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许疏楼看着她得意离去的背影,脸上所有的反感和冷漠都在一瞬间恢复空白,面无表情地望着那个方向,声音极轻地自言自语:“白柔霜啊白柔霜,你又值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呢?”
    许疏楼信步来到墓地,这里四下无人,她在洛浮生的墓旁坐了下来,似乎很疲惫似的,将脑袋靠在了墓碑上,回忆起了与阿浮相见的最后一面。
    当时,洛浮生已然濒死,她嘴角流着殷红的血,用尽全力握着许疏楼的手:“我知道高凝儿是你杀的,我也知道你要做什么,从那几个道童和侍女死去的时候我就猜到了,这次的罪,我替你顶了,请你……继续走下去。”
    许疏楼叹了口气:“傻姑娘,你根本就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她闭上眼,似乎是想靠着墓碑休息一会儿,却始终无法入睡,她失眠很严重,燃了多少安神香,服了多少药,都无法安心入眠。
    许疏楼干脆拍了拍墓碑,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襟上沾染的泥土,径直离开,没有再回头看过一眼。
    ———
    现实。
    许疏楼惊醒过来,“豪猪的祝福”竟真的是有效果的,梦境里经常不合时宜地飘起几簇七彩的泡泡,玄武楼主放狠话的时候在他脸上绽开粉色泡泡,白柔霜挑衅时在她脸上绽开蓝紫色泡沫,可惜梦境有些沉重,这几簇泡泡也没能平添上太多诙谐。
    她难免为梦境中的一切感到悲哀。
    一个没有理智束缚,一个被折磨到半疯,一个心无悲悯,一个不爱天下的许疏楼,她会做出什么?她能做出什么?
    第128章
    梦境
    梦境。
    许疏楼平躺在一张石床上,眼神分外平静。
    沈庄站在石床右侧,对着这位难得的自愿者,语气放得很温和,似乎生怕她临场反悔似的:“别怕,我现在要绑住你,只是防止换腿时你乱动,没有旁的意思。”
    “我明白,我自然信任沈先生,您尽管随意施为便是。”
    “换腿过程中你有什么感受,都可以说出来,说不定可以帮我改进这个缝合过程。”
    “好。”
    见她如此懂事,沈庄更加满意了几分,承诺道:“我现在只能将人兽拼合,人与人拼合却总是失败,等我将来搞明白,一定给你重新换条人腿。只要你今日好好配合,到时候你走在街上,看中哪个姑娘的腿,我都给你现杀现取。”
    “多谢沈先生。”
    “那我开始了。”沈庄也不再多话,左手按住许疏楼的大腿,右手持刀切了上来。
    他小心地避开经脉,在大腿上切了一道极深的口子,切肉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他看了一眼许疏楼,却见她面色如常,不免多了两分兴奋,心下盘算着,给她换了腿以后,她还能常常和自己交流哪里经脉滞涩、何处连接的不好,帮助他精进,哪像那些被迫的,哪怕有片刻清醒,也恨不得要撕了他似的。
    他到底是没能忍住这样的诱惑,他也知道陆北辰得知后一定会发怒,但除了发怒,还能拿他怎样呢?这个险并非冒不得。
    又一刀落下,就在他越来越兴奋的时候,随着“哐”的一声,大门被人踹开,露出门外陆北辰那张怒气冲冲的脸,他疾步冲了进来,一眼看清许疏楼腿上的血色,顿时大怒:“给我停下!立刻住手!”
    沈庄脸色不太好,却也依言收了手。
    陆北辰怒喝道:“沈庄,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我陆北辰的妾室身上多了一条野兽的腿,传出去我还要不要脸面?”
    沈庄正兴奋的当口上,硬生生被打断,心里不快,说话也有些阴阳怪气:“陆门主不是连妖族都纳进后院了吗?还缺这一条兽腿吗?”
    “你!”
    “夫君,”许疏楼连忙劝道,“都是我不好,是我再三来求沈先生他才答应的,他是有大才的人,夫君千万别因为我与他计较。”
    “我计较?无知妇人!你知不知道此事传出去会对我有多大影响?有多少英杰是因为我陆某的侠肝义胆才肯追随于我?他们得知此事后,又会如何揣测我?”陆北辰冷哼一声,“大才?这算什么大才?”
    沈庄的脸色很难看,阴沉得仿佛快要滴出水来。
    本来嘛,陆北辰又要暗地里用他手中的钱和兽人,又要贬低他,谁听了高兴?
    此时他语气里也忍不住带了刺:“侠肝义胆?陆门主怕是忘了,当年凡间旱灾时,是谁砸钱给你买了个美名出来?”
    没人喜欢被翻旧账,陆北辰逼视他:“我们不过是互利互惠,我用了你的钱,也给你提供了庇护,我此举是为了让你安心创造你那些小玩意儿,可不是让你趁我不在时给我的妾室换一条兽腿的!”
    沈庄其实也清楚这事儿自己有些理亏,到底还是语气生硬地解释了一句:“我本打算给她换上鹿腿的,高矮一样,凭我的手艺,只要她不在外人面前脱裙子,外人哪里看得出来?”
    陆北辰难以理解地瞪着他:“那我怎么办?她是我的妾室,我宠幸她时,看到一条鹿腿我哪里还有兴致?”
    没完没了是吧?当我不知道这个许疏楼根本不得宠吗?沈庄开口讽刺:“你不是有两个妖族妾室吗?我还以为你就好这一口呢!”
    “你……”陆北辰气结,只觉得这家伙说话是越来越难听了。他并没发现,其实沈庄一直是这个脾气,只是当年他要仰仗沈庄手里那笔银钱,可以暂时忍下,与其谈笑风生,如今沈庄手里的资源对他而言不再是必需品,他就不需要忍了。变的其实是他自己,并不是沈庄。
    许疏楼连忙上前给他顺气,岔开话题道:“夫君,您不是率人去剿灭魔族余党,要为范阳长老报仇,扬我凌霄威名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些事你少管,”提起此事,陆北辰的脸色却更差了,“我说你们怎么这么大胆,敢情是打量着我不在凌霄门内,想先斩后奏。”
    沈庄似笑非笑:“我说你怎么这么大火气,敢情是打魔族打输了,拿我来撒气呢?”
    陆北辰一脚踹倒了他放置刀具的方桌:“我告诉你,你在我凌霄门一日,就要守我的规矩一日,再有下次,休怪我翻脸无情!”
    他拉住许疏楼的手腕,大踏步出了门,也不管她那条还在流血的腿跟不跟得上他的步子,许疏楼回眸,歉意地看了沈庄一眼。
    后者阴沉着脸盯着地上洒落的刀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去后,许疏楼自然也受了罚,跪在院子里,任由来来往往的侍女道童们指指点点,她已经习惯了,并不觉得羞耻。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此时的陆北辰看起来风光无限,只是丰墙峭阯,但凡其中有些环节出了错,他的基业就会一点一点崩塌。
    许疏楼身边跪着憔悴的凌月婵,她是魔族,在这里格格不入,自己住在一个单独的院落里,众人什么事都防着她,就连陆北辰率众去攻打魔族残党,甚至还是在他归来后,她才得知的。
    “当初多娇嫩多鲜活的一张脸啊,”许疏楼居然还有心情和她搭话,“魔族的小圣女如今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了?”
    凌月婵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少来讽刺我,你自己还不是过得朝不保夕。”
    许疏楼看着她,轻声道:“他们什么都不肯告诉你是不是?”
    “难道你肯?”
    “你就当我是物伤其类吧,”许疏楼叹气,“凌霄门这一次死伤惨重,魔尊拼着自爆,杀了不少人,陆北辰带回了魔尊仅剩的头颅,悬在凌霄门大门之上,以儆效尤。”
    凌月婵身子猛地一颤,伏在地面上声嘶力竭地哭泣起来,她哭着向正房里冲,被侍童拦下,说陆门主有要事,暂时没空见她。
    许疏楼在一旁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哀嚎声响了很久很久。
    许疏楼在她身边跪了很长时间,一直跪到天黑,等到凌月婵哭晕过去,又醒过来。
    凌月婵勉强算是冷静了下来,喃喃道:“他当初明明答应过我,不会赶尽杀绝的……”
    许疏楼挑眉:“你曾经是真的很爱他是不是?”
    “是,当年我第一次来修界时就遇上了他,”凌月婵回忆过往的时候,眼神很清澈,“他那时简直就是我梦中的那种白衣翩翩少年郎,他帮了我,对我笑,软语温声地哄我,还对我说魔族和修士没什么不同,两界一定能够和谐共处。我真是信了他的邪……”
    “……”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在心里笑我傻?”
    许疏楼侧头看她:“我和阿浮、高凝儿,甚至白柔霜嫁给他都或多或少掺杂了别的目的,唯独你心怀一腔不掺假的爱意,可惜了。”
    凌月婵半瘫半坐在地上:“是我连累了父亲。”
    “别太往心里去,”许疏楼安慰她,“迟早都是要死的。”
    凌月婵已经没有了愤怒的力气,只是古怪地看着她:“你就是这样安慰人的?”
    “实话而已,”许疏楼环顾四周,“所有人,都迟早要死的。”
    凌月婵看着她:“你疯了……也对,这些年,你也差不多该被折磨疯了。”
    “疯了也好,”许疏楼很认真地说,“理智只能约束自己,却管束不了别人,那还要它做什么呢?”
    “……”
    “对了,”许疏楼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我听说你们魔族有一种很厉害的诅咒?”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只是外界谬传罢了,那不是诅咒,而是一种毒,”凌月婵摇了摇头,“那种东西,父亲深恶痛绝,从来不让我们碰,我这里没有。”
    “……”
    凌月婵看着她,似乎想通了什么似的,忽然又道:“我这里没有,但我知道有一个曾叛出魔宫的家伙,他手里一定有。”
    “你不问我要做什么?”
    “我也该疯一疯了,”凌月婵漠然地摇了摇头,“不管你要杀谁,我都乐见其成。”
    “……”
    过了一阵子,又有魔族的轩阳魔君前来抢夺魔尊头颅,爆发了一场战斗,凌霄门措手不及,竟叫他成功走脱,待到此事好不容易平息,陆北辰焦头烂额试图挽回门派声誉间,又有消息说汝州城爆发了时疫。
    汝州城乃玄武楼坐落之处,是少数几座修者和凡人混居的城池之一,据说这一次的时疫,竟连不少修者也染上了。又过了几日,再次传来消息,又改口说似乎不是时疫,好像是有人在井水里投了毒。
    如今玄武楼名义上是凌霄门的附庸,陆北辰若不去走一趟看看,面子上实在说不过去。虽然他疑心这是魔族报复的手笔,生怕自己也被波及,极度不情愿,但到底还是带人去了汝州城。
    没想到好心被当做驴肝肺,到了地界,玄武楼主竟然质问他,这毒是不是他派人搞的鬼,居然能不被修士的避毒珠察觉便入了他们的口。
    两人不欢而散,陆北辰已经暗自下定决心,这家伙不能再留了。干脆就趁这次机会,处理掉他好了。
    后来追查清楚,毒性来自一家妖族开设的青楼,有一只蝴蝶妖最先中了毒,他变为原形飞行时,翅膀上散落的鳞粉又把毒性传给了旁人。
    陆北辰干脆下令,把这里的妖族通通斩杀,又将青楼付之一炬。
    最终汝州城死伤大半,活下来的大多是修士,而玄武楼主,许是因为前阵子逛了太多次青楼,中毒已深,竟然没能救活过来。
    玄武楼一行人听着这个解释,均觉心中悲凉,却也只能暂且接受了这个“事实”。
    偏偏萧国皇室又要找麻烦,汝州乃是萧国治下,他们觉得陆北辰在汝州城所作所为实在过界了。陆北辰则坚持自己只是下令斩杀妖族,又没斩杀平民百姓,算不上过界,认定萧国只是因为萧雅之死在找麻烦,心下极为不悦。
    这段时间陆北辰简直是疲于奔命,似乎总有一件接一件的事情需要他来处理,逐渐便有些力不从心。
    回到凌霄门,许疏楼连忙端上了一碗安神汤。陆北辰狐疑:“你怎知我这个时候回来?”
    许疏楼摇头:“我并不知道,只是日日备下一份安神汤,静候夫君归来而已。”
    陆北辰神色总算缓和了些:“算你有心。”
    许疏楼得了夸奖,就很欢喜地笑了起来:“是啊,我相信一个人只要有心,不管多难的事,总能做成的。”
    陆北辰漫不经心地点头:“你为了我,倒的确是煞费苦心。”
    许疏楼羞涩地垂下眼帘:“好在,夫君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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