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却从未来看望过他,他甚至怀疑在这些年中,他早就忘记了有自己这样一个儿子还流落在外,他怎么会不怨。
    敏哥儿使劲将握着拳头的手松开,面上却是虔诚的摇头道:“没有,恰恰相反,学生心中满存感恩,若非有您又怎么会有我,生恩大于天,学生从未生出怨念,只有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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