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英站在名片上的住址前时,只觉得自己疯了。
    她一定是疯了、绝对是疯了,为什么来这?为什么来找他?找了他然后呢?因为徐灿成那句要去跟徐母胡乱告状,所以自己就被激怒乾脆坐实他说的一切吗?她是傻了吗?
    徐小英转身想离开又停住了脚步,看着画室正对面已经打烊的玻璃门发怔,可是她都三十岁了,这样她真的甘心吗?她的人生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过一次的衝动、失误,她要继续任由徐母扯着手上的人偶线到什么时候?她就没有过好奇吗?
    有啊,她也不是一开始就心如止水,她也有过少女情怀的时候。当班上女生交换传着彼此带来的言情小说时,她也在学校瞄过几眼那些深情火辣的场景,高中、大学多的是班对情侣,她也嚮往过能遇见个谁啊。
    就算那男人只是玩玩又怎么样呢?反正她也不是认真的啊。
    徐小英转身鼓起勇气就是一阵狂按电铃,她怕她只有一秒的勇气,按完就走了,本来以为方以诺会很快出来,她站在门口忐忑不安地等了很久却一个人也没有。
    她说不出自己是庆幸的多还是失望的多,犹豫片刻正打算下楼离开时,玻璃门突然开了,只见方以诺睡眼惺忪地靠在门边,还一头乱发,她愣在原地,总觉得下一秒里面就会出现另一个女人,衣衫不整地从后头抱住方以诺。
    「呃……你看起来好像不太方便,我先走好了。」徐小英傻站在原地几秒,只想的到这个说词脱身,她可不想看到什么尷尬的场景。
    「去哪?」方以诺早一步扣住她的手腕,瞇眼问,「你是什么小孩子来恶作剧吗?都按电铃把我叫醒了,现在看到人就想走?」
    「想说搞不好你现在正在忙啊哈、哈、哈。」徐小英乾笑几声,无从反驳他的话。
    「是忙了一整晚才睡没错,现在也差不多要醒了,进来吧。」方以诺打了个哈欠,松开抓着她的手,转身往里头走,示意她跟上。
    徐小英站在门边理智拉扯了几秒,进去了就代表她真的和方以诺扯上关係了,门缝边缘的界线让她迟迟迈不出脚步,眼看玻璃自动门又要关上,方以诺回头挡住了门,直盯着她,「你到底要不要进来?」
    徐小英对上他的双眼,下意识地道歉,「喔、对不起。」
    「你为什么总是在说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什么了?」方以诺看着她一副小媳妇的模样,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的脸真的有长的这么兇狠吗?让她动不动看着自己就道歉?
    徐小英瞧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她还以为他生气了,但方以诺只是一脸莫名其妙地反问着她。
    「可能……习惯了吧?」徐小英呆呆地说,习惯在徐母斥责前就先道歉、习惯在弟弟无理取闹前就先示软、习惯在客户发火时就先弯腰,道歉不再只是一句道歉,而是止血最有效的方法。
    只要她先低头,这一切都会得到解决,久而久之一切都成了理所当然,她也就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应该要先道歉。
    「那从现在起改掉吧,没有错就理直气壮地骂回去,觉得我在兇你,就大声地骂我兇什么,不要像现在一样随随便便就道歉,这不是个好习惯。」方以诺背对着她进门开了画室里的灯,听来随意的话语,却跟着灯点亮了她的某一处。
    灯一亮,徐小英才真的看清楚这间画室,和她想像中会在墙上掛满画的场景不太一样,画室的墙边堆满了许多东西,空白的、上色的画布都有,正中央的地板铺了一层透明白布,上头则是画到一半的大型画布。
    徐小英忽然理解了他刚刚说的那句,忙了一整晚才睡是什么意思……那画布大的佔了画室不少空间,直立起来至少到她腰部,她还以为他说的是跟女人鬼混之类的,没想到真的思想邪恶的人,是她。
    徐小英看着画上黑蒙蒙的一片,也看不出他到底在画些什么,只觉得看起来得花上不少心思,好奇地问,「这通常要画多久啊?」
    「短几天、一个礼拜,长一个月吧?」方以诺回想几秒应道。
    「好久。」徐小英接着看向画室边摆着的几幅画,有一两幅已经用气泡纸缠绕起来,其他没有包装的画主题不一,有的只有单一顏色、有的只单画花,也有几幅单画波浪、天空,每一种风格看来都天差地远。
    「每一幅画的画法都不太一样,会依照主题做调整,像这一幅的主题是溃烂,主色调是黑色和暗红色,中间抢眼的绽放的花,走近会发现厚涂绘製上却是崩解往下滑落……」方以诺见她注意力转到其他已经完成的画作,开始一幅一幅认真的讲解着自己的创作理念,徐小英原本还听的懵懵懂懂的,后来抬头不自觉看着眼前的人出神。
    方以诺这样的人,在她眼里,就是和她弟差不多类型的人。刺青也好、打扮也罢,她总以为他会再更轻浮一点。而看着这样的他在自己面前说得口沫横飞,比谁投入专注地想讲的更简单、更容易让她理解的模样,她竟有一种错觉……会短暂的误会,他活得比这样的自己更认真。
    当他提起画时,眼里燃烧的情绪,是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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