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澪笑笑,声音浅淡,“当年屠杀顾家村的是朝廷的人,即是我皇兄为了讨好父皇做出来的事儿,那年父皇还未等到长生不老之药炼成便被皇兄杀死了,而我要杀的,正是如今皇帝,当年皇兄,我们目的一样,又且是为你报仇,你为何不帮我?”
    白澪声音从容镇定,掷地有声,此等惊世话语从他口中说出也分毫不乱。
    “我方才才说,你为何觉得自个儿会死?你的生命由你鲜血中力量支撑,以血献祭,自然会死,可你已经死了,命格已定,届时师兄为你寻找其他支柱来支撑你的生命便可。”
    他伸手去摸青灯的脸,青灯抱着碗吃粥,仅当不留痕迹往后退了些,躲过他的手。
    白澪手指在空中顿了顿,慢慢收回,依旧柔声道:“你放心,师兄对此事已经有了眉目。”
    青灯缩在椅子上吃粥,一口一口塞进嘴巴里,缓慢地咀嚼着,长长的黑发盖住了脸。
    白澪看了看她,说:“小青灯你真真长大了,师兄还以为你想起以前这些,是会哭的。”说着起身,“师兄还有事儿,这便走了,将修罗带回来之前,小青灯便在净篁楼好好住着罢。”
    窗外的风掠过,一片叶落在窗檐,微微浮动。目之所及是高高的竹楼、一望无际的潮湿森林与连绵山脉。天空悠悠,有鸟儿盘旋飞过。
    这里倒几分像家乡化雪的模样。
    青灯还是不言,碗里的粥已经吃完,她就默默抱着空碗不吭声。
    白澪走到门口叫了侍女再添一碗粥,侍女应声去了,他离开前停了停,回头望过去,女人缩在椅子上显得十分瘦小。他望了一阵子,说:“你若不恨他,我便告诉你一件事儿。十一年前,夜凝宫三少宫主回了宫,便手弑父母与兄长,坐上了宫主位置。而此时得逞,极大原因是朝廷对神枢谷的介入使宫主那边情报获取出现了偏差,那堪伏渊才可杀得措手不及,一夜灭尽夜凝宫中宫主部下。”
    “而之前宫主那边得到的情报是堪伏渊已死,修罗被朝廷中人带走,而事实呢?”白澪摇摇头,望着她的眸中浮出一丝怜悯。
    “小青灯,怎的凑巧在官兵闯入神枢谷时,是修罗被带走的同一天?你觉神枢谷长生不死秘密是从哪里传入皇兄耳中,你觉得又是谁派人暗中唆使皇兄去做屠杀之事?”
    女人身子没有动,抬头睁开眼睛望着白澪。
    白澪眼底的怜悯渐渐化为嘲讽与狠戾,“堪伏渊当年仅十六岁,心机如此,狠辣如此,这般的人若生于皇室,我自当好自为之,可他生于江湖,我哪里能留?我又怎的晓得,哪日他徒然兴起,将这天下易了主?”
    说罢,他收回目光,又用小时候与她说话的温柔口吻道:“你愿不愿与我一起,小青灯自己考虑罢,师兄不愿为难你。”
    门喀嚓一声,静静阖上了。
    青灯听着窗外树叶婆娑的抖动声,伸手摸了摸发髻上的石榴花玉簪,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撒花吧~
    跟大家说个事儿,十月一号到七号千里出门旅游_(:3」∠)_
    但是更新会照常,所以就又拜托存稿箱君了【存稿箱君:咩0v0?
    虽然大家可能都忙没时间看文,但是千里还是会勤奋更新的
    所以,大家要撒花好不好咩qaq
    ☆、第六十二章
    啪啦。
    视野旁一方烧焦的高墙倾泻垮下,堆了他一身。
    他模糊地抬眼,望着同样焦黑的天空,血腥太过浓郁,那暗沉沉的天穹几乎要滴出血来。
    呼——
    巨大的刀刃断了一半,插在身边土地里,他伸了伸沾满鲜血的手,够不到,便罢了,重新躺好,身上的数十支箭拉扯着血肉,疼痛逐渐变为一种麻木而模糊的东西,仿佛不曾疼过。
    忽然有什么光亮,在身侧渐渐形成团。
    散发着微弱光亮的少女走到他身边,蹲□,睁着眼睛注视他。
    他眼珠里的光慢慢退却,流血的嘴角提起一丝嘲讽的笑来,挤出干哑的声音。
    “你来接我了啊。”
    少女默不作声地望着他,伸手摸摸他的脸。
    他鼻子里笑出声音来,哼哼地说:“……你喜欢的宫主,我一直替你守着,作为报答,从今以后你来守着我罢,这可是当初的约定。”
    少女眼眸弯起,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
    战场上的风,呼啸着刮过低低的墙垣与淋漓的战场,掩了他最后一丝声息。
    ******
    中秋过后,算是彻底入秋了。
    净篁楼太远,青灯根本不知中原又是如何模样,白澪自从那一别后数月不见人影儿,听说是回宫了。她每日无所事事,斟酌一番,净篁楼地势诡谲,又身处云南深山,这地儿她不甚熟悉,贸然逃跑不大妥帖,不如静观其变再作打算。如此一来无事便在净篁楼中转悠,白澪下了令也无人敢拦她,见她的人都恭敬俯首,道一声神女大人。
    这般模样,倒是与儿时相似,只不过她已经晓得所谓的神女,不过是一介祭品。
    其间见到了春分,春分依旧是灰布的青衫,腰间一枚赤铜令牌——这方令牌神枢堂二十四节使都是有的,青灯见他在房前砍柴,便走上前打招呼,“你好。”
    春分手中斧头一停,抬眼看看她,眯起眼笑了,“参见神女大人。”
    青灯说:“我认识你。”
    春分眨眨眼,青灯补充说:“在英雄大会上我见过你,你很厉害。”
    春分摇摇首,“春分武艺生疏,与堂中其他比起不足一提,让神女见笑了。”
    青灯说:“看你这般闲暇,接下来你们没有接到指令么?”
    春分笑,似乎晓得她这是套话:“神女大人若是想知,大可以去问四殿下,”顿了顿,似乎犹豫了顷刻,道,“入冬他便回来了。”
    青灯听了一时半会不知说什,实际上,她一直都不知道说什,她只觉累了。
    天下如何,与她没有关系。
    又过了一个月,青灯才听说了中原的消息。是在花园里散步时听厨房里厨子说的,他们与外头进货的家丁们聊天谈起。
    武林各大门派,以紫剑山庄,毅照门,乐经庵,翔天教为首,上官与神枢堂暗中出力,围剿夜凝宫。然而此时,海上无妄城竟恰巧碰上海上大批倭寇入侵,仿佛事先说好了时间一般。
    倭寇时不时进犯本是平常,但如此庞大人数与战力尚是第一次。
    “哼,也不知那夜凝宫如何了。”
    “四殿下的法子真不赖,说是倭寇,其实就是朝廷派下的官兵吧,打着倭寇的旗号罢了。”
    “嘘,小声点儿……”
    “这有什么,那夜凝宫本就魔教,造了不少杀业早该灭了。太过猖狂连圣上都有些恼了,将那宫主人头在城门口挂个三日都不足为奇。”
    青灯立在一旁,听了半会儿,那些家丁说得轻描淡写,待他们用同样的口气说起今日吃些什么菜色时,她才慢慢走开。
    又过了半月,风声传来。
    说是那无妄城里大大小小住户居民,围剿之人以这些人来要挟夜凝宫束手就擒,莫徒造杀孽。夜凝宫那边如何反应尚不自知,只不过据说夜凝宫,的确是被破了。
    夜凝宫被攻破了。
    青灯听罢也不知如何感想,她仰起头,一片雪花落在她睫毛上。
    下雪了。
    她沉默着望着天,站了许久。
    雪落了一夜,她体寒,房里堆了大大小小的火炉,第二天她慢慢转醒时,有人轻轻推开了门。
    她依旧装睡,那人不声不响走到她床前,身披一身风雪,站了片刻,手掌探了探她的额头似在试体温,收了手又离开了屋子。
    她听见那人吩咐侍女多搬些火炉来,是白澪的声音。
    晚上用膳时这才见了他,一身白衣坐在桌前,正在盛一碗热气腾腾的浓汤,她来了,他便将汤搁在她面前,笑容透过热气氤氲了些,“来,暖暖身子。”
    青灯站在门口,身后是纷纷扬扬的白雪,在夜色里朦胧了光阴与日夜。
    白澪说喝汤,她便上前坐下喝汤,捧着汤一阵出神,道:“你且告诉我真话,堪伏渊他还活着么?”
    白澪眉间微微怔忪,似乎未料到她如此单枪匹马开门见山,反问道:“小青灯希望他是死是活?”
    “这很重要么?”青灯抿了一口汤,浓浓的枸杞乌鸡汤,味道浓郁,喝了暖身。
    白澪定定看看她,说:“重要。”
    青灯低头望了一阵汤,说:“我不知道。”她有些呆,抬头又望向白澪,这才说,“白澪师兄,你攻破了无妄城,是不是?”
    “你打哪听来的?”
    “骨瓷在哪里?”他要的本就是骨瓷。
    白澪笑笑,“他很好,不用担心。”说着,他拿过青灯的碗又盛了米饭,说,“一切都快结束了,小青灯。”
    一切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将将结束。
    即便在很久以后青灯会想起如今时,依旧觉得,自己是局外人。
    她的家乡只是历史滚滚河流中堙灭的一粒沙,而她,也只不过是一粒棋子,不管是堪伏渊还是白澪,都只是棋子,谁也不会记得。
    白澪挥挥手,四下的侍女退去,关上了门,门外风雪呼呼,沉甸甸的压在枝头。
    火炉里的火噼噼搫搫燃烧,一如十一年前她目之所及的漫天火海。
    白澪望了望窗外,静了会儿,道:”小青灯,结束后,随我入宫可好?“
    女人肩膀轻微一僵,白澪看在眼里,道:“骨瓷必然是随我入宫的,你是他姐姐,陪着他,他也好过些。”
    青灯低头没有言语,心锫聊グ诐沃暗幕坝铩
    数年前六大门派合力攻夜凝宫,失败告终。如今再次,即便是朝廷插手,她也不甚相信,那个男人会败。
    问题出在哪里。
    有什么与数年前那场不一样?
    她抬头看向白澪,没有回答他,只是睁着依旧平静清澈的眼睛望着他。
    白澪迎上她的目光,“怎么了?”
    “我在好奇,你是如何晓得这一切的?”青灯慢慢说,“顾家村的事,骨瓷的事,夜凝宫的事,你是如何晓得的?”
    “小青灯……”
    “你身后的人是谁?”
    青灯直接一句,说的面无表情,她的腰杆挺得笔直,手搭在桌子上。
    白澪听闻后面对面望着她,他将碗中的汤饮毕,搁下碗,叹了一声笑道:“你当真长大了。”
    “你也变了,白澪师兄。”青灯垂下眼,“我不明白,你做至此是为何,又为何要去争个什么。做以前的白澪师兄不好么?”
    她的声音低了,白澪站起来,走到窗边,窗严严实实地关着,不让外面的风雪透进,他背对着她,注视窗檐一丝雪化的痕迹,道:“跟你说一个故事。”
    青灯抬头。
    “以前有个孤儿,被抛在荒山野岭,一个男人将他捡回来,带回门派中照料,因为门派中他最为年幼,自己无子,男人对他甚是喜爱,悉心照料。一年后,那个男人的儿子出世了,他便将那个男孩挪至别院,将自己的儿子安置在之前那个男孩的屋子里,将那男孩丢给自己的师弟教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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