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法正想继续说下去,却听对方冷酷地道:“王法同志,不管什么案子我都不能私下给你透风,奶茶贿赂是行不通的。
    王法坚持地道:“你可以先听我说完吗?”
    “哦, 你小听你的,说吧。”
    学生们今天训练格外认真,在球场上发疯似地奔跑, 像要发泄心中很多情绪。
    王法看着他们, 开始讲述他和林晚星的故事。
    讲起正事, 刑从连瞬时收起玩世不恭,听得非常认真。
    “永川大学、心理学教授自杀?”
    听到某一节点时, 刑从连忽然这样问。
    “嗯,我看到你们最近处理了永川大学的案子……”
    王法话说了一半,注意到刑从连压住了话筒。像是房间里来了什么人,或者本来就有人, 他在和对方交流着什么。
    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电话才被接过。
    不属于刑从连的声音传来,音质清冷悦耳。
    “你好。”
    “你好。”王法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辰, 永川大学犯罪心理学专业毕业, 也算林晚星的师兄。”
    “您好。”
    “你想找的不是刑从连, 应该是看到我们在永川大学处理的连环自杀案,所以想来找我。”
    目的被直接看穿,林辰却没让王法感到不适,相反,镇定和冷静本身就能抚慰人心。
    “是。”王法承认。
    “我再和你确认一下,林晚星离开的时间,是x天前对吗?”
    “对。”
    电话那头沉吟片刻,像想明白了一些问题:“我大概知道了,舒庸教授自杀案真相,我会重新调查。林晚星离开的原因,我会再问严茗。让蒋旬直接给我打电话。有时间的话,你周日可以来一趟永川,我会帮你解决一些疑问。”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平和,桩桩件件都交代清楚,王法不敢相信对方完全把事情揽到了自己身上。
    他小舅舅本人也是同样的震惊:“你还真帮他查,有点兴师动众了吧!”
    “我调查这些,可以不借阅警方卷宗,你不用为难。”林辰说。
    “哎,见外了不是!”刑从连这么说着,挂断电话。
    周日,按照约定,王法踏上了前往永川的高铁。
    与他同行的,是经过推举的二位“保镖”秦敖和文成业。
    秦敖人高马大最凶悍,而文成业当选理由则是他很变态,绝对能下死手。
    两位男生美其名曰怕他去永川路上有危险,但王法很清楚,他们只是想知道答案。
    约定地点是永川大学校门口。
    进入校区外道路,一眼就能看到前方高耸的“国立永川大学”汉白玉牌坊。
    天气晴好,学生们换上轻快鲜艳的春装,四周都是生机勃勃的动人景象。
    秦敖和文成业虽然没说话,但第一次来真正的名校,都显得有些激动。
    王法第一眼就看到等在牌坊下的两人。
    他的小舅舅依旧保持胡子拉碴的模样,但很明显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沧桑不少。
    而在他小舅舅旁边站着的人,应该就是那位犯罪心理学家了。
    林辰穿了一套灰色连帽运动衫,目光清澈宁和。他几乎完全融入了周围的大学生中,却又和所有人都完全不同。他只是站在那里,但连秦敖和文成业都忍不住盯着看。
    真见了面,刑从连没了电话里的吊儿郎当,拍了拍他的肩,算作打招呼。
    王法心中沉了沉,知道是林晚星的调查结果不好。
    但林辰却显得相对轻松:“秦敖、文成业?”
    林辰目光扫过他们,准确喊出了两位学生的名字。
    “你们都成年了吧。”
    两名高中生惊呆了。
    “啊,是啊!”
    “走吧,我带你们参观一下永川大学。”他对学生们说道。
    永川大学校历史悠长,这里绿树成荫,环境清幽。林辰带他们走上一条青石板路,大学校园一切似乎都被绿意暂时隔绝。原本咋咋呼呼的男生,不由自主安静下来。
    “林顾问很喜欢做导游。”刑从连说。
    林辰也真像个尽职尽责的导游,不仅给他们介绍现在所在位置,还带他们在永川大学的湖边散步。林辰气质很清冷但又没有距离感,跟着他一路走,听他介绍母校的一切,学生们问题也多了起来。他们开始问林辰当年考了多少分,他们体育生能不能上,大概多少分能上之类的。林辰一一作答,对于不了解的部分,他也说会去问了相熟的招生老师后,再给他们解答。
    就在所有人甚至差不多忘记此行目的的时候,林辰忽然说:“我们学校风水不太好。”
    男生们皆是一震,他们正好在湖边,旁边是几颗歪脖子的柳树。树下摆着鲜花和一些祭奠用品,柳枝垂在湖面,风一吹,霎时阴风阵阵。
    刑从连立刻赞同:“我早这么觉得了,尤其你们系。”
    “这没办法,我之前和老师提过,我们心理系风水肯定有问题,得找个专业风水大师来看看。”
    “呃……好。”刑从连这么说。
    林辰在湖边站定,他仰头,深深望向不远处的一栋老楼,然后转头对他们说:“其实林晚星的离开,与我们有一定关系。”
    王法和学生们都一时没反应过来。
    “但关系不大,我们不背锅。”刑从连强调。
    “永川大学之前发生了校园连环自杀案,因此当地警方重新提调了前案相关档案,看是否有关联。林晚星离开那天,作为舒庸教授自杀案的相关人员,再次接受了核查,这应该是促使她离开的最直接原因。”
    “两个案子真的有关吗?”
    “调查中未发现相关联系。”
    “那我们老师她为什么要走?”
    秦敖完全不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完全信任林晚星,所以无法理解她因为被调查就走人?
    “警方调查诱发了她的创伤性记忆吗?”王法问。
    “这应该是她离开的一方面原因。”
    “舒庸教授的自杀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闻言,林辰深深地看着他们。
    从湖边向前,林辰带他们来到一栋民国年间风格的老楼。
    那是老式砖楼,门口花坛有一株繁茂的紫色三角梅,掩映着一块铜质门牌,上面是“永川大学·心理系”几个字。
    林辰看了眼两位男生,没有避讳他们的意思,踩着吱吱呀呀的木楼梯,将他们一起带上楼。
    五楼走廊上安着老式琉璃花窗,因此显得格外幽暗。
    水磨石地板,暗红色木门。
    王法盯着木门上的黄铜把手,很快明白过来:“这里是……”
    “舒庸自杀的办公室。”林辰看了眼时间,像在等什么人,“他自杀前,和林晚星在这里见过一面。林晚星离开后,舒庸反锁了办公室,给林晚星发了一条信息。也因为这个原因,林晚星是最先发现舒庸尸体的人。”
    “什么信息?”
    “再见吾爱。”
    王法猛地看向林辰。
    林辰推开办公室的门,腥湿湖风灌入,满地卷帙飞扬,整个空间像是被完全封印在舒庸死亡的那个时刻。
    办公室里有扇窗,林辰望着窗外的小路,说:“来这栋办公楼的路只有一条,那天晚上下着雪,舒庸自杀的时候面朝窗外。林晚星如果收到信息赶回来,第一眼就能看到他。”
    办公室里静得吓人,仿佛有踩雪的咯吱声响起,女生抬起头,灯光昏黄的室内,老师悬挂在梁上。
    她先是不可置信,然后疯狂地跑上楼,绝望呼喊求救,不顾一切地撞门……
    很显然,这不是绝望的自杀,而是蓄谋已久的死亡盛宴。
    舒庸窒息的那段时间,说不定还在享受林晚星的哭嚎。
    直到保卫处姗姗来迟。
    她看到的就是悬挂在梁上的冰冷尸体,以及坍塌的全部文献著作。
    舒庸的遗书就放在办公桌最显眼的位置。
    雪片从窗口卷入。
    可从那一刻开始,林晚星的世界完全黑暗了。
    “是的,舒庸死前向林晚星告白,他知道林晚星会拒绝他。但没关系,他会把林晚星永远钉在他的标本盒上,享受死后的一切,”林辰这样说。
    四周像死亡一样寒冷。
    但有时活着,比死更冷。
    王法感觉世界像碎片般簌簌剥离落下。
    他看过那封邮件里的东西,他以为那就是有人单纯造谣林晚星,什么也不信。
    他从没想过,这件事还有另一个更恐怖的可能性。
    信里有一部分内容,是真的。
    “那个死掉的老男人,爱我们老师?”文成业用冰冷的语气问道。
    “我肯定不会把这种感情定义为‘爱’。那会儿林晚星拿到了全奖,毕业后就会出国留学。舒庸知道再也留不住她,所以用这种极度畸形而变态的方式,想要锁住她的灵魂。”林辰说。
    “我们老师知道这事儿吗?”秦敖忽然开口。
    “她知不知道这一点并不重要,因为被舒庸爱上的那一刻起,在所有人眼中,她就是有罪的。”
    林辰的声音明明很轻,王法听来却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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