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煐于是叮嘱了跟在身边的东宫卫几句,便早早睡下。
    后半夜,他被叫醒,匆匆穿上盔甲,便上马奔向东边城门。
    到得城墙上,谢煐放眼望去,就见外头泰粟的大营里火光异常——是有些地方烧起来了。
    他问:“其他三面如何?”
    负责此处的小统领立刻答道:“南边、西边和这里差不多,北边烧得最严重。”
    谢煐又问:“东宫卫呢?”
    小统领:“刚刚已经出发。”
    谢煐点点头,用望远镜在黑夜中仔细观察。
    东宫卫是扶柴唯一的一支骑兵,等的便是这个时机。
    谢煐和小黑计算过,这两日薛明芳的援军应该能到。敌在明我在暗,趁夜袭营自是最高效的打法。
    而此时东宫卫冲去的地方,不是泰粟的帅帐,而是他们的马群。
    泰粟来攻城,马没多大用,大多数马都集中在一处,每日被马倌赶出去吃草,以节约自带的粮草。东宫卫的任务,就是扰乱、驱赶马群,尽量不让泰粟兵士拿到马。
    只要没有马,泰粟就不足为惧。
    城外的战斗一直持续到清晨,期间越来越多醒来的人跑上城头,满脸欣喜地眺望,纷纷在心中祈祷援军胜利。
    谢煐此时已换到北门。单筒望远镜视野有限,但他还是尽力观察,发现泰粟不少人趁夜逃窜,四处的局部抵抗也没能连成片。
    若是此时能再有一支哪怕只三千人的骑兵杀入,都能轻轻松松地横扫敌营,让泰粟彻底溃败。
    谢煐刚冒出这个念头,就隐隐听到了闷响声。
    那声响还在渐渐变大。
    谢煐转过望远镜寻找,很快找到一支从西边过来的骑兵,好几面大旗上的“薛”字清晰可见。
    他略估了下,那支骑兵还不少,约有个三万人,很快便分成好几队,开始四下扫荡。
    天光渐亮,墙头上的人也依稀看清了情形,顿时发出阵阵欢呼。
    谢煐放下望远镜,唇角微扬——战局已定。
    接近巳时,战斗基本结束,两支援兵扛着旗向扶柴而来。
    谢煐骑上马迎出门不多远,就见薛明芳和薛五、薛十一三人并骑而来,东宫卫的统领跟在他们身后。
    薛明芳笑嘻嘻一抱拳:“殿下,臣这一仗打得还行吧?”
    谢煐略点头,眼中不掩赞赏:“辛苦十二郎远道增援,快带兵士们入城休息,热水热饭已经备下,马上便给送过来。”
    旁边薛五凑趣道:“殿下,我们的份呢?”
    “自是不会少。”谢煐看向两人,“不知骑兵可有余力再战?”
    两人对视一眼,薛十一道:“没问题,我们这三万骑之前没打过,只是赶路而已。殿下有什么吩咐?”
    谢煐目含精光:“那便休息一日,明日与我去救历平。”
    白殊进历平当日就除掉了田孝简这个大隐患,之后当然也没放手不管。
    守城自有一套成熟的战法,白殊没有过多插手,只让东宫卫和西弗然日夜轮班值守四门,以防城内还有奸细寻机开门。
    东宫卫和西弗然是历平城里唯二两支骑兵,白殊的做法和谢煐一样,并没有让他们参与守城战。而是令其养精蓄锐,时不时在夜里放出去骚扰一下泰粟大营,放上几把火。
    当然,他和小黑整理的那些东西他也都抄出来了。当初费了不少神气,他还记得就挺清楚。幸好历平是大城,需要的物资多多少少都能寻得到一些。
    如今黑龙旗与火凤旗都插在城头,守城军一边往外打那些恐怖爆.炸物,一边还用泰粟语喊“我们的武器上附有楚溪侯的诅咒,你们全都会死”,和“你们那个杀父杀兄的王保不住你们”,对敌人进行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打击。
    此地知县同样将全城的人都动员起来,为守城出力。
    有张峤这个宣传人才在,城中居民很快都知道了,泰粟今夏大旱,不抢到东西不会退兵。而太子已去搬援军,还送楚溪侯来庇佑历平。百姓们心中念着白殊的种种神奇事迹,更是齐心协力。
    白殊没体力像谢煐那样一直守城墙,却也没闲着,每日至少巡城一圈,查缺补漏,后勤一些工作也要过问改善。
    如此,泰粟虽人数多攻势猛,短期内却也奈何不了历平城。
    最近几日,白殊还会在睡醒一觉的深夜上城墙巡一圈。
    头一晚孟大劝过一次,白殊却只笑笑。孟大便知此举必是别有深意,也就不再多话,特意寻来顶暖轿,让东宫卫们抬着他走。
    值夜兵士们不敢打扰,都以为白殊是在做什么法术。这说法传到白殊耳里,让白殊都有点哭笑不得——自己的人设真是向着神棍狂奔了。
    这天晚上,白殊也是半夜起床,让知雨伺候着穿上棉袍披上斗篷,将手往手筒里一塞,坐上轿子晃晃悠悠地去巡城墙。
    白殊正因为这规律的颠簸而昏昏欲睡,突然又睁开眼睛,心中大喜——他感应到小黑了!
    【小黑!你和太子怎么样?】
    小黑:【没事,都很好。就是这里的夜风挺大挺凉。】
    白殊:【等着,我马上就到。】
    一边说着,他就一边赶紧打开定位,指点东宫卫停在小黑所在的地方,又拿出一直备着的竹篮,铺上垫子,让人吊下楼墙去。
    片刻后再提上来,竹篮里就多了一只金眼黑猫。
    东宫卫们对此已经见惯不怪,周围悄悄打探的守卫们却是啧啧称奇。想来,明日又会有一则神奇的流言迅速在历平城里传开。
    债多不压身,白殊也不在意了,随便外头传去,只抱着小黑便让人回驿站。
    孟大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楚溪侯这几日深夜巡城,是为了接这只神奇的玄猫。这玄猫先前与太子在一处,此时回来,应该是太子到了。
    想到这里,孟大心中也甚是高兴。
    小黑窝在白殊怀里喝水吃肉干,一边问:【明天能给我洗澡吗?我感觉毛都打结了。】
    白殊笑着轻抚它背毛:【行,最近太阳晒得暖和,明天就让知雨给你洗。】
    吃饱喝足,小黑调整个舒服的姿势。
    【太子给你写了封信,你看吧,我先睡一觉。虽然送我来的东宫卫尽量靠到最近处,但穿过泰粟大营之后我还跑了好长一段路。】
    白殊:【嗯,你睡吧。】
    其实不用小黑说,他刚才便已经发现,说话的同时就打开看了。
    待回到驿站,白殊立刻找来葛西尔、伊落和卫率。
    “殿下送来了信,明晚我们便与殿下里应外合,夜袭敌营。”
    *
    泰粟大营的士气一片低靡。
    他们围攻历平已经超过二十日,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要不是没有云,说不定这个时候都要开始飘雪了。
    而随着受伤回来的人不断死去,“楚溪侯的诅咒”已经悄然在营中传开,动摇着泰粟的军心。
    泰粟王还不知道这事,现在他正烦躁地在王帐中来回踱步,怒吼:“扶柴那边还没消息吗?前日又给增派三万骑,八万,打个小小的扶柴都打不下来?!”
    帐内没人敢出声。
    前两日又有人劝他放弃历平,却被抽了鞭子。众人都知,营中质疑他“杀父杀兄不配为王”的声音越来越响。泰粟王越是生气,就越是狠狠去咬历平。
    泰粟王用马鞭在地面狠狠抽过几十下,发泄了一番,心气才勉强顺一些。
    他抬头扫过帐中缩着身子的众人,冷冷哼一声:“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好了,再攻一日,明日要再不行,就转去打扶柴。”
    众人心中都松口气,看泰粟王出了帐,也纷纷离开。
    可惜,他们等不到明日了。
    深夜,熟睡的众将领都被突如其来的阵阵轰鸣声惊醒,抓着刀跑出帐,就看见营中一团乱糟糟。兵士哭号奔走,时不时还有哪里炸上一下,带起一阵惨叫。
    见过那日城南突袭战的人又被唤起恐怖记忆,渐渐地,“楚溪侯来了”,“是楚溪侯的诅咒”这两句话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
    而亲手缔造这一混乱的东宫卫,心中的震撼并不比泰粟人少多少。他们虽然都练过手榴弹,但用于实战还是第一次,实在是效果惊人。
    卫率将手中最后一枚弹扔出去,一边控马回转一边嘶吼:“杀出去与太子会合!”
    四处分散的东宫卫纷纷向他靠拢,一同向着一个方向冲杀。
    泰粟人太多,他们弹药有限,只能引起一部分地方混乱。
    擒贼先擒王,谢煐选择了泰粟王所在的这片营区。
    虽说这里的防守也相对要森严,但他们有武器优势。分成几路多点开花,在白殊制造了二十多天的精神压力之下,许多泰粟人都会吓破胆,很难组织起反击。
    且东宫卫的轰炸攻势一结束,外围的薛家军三万骑就会立刻发动进攻。
    谢煐自己则带一队人去堵泰粟王有可能选择的逃跑路线。
    此时泰粟的王帐营区已是一片混乱,不少地方都燃起大火。
    同一时间,白殊带着孟大那二十骑,以及西弗然的五千骑,立在历平北城门前。
    孟大有些担忧,最后试图劝一次白殊:“楚溪侯,不如你现在把东西配好交给我们,实在不必亲身冒险。”
    白殊却摇摇头:“太危险。你不想我冒险,我也不想你们冒险。不用再说了。”
    葛西尔在旁拍下孟大肩膀:“放心吧,我们一定能护着楚溪侯冲出去的。”
    伊落却奇道:“你为什么会认为,泰粟王不会向北逃,而是会向东逃?”
    白殊笑笑:“也不是一定,我只是觉得东边概率更大。从先前审问出的情报,和这段时间他的攻城手段里,能感觉出来那个人行事挺疯的。向东,他可以绕到殿下身后,看看能不能回头咬一口。”
    葛西尔突然疾声道:“时机合适了!”
    白殊裹紧斗篷:“走吧!”
    下一刻,葛西尔和伊落已是冲了出去。
    白殊催动马匹跟上,被护在中前部一同向外冲。
    夜风寒冻,刀子般从脸旁划过。
    身边都是同样在冲锋的骑士。
    这感觉,让白殊回想起以身为饵的那一战,他的旗舰也是这般冲在前方。
    血液沸腾之下,仿佛连风都不再冷。
    只是,白殊毕竟被五千骑护着,实际上几乎没有见到敌人,也察觉不到外围的西弗然骑士在有序地脱离,融入战场。
    最终,葛西尔、伊落打头,用三百骑将白殊护送到他挑选好的埋伏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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