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杨柳洗漱完过来,就见五只猴乖乖巧巧地提着竹篮在捡鸭蛋鹅蛋,程石充当搬运的,见篮子满了就给猴子换个空的。
    “这是怎么商量的?”杨柳好奇极了。
    “它们自愿的,可不是我强迫的。”程石浑身散发着得意,之前他把一篮子鞋给了猴子,还没来得及掏鸡蛋,它们就大叫着跑了。之后他无奈地往回走,在一个隐蔽的沟里看到漏捡的鸡蛋,他去拿篮子过来,捡蛋的时候猴子回来了,抓耳挠腮地想要帮忙,“我趁机就带它们过来捡鸭蛋,它们还挺能干。”
    猴子身量矮,最大的公猴半人高,四肢灵活修长,能站能爬,太适合干捡蛋的活儿了,也不会弯腰久了腰疼。
    多了五个帮手,今早的鸭蛋鹅蛋捡得格外快,程石中途去撒了三网鱼,再过来蛋就捡完了。猴子坐在草丛里蹭脚底板上的鸭屎,程石见状许诺要给它们做双合爪的鞋,掏出鸡蛋剥干净壳给它们,“吃吧,不是稀的,不会撒一身。”
    猴子吃了鸡蛋就准备走了,它们要去摘新发的枝头嫩芽吃。
    “别跑远了,下午我喊你们过来给你们量尺寸。”程石喊。
    “你还真当猴子听得懂人话?”刘婶准备去做饭了,“还做鞋?它们穿上鞋树都爬不上去。”
    “野猴子肯定听不懂人话,这几只是被人驯化了的,我觉得听得懂。”至于鞋,猴子只是一时新鲜,程石乐意用这种方式换取好感。
    有这事记挂着,程石下午真带了画绣样的炭笔和布来找猴子,他就是作画的人,依着猴爪画样挺容易,当晚回去就让雷婶春婶和保母连夜做几双猴子穿的鞋。
    鞋做好了,猴子又没了音信,程石跟青莺一天三遍地往山里跑。一趟趟跑空,青莺先热情消退,她的玩伴太多了,家里的猫狗牛马、村头的妹妹、村里的孩子,上午能跟车去镇上卖鲜蛋咸蛋卤蛋,下午能跟坤叔一起给蛋滚黄泥做咸蛋,渐渐的就不再提猴子了。
    “猴子不会被人偷走了吧?”夜里睡觉的时候,程石忧心地嘀咕,“这都上十天没看到它们的影子了。”
    “它们是树上跑的,不见熟人不下地,谁能摸到它们的猴毛?”杨柳不担心这个,屋后的山不小,猴子若是发现哪处的野果子熟了,估计要留好几天,把果子吃完了才肯离开。
    “它们难得自由,我们就别干涉它们,由着它们的天性过吧。”杨柳轻声说:“遇上了就喂些吃的,没遇上也别强求,有缘自会相见。”
    程石怪声怪气“噢”了一声,支起身子吹灭桌上的蜡烛,“听杨大师的,睡吧。”说完胳膊上就挨了响亮的一巴掌。
    快到青莺过周岁的日子了,程石要提前送批鸡鸭鹅去县里,活羊也送两只过去,一大早的就鸡飞狗跳,抗羊下山时羊叫了一路,然后程石快出山了,听到了树上的猴子叫。
    “呦,缘分这不就来了。”程石止步,“吃鸡蛋吗?等着啊,我待会儿给你们送来。”
    担心猴子耐不住性子跑了,程石几乎是一路跑回去的,挟起刚起床的青莺,揣上猴儿鞋,拿上鸡蛋喊上杨柳,一家三口往山上跑。
    坤叔从马厩里探出头看了眼,撇了撇嘴,这是得亏有山头,不然再大的宅子都装不下这么多牲畜。
    猴子又去捡蛋了,程石辩解说:“这次我可没使唤它们,真真是它们自愿的。”
    “我又没说什么。”杨柳站在栅栏外,五只猴送来不足一个月,毛发顺溜许多,更有光泽了,看着也胖了。
    “我们住的地方还有两间空屋子,你们晚上过去跟我们一起住吧。”赵勾子接过猴子手里的篮子,他快要爱死这五只猴了,太聪明了,性情温和长得又好看,尤其还会干活,一日不见他也惦记着。
    “能跟猴子一起干活,我觉得我高兴得能少吃一顿饭。”他说。
    程石听到这话顿时清醒了,猴子太灵性,的确不适合跟人多接触,心好的人还罢了,遇到心贪的,不知道要打什么坏主意。
    猴子见程石跟杨柳都站着不动手,它们也罢手不干了,翻过栅栏跳出去使劲蹭脚底板上的鸭屎。
    “哎,等等。”程石喊住准备跑的猴子,把剥了壳的鸡蛋递给它们,颜色鲜艳的猴鞋一猴发一双,“好了,玩去吧。”
    作者有话说:
    来了,晚上还有一更
    第一百六十八章
    猴子拿了鞋没有穿, 提了两个完好的竹篓跟着人往山外走,就在杨柳以为它们要跟着人回家时,五只猴走到堰边选了水草多的地方下水, 把爪子上的鸭屎洗干净了才回山。
    “还挺爱干净。”程石嘀咕,他越发觉得大猴子怕是比年纪小的孩子还聪明, 回去的路上, 他背着青莺跟杨柳说:“之前猴子一直没露面,恐怕就是不想再干踩屎捡蛋的活儿。”
    “你把它说的都要成精了。”杨柳看春婶站在晒场上往西瞅,她蹦起来招手, 说:“快点,春婶来喊人了, 家里饭好了。”
    运送鸡鸭鹅和活羊以及熏肉的牛车已经走了,进了门, 程石把青莺放下来,他去偏院打水来洗手。
    “莺姐儿,来吃饭了。”保母一手端饭碗一手拎椅子,她坐墙边等着青莺一摇一晃小跑过来, 刮一勺肉粥喂进张大的嘴里。这孩子是她照顾的孩子里, 数一数二好胃口的, 断奶早爱吃饭, 吃饭时也老实,不像有些孩子,吃个饭要人追着喂。
    杨柳用程石端来的水洗手,拧干布巾子顺手去给青莺擦擦手。
    “吃饭了。”春婶端来灌汤包,昨天熬了大半夜的猪皮, 今早宰了只鸡取了肉混着泡发的松乳菇和小野葱一起调的馅, “起锅有一会儿了, 我尝了的,不烫了,现在吃正正好。”
    杨柳小口咬破薄薄的包子皮,鲜香的汤汁迫不及待溢了出来,边吸边咽,最后一大口全塞嘴里。她心想难怪罗婶要端饭坐院子里给孩子喂饭,要是青莺闻着这味儿,哪还会吃淡而无味的肉粥。
    最后还有一笼,杨柳出门时端手里,路过娘家时送进去,“春婶今早做的,味道极好,拿给你们尝尝。”
    日光融融,杨老汉坐在墙根下晒太阳,手上在做木活儿,见人进来手上的动作也没停,垂着头说:“你姐给我们新做了衣裳,你今天回来时过去一趟给带回来。”
    杨柳应了,匆匆忙忙跑出去,跳坐到车辕上,马蹄应声而动,车轮压在沙石上滚滚向前。
    又过了两天就是二月二十五,再有两天就是青莺周岁的正日子,程石一大早起来先去堰里撒网逮鱼,回来见坤叔已经套上了马车,他回屋换上新做的夹袍。
    “先吃饭,吃了饭我们就走,我爹娘已经收拾好了。”杨柳站檐下看青莺在院里追猫,或许是随了姜霸王的骨架子,她从学走路起就很少摔跤,一日比一日走得稳,想来再过不久,她出门就不需要大人抱了。
    “莺姐儿过来。”春婶腰间的围裙还没解,她从怀里拿出个红布包的东西,一层层红布掀开,露出里面的两个竹节形状的小儿镯。
    “这是我跟你雷婶和坤叔三个老家伙的心意,莺姐儿从出生就在我们眼皮子下,说是亲孙女不为过。”这话是朝着杨柳跟程石说的,春婶握着青莺的手给她戴上镯子,摸着她的额头说:“祝我们莺姐儿像这竹子,青翠又挺拔,从年头到年尾,天天都是活蹦乱跳的。”
    “她个小丫头天天都在让你们操心,如今还让你们破费。”杨柳走过去牵住青莺的手,说:“小丫头还是个嘴笨的,我就代她谢过你们的祝福了,有春婶你顿顿做好菜好饭,雷婶跟坤叔操持家里家外,还想法设法逗她玩,她准能天天活蹦乱跳。”
    春婶“哎”了一声,她是个听不得煽情话的,一碰到这情况就脑子懵,吭哧了一会儿说:“吃饭吃饭,吃完饭你们赶紧走,别走晚了被关城门外了。”
    程石哈哈大笑,被春婶赶来捶了一拳。
    简单吃了饭,一家三口往外走,杨柳嘱咐雷婶和坤叔多留意山上的猴子,她跟程石这一走就是五六天,也不知道猴子见不到人会不会下山来找。
    “你们没事就多往山里走一趟,看到猴子给它们拿些青菜萝卜或是红薯,鸡蛋给煮熟的,别让它们进村,免得被狗追着咬。”
    “行,我知道了。”雷婶点头,“熏房停了火我就没事做,我去到山里给你守着。”
    有她这句话,杨柳是放心了,赶着马车到村头接上她爹娘一家五口,大黑子关在门外,它一天三顿饭能去村尾吃,晚上有坤叔来开门把它关院子里。家里的鸡鸭猪狗都有人喂,杨母也放心。
    到了镇上再接上杨絮和两个孩子,三辆马车在镇上没过多停留,直奔县城去。
    “这还是我头一次去县里,也不知道县里是啥样的。”豆姐儿有她阿奶抱,木氏跟她男人坐在车辕上看沿路的景色,车里有家婆,她压低了声音说:“我有些慌,害怕过去了给小妹丢人。”
    “她婆家的人你都见过,都挺和善的,慌什么,至于旁的客人,咱们去了也不跟他们打交道,你要是怕说错话就多看少说。”杨木在镇上开了半年的铺子也练出了胆气,说话从容了许多,遇上事了敢说自己的意见,在家里他成了主事的人。
    一路歇过几番,进城晚霞还没落,一行人灰头土脸的,尤其是赶车的,杨家父子俩赶忙仔细打理了下,马车拐进巷子立马打起精神。
    正值武馆散馆,武师傅们相携往家走,迎面遇上纷纷打招呼:“阿石回来了?”
    “嗯,叔伯们后天去我家吃席。”程石勒了下马缰绳,速度慢了下来,他说:“我家丫头后天过周岁,大家都来喝酒。”
    “一定去一定去,你娘已经跟我们说了。”
    “回吧,在路上走了一天也累。”
    走过头辆马车,武师傅们跟杨家父子对上视线,笑着点了点头,各回各家。
    姜霸王带着杨小弟在武馆门口等着,等车马过来,她先去跟亲家公亲家母说话,玩笑着打趣:“要不是逢着莺姐儿周岁,你们老两口还舍不得来。”
    没有生疏的客气话,杨柳爹娘也消了紧张,杨母下车跟她一起走路,说:“在村里待惯了,住的也舒服,就不太爱出门,别说县里,就是镇上我也很少过去。”
    “还是路远了,想到过来一趟要坐一天的马车,不是有重要的事,谁都不乐意奔波。我是个性子急的,要不是骑马跑得快,过去一趟还能溜溜马,不然我也不乐意过去。”遇上有相熟的人从屋里出来,姜霸王介绍说:“这是我亲家母。”只介绍一方,不给杨母在跟人交际上作难。
    说着话到了家门口,后天是正席,明天就要准备做菜,院子里已经先布置上了,姜霸王把杨家一家人安排在第三进院落,跟小两口的房间挨着,届时来客了也不会有旁人进来。
    姜家两个舅母带着几个儿媳过来打过招呼说番客气话,她们离开后天也黑了,厨下做好饭菜,两家人同桌而食。姜霸王说家里难得热闹,盼着亲家一家往后多来走动。
    次日杨絮跟三表嫂去看绸缎铺的生意,杨柳让她小弟带爹娘兄嫂在城里逛逛,她跟程石在家忙着布置庭院,三个孩子都丢去了隔壁,由保母跟着。
    转眼到了正日子,家里的主人仆人都忙得团团转,家里难得办大事,不说主子,就是奴仆也是漏这儿忘那儿的。一直撑到宾客上门,姜霸王和程石去门外迎客,杨柳跟大表嫂在内张罗,看人家坐在堂前八风不动,有理有序的安排丫鬟和仆妇跑腿,杨柳端盏茶过去,佩服道:“表嫂你可真是太厉害了,我就是再过十年也做不到你这样。”
    “我还没嫁人就跟我娘身边操持家里的事了,嫁过来又跟在婆婆左右打下手,见得多了也就淡定了。”大表嫂接过茶抿了一口,说:“各有各的修行,你擅长的不是宅院里的鸡毛蒜皮,不必苦恼,没见你婆婆都成甩手掌柜了,你跟她学就对了。”
    杨柳咯咯笑,姜霸王从早上就开始在后悔张罗这一摊子事自找麻烦,之前是打算把她送出去的礼都收回来,临了了想把客人都关门外,自家人吃顿饭算了。
    程石父家那边没人,姜霸王这边除了娘家人就是武馆里的师兄弟和徒弟,再有一桌不打不相识的友人,其他的都是姜家那边的生意伙伴过来赶个礼。
    到了正午,杨柳给青莺换上她外婆亲手缝制的衣裳鞋袜和帽子,由程石抱着去正堂抓周。
    “小寿星来了。”围观的人让出路,都在好奇姜霸王的孙女是抓算盘还是抓刀斧,姜小凤一个在武艺上胜过她兄弟的女人生了个在武艺上不开窍的儿子,背后不知多少人惋惜过嘲笑过。
    书、笔、算盘、秤、尺、剪刀、手帕、金银、刀、弓一一摆在红布上,程石把青莺放在桌上,说:“去拿一个你喜欢的。”
    姜霸王等孙女到了,才把匣子里竹篾编的刀枪剑戟打乱放红布上,青莺的眼神跟着她的动作转。
    “姜小凤,你是刚想起来手里拿的还有东西?”围观的人群里一个魁梧的男人哼笑。
    姜霸王不理,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青莺的动作,过年的时候她天天带孙女去看她收藏的武器,天天早上给她耍红缨枪,前天过来带她重温了的,今早还舞过大刀,要是再选旁的……她狠瞪了眼程石。
    青莺动了,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拿了竹编的红缨枪,另一手抓了弹弓,搂怀里了不算,又去拿金算盘,这是她去鱼馆天天拨着玩的。
    “好!”姜霸王高兴了,一把抱过孙女,“以后青莺就是我的关门弟子了……”
    “说早了,以后再有孙子孙女你不教了?”站在一旁的武师傅打断她的话,“还是说以后的孙子孙女拜我们为师?也不是不行。”
    姜霸王犹豫了,改口说:“口误口误,不说这个,到点能开席了,大家去吃饭,今天多谢大家赏脸来给我孙女庆周岁,外面准备好了席面,大家落座吧。”
    厨房开始上菜,正堂里的客人出去了,丫鬟过来收拾东西准备摆桌子,姜二舅拿起几个竹编的武器,问:“小凤,你这是在哪儿买来的?我也买几个备着。”
    “买不到了,市面上没有,等你要用了我借给你。”姜霸王挺得意,“去年我生辰儿媳妇送的,她自己编的。”
    姜二舅笑着点了点头,把东西还给小妹,“挺好,好好收藏着,费了不少心思。”
    一场宴席过后,姜霸王让程石带他岳家人在城里转转,顺道去屋脊庙上个香,“也带青莺去给你爹看看,让他保佑他孙女别像他一样,是个弱不禁风的。”
    程石:“……”当年她喜欢的不就是他弱不禁风的模样。
    说起去庙里上香,杨家几口人没一个有意见的,杨母最积极,说:“城里没啥好看的,要钱买的我舍不得,不要钱的我看不懂,还是去庙里好,我去拜一拜。”
    二月尾三月天,桃花梨花盛开的季节,满山的桃红色和梨花白相映点缀,程石去给他爹上了香就抱着青莺去庙外的桃树林坐着,来游玩的人不少,青莺下地没一会儿就拐了个小姑娘手拉手摘树下的野花。程石的眼神一直放他闺女身上,眼瞅着花上落了只蜜蜂,他三两步跑过去把俩孩子提起来。
    “爹?”青莺仰头。
    “蜜蜂蛰人。”程石把陌生的小姑娘还给偷懒的仆妇,“看紧点,我要是拐子,你家小姐丢了你还在跟人嚼舌根。”然后抱着青莺换个地儿玩。
    午饭是在庙里吃的素斋,没有鸡蛋没有肉,青莺这个嘴巴挑的不肯吃,故而吃了午饭大家就下山准备回去。大晌午的路上人少,蜜蜂嗡嗡的声音格外清晰,程石扛着青莺说:“庙里的沙弥说山里有人养蜂,我寻思着咱们要不要买两箱蜂回去放山里,也不卖蜜,割了自家留着吃,自己弄得干净吃着也放心。”
    杨柳点头,“买两箱也行。”
    “那我明天去问问。”
    入夜,县里还有丝竹歌舞声,偏远的村庄早已陷入沉睡,山里的鹅群听到动静嘎嘎几声,树上的影子没了它们又恢复安静。不多一会儿,熏房外睡的野猫突然嚎了一嗓子,草垛里的狗猛地扑出来,露出利齿狂吠。
    屋里亮起了光,坤叔被惊醒披着大袄跑出来,看见几道黑影从墙头蹿上屋顶。
    “什么东西?猫上屋顶了?”雷婶和春婶捂着砰砰跳的胸口跑出来,狗子猛地叫的那一声差点把人惊掉魂。
    “像是猴子。”坤叔举着灯笼往屋顶上看,“是猴子,它们怎么夜里跑来了?”
    半个村的人都被狗叫惊醒了,纷纷开门出来,掂着刀斧到村尾,在月光下看到几个蹲在屋顶上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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