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锋缓缓移向他的心口,他不闪不避。只是冷眼看着李玄祐。这个二哥,当初同他一起喝酒谈天的二哥,没想到,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忽然,一个纤细的身影把李玄祯推开,伸开双臂拦在了那剑锋面前。
    “你不能杀他!”
    少女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坚定,娇嫩的脸蛋上有着动人的光芒。
    “你让开。”李玄祐皱眉道。
    “我不让!你若执意要动手,就先杀了我吧!”
    李玄祐道:“珑儿,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但是他自投罗网,怪不得我心狠。”
    “他是来带我走的。”陆宁道,“他若不来,你根本不可能放了我,我说的对吧?”
    李玄祐忽然收了剑,疾步向前,一把将陆宁拽了过来,尽管她在用力挣扎,但他握着她的手腕纹丝不动。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我这辈子都不会放了你,不管他来不来,都改变不了这一点!”他语气极为严厉,“我希望这次你记得我说过的话。”
    陆宁被他这样强硬的语气震懵了,抬头望着这似乎已经同初见时完全不一样的男人,“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我要干什么?”男人低低说着,声音像紧绷的弦,危险得一处即断。“我爱你入骨,你说我要干什么?”他猛的搂着她的腰,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对着那娇艳的唇儿猝然亲上去。
    “你疯了!”她侧首一避,李玄祐的吻便落了空。与此同时,身后有一阵冷硬而强劲的剑风袭来,李玄祐转身,二话不说,同李玄祯又打了起来。
    这次不同于刚才那次,这次,李玄祯不再有任何保留,是实打实地同他打。
    他左手使剑,剑法千变万化,即便没有内力也能将李玄祐压制住。他此刻的确没有内力,但即便如此,也能以招式取胜。
    李玄祐故意的当着他的面对陆宁动手动脚,他哪里忍得住?便是让他死,他也绝不妥协。
    李玄祐也没想到,李玄祯还能有这样的反击能力。但李玄祯此刻表露实力,无疑更是自掘坟墓,只会让南华先生知道他的底细,对他看管得更严而已。
    他避开对方凌厉无比的剑风,后退几大步,对李玄祯道:“四弟,若论单打独斗,我或许还是打不过你,但是你要知道,现在在这里,有我的人,但没有你的人。我若想要你的命,你是逃不掉的。”
    李玄祯脸色依然冷得可怕,“是么?那你尽管叫你的人来,看是不是能取走我的命。”
    陆宁想去李玄祯身边,却被李玄祐抓住了手臂。
    陆宁拼命挣扎,“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李玄祐不让她走,又不想她伤了自己,只好伸手拂过她的穴位,她便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她不知道,她越是这样维护李玄祯,他就越恨李玄祯,也越想杀了李玄祯。
    这个姑娘,是他命定的女子,是他这辈子的契约。却被其他人夺走了身和心,叫他如何能不恨?
    李玄祯正想上前,南华先生已经出现在门口时,
    也不知看了多久的戏,他脸色似乎还含了笑意。大燕的皇室手足相残,在他看来,可不就是好戏一场?
    李玄祐抱起陆宁,看了一眼南华先生,后者朝他点点头,李玄祐便抱着陆宁离开了。
    李玄祯脸色极为难看,可此时还不是动怒的时候。他双手攥紧,闭了闭眼,勉强平息着自己奔涌的怒意。
    室中只剩下南华先生和李玄祯二人,南华先生道:“人,你已经看到了。”
    李玄祯冷笑一声,“你把她放在李玄祐身边,还指望我劝皇上助你们复国?!”
    南华先生道:“不必劝皇上,想必太子殿下离登基不远了,到时候你来下那份诏书也行。”
    李玄祯沉默片刻,沉声道:“你让我带着她一起离开这里,我就答应你这个条件,过去你们做的那些我也既往不咎。”
    南华先生道:“不行。她若是走了,我还拿什么牵制于你呢?”
    李玄祯这辈子很少被威胁,但现在却一再被挑战底线。可现在他没有内力,也没有人在身边,这里是敌人的地方,他也只能忍。
    南华先生见他不答,又道:“你放心,只要你下了诏书,我必会放了她。你也看到了,她在这里,没人敢为难他,她想要什么我们也不会缺了她的。”
    “让李玄祐离开陆宁。”
    南华先生道:“这个,不好办。我早就答应过杨大人,他帮了我,我就得帮他。他的条件就是把陆宁送给景王。我强行把她留下,已经是对不住杨大人了。人不能言而无信,你说对吧?”
    这话简直是火上浇油。李玄祯寒着一张脸,冷冷道:“既如此,我们一切免谈。”
    南华先生微微一愣,继而笑道:“大燕的太子,果然名不虚传。你如今是身陷囹圄,受制于我,却还这般强硬,丝毫不肯让步。”
    李玄祯道:“我不让步,莫非你还想杀我不成?你应该知道,我若死在这里,你们挡不住燕廷的怒火。若是大燕倾尽全力剿灭你们,你们的复国大业更不可能成功。”说到底,这才是南华先生忌惮李玄祯的原因。他敢威胁他,却不会杀他。
    南华先生思索一番,道:“李玄祯之名,天下百姓都称道。我并不会杀你。但是杨大人那边,我也的确不好交待。”
    “杨元修已经被我下了狱,他已经不可能再帮你了。你不必再指望他。”李玄祯道。
    南华先生微微一顿,“太子殿下倒是手段狠戾。”若是算的没错,李玄祯离开行宫的时候,京城之乱还没传到行宫,崇文帝应该对杨元修还没有任何疑心的,堂堂内阁重臣,天子宠臣,就这么无缘无故被太子处置了,整个朝廷都没有人敢说一句话。
    当然,这于南华先生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
    “即便如此,但杨大人过去已助我良多,我也不好公然毁约。而且汀州那边还没有给我确切的消息,我也不敢轻易信你。”南华先生犹豫半晌,道:“你暂且留下,待我收到杨元修的确切消息后,再做决定吧。至于陆宁……”他顿了顿,续道,“她留在景王身边更好。这里并非我一个人能做主,可有不少人想对大燕的太子妃除之而后快的。现在景王至少会护她安全。”
    南华先生答应两日后就放他走,李玄祯只好暂且答应下来。
    第109章 、南晋旧人(八)
    陆宁醒来后, 又是一阵肠胃翻涌,吐了许久。李玄祐递了一杯热茶给她,她一把推开, 那热茶便洒了一地, 溅了不少在他身上。
    现在是连和平相处都不能够了。她看他的目光像是看着仇人。
    李玄祐倒也淡定,立在一旁, 道:“不管你现在是何想法,以后你都只能留在我的身边。”
    说完,便深深看了她一眼, 转身离开。
    到底是不愿意看见她对自己那满是不善的目光。他现在多么希望他们能回到很久之前,长乐山清风居的时候。这辈子还回得去吗?
    她如果真要恨他, 那就恨吧。总之她不能离开他。
    李玄祐走到竹林之外,望着远近的草木默默出神。有人走到他身后, 他也未曾觉察。
    “景王殿下。”
    一个浑厚的男声响起。李玄祐转身,看见来人,清冷的脸上微微露出笑意。
    “舅舅。”
    来人年约五十,目光犀利,身形矫健, 一看便是有身手的人。他便是南晋旧党中的肱骨,同南华先生一样有着很高的地位,也是原绥远侯府的少爷, 李玄祐的亲舅舅姜平。
    他当年侥幸逃过绥远侯府惨案后, 便加入了南晋一党的阵营。他们二人见面很少, 但到底是血浓于水,关系还是不错的。
    李玄祐这次离京,已同他见过,也已经知道了他是南晋一党的事情。对此李玄祐并不觉得有错, 甚至很理解他。
    “李玄祯来了南华山,你可知道了?”姜平问道。
    李玄祐点头,“见过一次了。”
    姜平看他神色,便知这一见并不愉快。兄弟俩争一个女人,且两个都是执着的人,当然不会愉快。
    “你……就没有什么想法么?”姜平道。
    李玄祐看他一眼,“舅舅又要劝我争储?”
    姜平道:“他自投罗网,你又何须要争?只要他一死,崇文帝身边的皇子除了你之外,也没有其他中用的了,再加上我和杨大人从中协助,让大位落到你头上并非难事。”
    李玄祐却没什么兴趣,“舅舅不是一心操持着南晋大业么?怎的这么关心起大燕的皇位来了?”
    姜平道:“南晋到底比不得大燕强盛,即便能复国,也只是偏安一隅。你若是能登基,对我们的好处可不止一星半点。”
    李玄祐摇头,“舅舅,你知道我不爱权势,更不爱皇宫。若不是因为这些争权夺利,当年母妃也不会死,绥远侯府也不会被满门诛灭。”
    姜平道:“可是你之前在那密室里,差一点杀了他,不是吗?”
    那密道里都是南晋一党的人,姜平知道这些也不奇怪。李玄祐叹道:“我是恨他,但只要他不激怒我,我也不想杀他。”
    “为何?你杀了他,储位是你的,女人也是你的。”
    李玄祐自嘲一笑,“我若有舅舅这样的果决杀伐,我就不是我了。”顿了顿,他又道:“我和他,在没有珑儿之前,一直处得不错。他对我一直很好。”
    “舅舅告诉过你多少次,那只是他笼络人心的手段而已。”姜平颇有些不忿。
    李玄祐不再回答,只淡淡道:“舅舅不必再劝我,我得去看看珑儿了。”他朝那竹林小屋中走去,姜平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摇头。
    这个侄儿就同他的母亲一样,缺少狠劲儿。李玄祯就不一样,当初在京城,他对李玄祐可是毫不留情,虽然未曾亲手杀他,但他把李玄祐软禁在王府里,把他做诱饵来引姜平出去,利用起来毫不手软,而且也未曾考虑过李玄祐会不会因此而被牵连。
    那时候,李玄祐还是无辜的。他并不知道南晋乱党之事,他也只是个不受皇宠的闲散王爷而已。
    “殿下!”姜平忽然叫住他。
    李玄祐转身,“舅舅还有什么事吗?”
    姜平走到他身前,道:“前几日我去了一趟汀州,让人把绥远侯府旧地收拾了一下,有不少你母妃的遗物。我给你带来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他顿了顿,又道:“若是不用看的话,我就都清理掉了。”
    姜府过去是南晋第一世家,然而经历过这几十年风雨,当年的华丽宅院,已经蛛网密布。姜平一直没去过,这次去了,望着那废弃已久的屋子,不免难受一番,也愈发憎恶崇文帝。
    他和南华先生不同,比起南晋是不是能复国,他更想报复崇文帝,就跟杨元修一样。
    李玄祐顿了顿,想起方才陆宁对他憎恶的眼神,心想这时候不去打扰她也好。他点头道:“好,我去看看。”
    陆宁睡得不安稳,总觉得似乎有人在看她。这段时日,她时常有这种感觉,但因她渴睡,眼皮总是重得很,想睁开眼看看是谁,但又怎么都睁不开似的。其实也不必看,平时多半是李玄祐。他偶尔会弹一些舒缓的曲子,助她安睡。
    但这回,这目光似乎有些不一样,带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狠意。到底是警觉性占了先,她倏然睁开眼,看见一个陌生人站在床边,那双如鹰般犀利的眼睛,带着审视和不善。
    姜平把李玄祐支开,独自来找陆宁。室中有清香阵阵,大约是香几花瓶中那束新荷开的。青纱帐幔未曾落下,榻上女子合衣躺着,闭目安睡,栖息在软枕上的小脸欺霜赛雪,似上天最完美的艺术品,没有一丝瑕疵。
    饶是姜平再讨厌陆宁,也不禁看了半晌。这姿容,比起他那位已故的贵妃姐姐还要胜上几分,难怪能让李玄祐念念不忘,让他愿意抛下一切,只想要和她长相厮守。
    陆宁吓了一跳,戒备地看着他,“你是谁?”
    姜平轻哼了一声,“果然是红颜祸水。今日,我现在就杀了你,看你还怎么迷惑他!”
    他拔出腰间配剑,二话不说就朝陆宁刺过去!
    陆宁没料到这人这样不讲道理,一言不合就杀人?那泛着冷光的剑尖直指她面门,她吓得惊呼一声,“殿下救我!”
    姜平动作滞了滞,嘲讽地笑道,“他被我引开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你不必期盼着他来救你,我会在他回来之前把你解决掉。”
    陆宁稍微动一下,那剑就能刺进她的皮肉。她料想这是李玄祐的亲信,想起李玄祐对她做的事情,她便一阵愤怒,忍不住道:“你误会了,我唤的不是李玄祐。他在我心里什么也不是,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喊他来救我。”
    姜平一愣,笑道:“说的也是。你是大燕的太子妃,喊的自然是太子李玄祯。只可惜,李玄祯如今自身难保,更不可能来救你了。相比之下,你还是攀附着景王比较好吧。”
    “不好意思,我不管你是谁,但我要提醒你,我从来没攀附过谁。以后也不打算攀附谁。至于景王,至始至终都是他非要拽着我不放。”怒到极致,奇迹般冷静了,她冷冷道,“若是方便的话,你可以去劝劝他,让他放了我,我乐意之至。”
    姜平顿了片刻,道:“大燕的太子妃,是不用攀附谁。但你的存在,已经让景王失去了自我,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简直就是他的劫难。只有你死了,他才会回归正常。”
    他举剑欲刺,陆宁吓得退后几步,道:“你……你杀了我的话,朝廷不会放过你的!”
    姜平反问道:“我会怕朝廷吗?若是怕,就不会选择反了。不过……”他缓缓地露出一个冰冷的笑来,“听说你是李玄祯的心肝宝贝,他为了你深入虎穴。如此,你这样轻易死了岂不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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