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到车已经是大半个小时后的事情了,天空中疾风劲雨哀号,阴沉得足以与夜晚媲美,让人心悸大自然的变幻莫测,夏日午后竟也会变成这般模样。
    夏蝶把装着小猫的纸盒紧护在胸前,谢却蘼跟在她身后撑起伞遮风挡雨。
    奶奶站在门口担忧地叮嘱:“路上小心点儿,早点回来!”
    雨天总是让人不安。
    “知道了,奶奶!”
    夏蝶无心回话,谢却蘼连忙回答。
    他说完后紧跟夏蝶的步伐撑伞,顾不上自己半个身子露在外面,衣服瞬间被滂沱大雨浇得湿透。
    收起伞后坐上停在路边的出租车,暴雨瞬间被玻璃隔绝在外,只能听到雨水敲击的啪啪余音,适宜的温度也不含凉意。
    “去最近的宠物医院。”
    谢却蘼冷静地说。
    出发之前他已在手机上查到了最近的宠物医院,开车大约要走半小时。
    “好嘞。”
    司机打开导航扭转方向盘,两道明亮的灯光穿透昏沉的雨幕,车子孤零零地驶入公路。
    夏蝶把箱子错开一条缝隙观察了一会儿,看见小猫还活着,心下的焦虑才稍安。
    她重新盖上箱子放在大腿上面,那双凌然的桃花眼没有焦距地望向窗外。
    被雨浸透的衣服冰冷地沾在身上,谢却蘼怕夏蝶着凉,拿出自己出门前带着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夏蝶感受到他的动作,愣了片刻。
    “谢谢。”
    她转过头低声说。
    -
    “关门了吗?”
    宠物医院的大门紧闭着,怎么看也是下班打烊的样子,明明半小时出发前,手机软件上还显示着正在营业中。
    “可能是因为今天雨太大了。”出租车司机看了眼显示屏上的时间,“雨天一般没什么生意,大家都不爱出门。”
    “而且路也难走,所以就早点关门回家喽。”
    饶是谢却蘼心里也有了点烦躁。
    他面上不显,不想给夏蝶带来更多的压力,于是镇定开口:“那再找找吧,找近的。”
    “麻烦您了师傅。”
    谢却蘼极客气地颔首示意。
    “哎,不麻烦不麻烦!”
    辗转三个地方,出租车最终停在了一间门敞着缝儿的兽医诊所,谢却蘼俯身给出租车司机扫去路费,夏蝶把唇抿得发白,直至耳边响起了金额到账的提示音,她才猛地拉开车门大步下车。
    谢却蘼忙拿起伞跟了上去。
    兽医诊所只有两间门脸,角落里堆着生活杂物,房顶上挂着个不怎么亮的电灯泡,屋里依旧黑黢黢的,还散发着一股来自动物身上的难闻的臭味。
    谢却蘼不舒服地偏头打量。
    “医生,您快看看,”夏蝶慌忙地掀开装着小猫的盒子,“还能不能救活?”
    毛发杂乱黏成撮的猫趴在盒子里奄奄喘气。
    兽医有了些年纪,干枯的头发黑白交乱,眼镜也邋遢地架在鼻梁中间,他把猫捉出来就着虚弱的灯光看了看,浑浊的眼睛在眯起时才透出精明而锐利的光。
    很快他把猫又放回了盒子里,声音苍老漠然:“猫瘟,输液吧。”
    “一天一百五,先输一个星期。”
    “这病能不能治好,是命。“
    “先告诉你,花了钱也不一定能救活。”
    他说完似乎才想起什么,又抬起头来看着夏蝶,带着血丝的眼睛没什么特殊的情绪,可能早已习以为常,他慢慢地问:“对了,治吗?”
    大街里的冷风好像在这一刹都涌进这敞着门的狭小阴暗的屋子里,暴躁的雨水在铁皮卷帘门上蹦跳,一直被夏蝶屏蔽的噪声在此刻訇然而出震耳欲聋。
    她桃花眼倏然瑟缩了一下,血管在薄薄的皮肤下凸起,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牙齿在犹豫中慢慢咬紧。
    直到她听到谢却蘼的声音。
    有了握住救命稻草般的实质感。
    “治。”
    他的声音稳实且充满力度。
    谢却蘼说治。
    那是夏蝶从没有底气敢说出的话。
    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惊涛骇浪俄顷便全部被辗转而至的骄阳照耀,浓云散去了,狂风息止了,暴雨销声了,惊雷匿迹了,自从极目远望,只剩颠倒反复的回想。
    医生闻言转头,这时才发现了方才沉默着的谢却蘼的存在。
    干净光鲜的少年,哪怕被雨水湿衣也不显狼狈。
    他打量了他两眼,然后点点头。
    谢却蘼眉心打结看着医生在铁盒里拿出针头,桌面上还放着没扔的医疗废弃物,染过碘酒棉签和用过一次性的试纸板乱七八糟挤在上面。
    这里的医疗环境真的太差,谢却蘼在心里暗暗地想。
    他把话咽到肚里,害怕夏蝶忧心,殊不知,便是如此也是她的求之不得。
    “姐,坐这儿吧。”
    夏蝶还失神落魄地站在原地盯着小猫输液,谢却蘼走到旁边掏出纸巾擦了擦木凳,把她拉了过去。
    陪她坐下之后,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
    在路上耗时太久。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顾不上吃饭,他怕夏蝶饿坏了身子,打开手机定位,在光线暗沉的屋子里认真寻找附近的餐馆。
    黯淡的室光和手机屏幕的刺目的光线对冲,没过多久谢却蘼的眼睛就开始泛酸难受,所幸他找到了附近一家还在营业的牛肉面馆。
    “饿了吗?”
    他转头温柔地问夏蝶。
    小猫输上了液,夏蝶的情绪平复了很多,她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手里一直攥着的是他外套的衣角,他把他的衣服让给了自己,他却被淋湿了。
    “不是很饿,”夏蝶欲言又止,寻思着怎么开口,想把衣服还给他,最后发现自己不善言辞,于是沉默着付诸行动。
    谢却蘼已经在面馆订好了位子,他细心地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伸手把她脱到一半的外套强硬地提了上去。
    “你穿好,我不冷。”
    “一会儿咱们去吃面吧。”
    “我订好了。”
    夏蝶拗不过他,把外套穿了回去,连接下来的行动也被他安排好。
    其实在心乱时有个可以稳定局面的人,真的会感到踏实,她自己扛下过太多东西,告诫自己必须要无坚不摧,可是真的,一直一直无坚不摧吗?
    慢慢的,独属于他的那种清净而柔和的香气从外套上潜围住了她,夏蝶深深吸气,竟有一丝迷恋,被衣料包裹的身躯暖和,微紫的长发垂在衣服下摆,她低下眼睫,发现这件衣服穿在她身上原来这么大。
    原来谢却蘼已经成长到可以临危不乱承担许多事,再也不像很久以前,需要躲在姐姐身后被保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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