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还没说完,秦戍拖着调子,漫不经心地打断他:“我知道。”
    林以牧惊讶一瞬,而后浅浅弯起唇畔,笑容和煦如春风,一点也不在意他的失礼。
    偏偏这副无所谓的样子像极了宽容大度的正室,秦戍一点没有感受到他的和善,反而觉得刺眼。
    林以牧对秦戍的闷气无可奈何,摇头失笑,算起来,秦戍和路柠同岁,自己也算是他的哥哥。
    换了以往,林以牧不敢称他是当红影帝的哥哥,可秦戍一举一动在他看来,都相当幼稚,他一个年近三十的成熟男人,自然是不屑与秦戍争个高低。
    对于弟弟,还是得爱护体谅。
    三分钟过去,路柠提问了一个女生。
    “这位同学,你能告诉大家,你的明信片上是什么问题吗?”
    女生回答:“表现型和基因型有什么关系。”
    路柠问她知不知道答案。
    九年级的生物课本上还没有这样的概念,女生摇了摇头。
    路柠让她坐下,然后解释:“我们每个人的体细胞内,都有23对染色体,每对染色体有两条,分别来自我们的爸爸和妈妈,这些染色体承载着遗传物质,也就是我们的基因片段,基因型就是所有的基因片段组成的,控制着我们的外在,也就是表现型,比如大部分人是黑头发黑眼睛,而有些同学则是黄头发棕眼睛……”
    路柠的解释用了通俗易懂的词汇,举例鲜明贴近生活,理解起来很容易,不知不觉间勾起了孩子们的兴趣。
    她再次讲道:“而我们每个人,又是由爸爸妈妈各自的生殖细胞结合在一起发育而来的,爸爸妈妈给了我们所有的遗传物质,现在,大家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了吗?”
    孩子们纷纷点头,有点懂,但又有点迷茫。
    九年级的孩子们上过生理课,知道男人女人一起做些什么,就会孕育新的生命,人类的繁殖本能会让他们天然对男女的交合过程产生更加浓厚的兴趣,而小山村里拘谨的羞耻心会打断他们的好奇。
    青春期的叛逆和对男女之事的懵懂情|欲热烈交织,迎面碰上了路柠兜头浇下来的一盆学术凉水,浇息了渴望。
    那些大开大合的动作和动情的呻|吟,在路柠这里化成了dna、rna、蛋白质、核糖体……总之,擦了个边之后,是一大片生机勃勃的学术平原,绿油油的看不见一点黄。
    秦戍捏着明信片,若有所思,找前面同学要了根笔,在上面写了一行字。
    大半节课过去,班上氛围还好,没有故意捣乱的人,都在认真听路柠讲课,林以牧站得久了,见没自己的事儿,便从后门悄悄离开了。
    路柠留下最后十分钟,让同学们自由讨论,有问题举手。
    趁着他们讨论的间隙,路柠走下讲台,在过道中间听他们交流,偶尔回答他们的问题。
    走到最后时,下课铃响起。
    路柠说:“下课了,同学们休息吧,今天的课到这里就结束了,谢谢各位同学配合。”
    但是没有人离开教室。
    大家纷纷回头。
    路柠一愣:“还有什么问题吗?”
    一个男生把手举得高高的:“秦戍哥哥说,只要我们上课听话,他就给我们唱歌还有签名!”
    路柠整个人懵在原地,一动不动。
    据她所知,除非公开场合工作需要,秦戍从不在私下给粉丝签名,连合影留念都没有,他也从不搞机场接机这类活动,永远低调地从vip通道离开。
    非必要,秦戍不会和粉丝有任何接触。
    或许,是因为这里是黎阳坝,没有摄影机和狗仔,亦或许,这些粉丝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初中生,所以秦戍才答应他们的。
    秦戍喜欢小孩,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路柠脑子转个不停,飞速为秦戍的作为找到了理由,既然他还有事,那自己多留也不合适。
    然而没等她离开,秦戍从后面绕过来,将一张明信片塞进她手里。
    “我还有事,麻烦路老师先帮我保管一下。”
    路柠下意识顺从点头:“哦,好。”
    等秦戍开始给他们签名,路柠才反应过来手里的东西。
    她想看看秦戍的明信片上是什么问题。
    翻过来,是两行字。
    一行是华文中宋,“你知道染色体的作用是什么吗?”
    另一行手写字体,笔若游龙,力透纸背,是秦戍的字——
    “想和路老师交流祖传的染色体。”
    万绿丛中,一点黄。
    第28章 岭上雪(一更)
    路柠紧紧捏着薄薄的明信片, 耳廓红的要滴血。
    怎么能有人,这么不要脸?
    路柠几度羞愤欲死,没等秦戍签完名, 她从后门跑开了,明信片被她随手扔在了后排一个同学的桌子上。
    那同学看着上面两行字, 纯洁地发问:“这是什么意思啊?”
    秦戍在前排垂头签名, 听到问题,抬起头发现路柠已经没了踪影,他走过去,拿回明信片,讳莫如深地回答:
    “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
    林以牧他们会在黎阳坝多留几天,但是招待所的房间不够,一行人得去几公里外的另一家农家乐住。
    路柠在研究所门口送行。
    从学校回来, 山间初冬时节的风刮过面庞,稍稍降温, 吹去绯色,却吹不散路柠脑子里循环往复的那一行字,反而越来越清晰。
    陈悦可抱着路柠,依依不舍:“小柠,还没怎么跟你说说话呢,我们就要离开了。”
    路柠心不在焉地安慰她:“没关系。”
    “没关系?”陈悦可不乐意了, “好姐妹要和你分别诶, 你竟然觉得没关系, 我明白了,女人,你的心变得好快,回去我就要和韩韵告发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
    这一长串埋怨, 路柠捡着听,没听进去几个字,嗯呐嗯呐地应,把陈悦可气得扭头去找老公。
    “我告诉你,你要是也敢这样,我就和你离婚!”
    裴宣在实战演练时被对方用枪顶着太阳穴,都没有此刻感受到的危机严重,城门失火,平白给他添了一笔哄老婆的债。
    “老婆我怎么敢呢,我这么爱你!”
    陈悦可委屈:“那路小柠也说爱我,还不是变成了这样。”
    路柠耳朵里零零碎碎飘进来这几个字,继续嗯嗯啊啊敷衍:“嗯对,没错,我最爱你。”
    陈悦可气得揪裴宣衣领:“老公你看她!”
    裴宣算是怕了,新婚没两个月就要面临这么大的风险,只好一而再再而三地保证他绝对不会变心,要不然就让陈悦可把他从裴家一脚踢出去。
    新婚夫妻的情趣吵吵闹闹,只有林以牧注意到路柠的不对劲。
    林以牧走来,注视着路柠怔忪的神情,以为她病了,目露关切:“哪里不舒服?”
    路柠回过神,看着担忧她的哥哥,羞愧难当,洁白贝齿轻咬唇畔,有些难为情地摇了摇头:
    “没有。”
    林以牧:“上完课回来,你好像就不在状态。”
    路柠没说话。
    他稍加思索,那只能是和秦戍之间又发生了什么,才能让路柠这般不好开口。
    四年前两人闹分手的事,他虽然没见证过,但后来从路家父母口中知道了不少,凡事只要提到秦戍,路家这位疼大的小公主就会变得遮遮掩掩。
    林以牧远山似的眉头轻蹙:“他欺负你了?不要怕,告诉哥哥。”
    “真的没有,以牧哥,你放心吧。”路柠语气十足地肯定,“我一直都好好的。”
    林以牧哪里能真放得下心,可路柠明显不愿多说。
    其他人陆陆续续都上车了,林以牧不好多留,只好再嘱咐:“有什么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随时再过来。”
    路柠点点头,直到把人都送走,她站在原地,把脸埋进了掌心里。
    掌心温热柔软,却抵不过面颊发烫,心尖发颤。
    秦戍欺负她吗?
    只是写了句话而已,可却是那样的话。
    时光追着人长大,少年时总爱扯着同桌的马尾辫,看女孩恼羞成怒的样子,秦戍也是这样,即使穿戴优雅矜贵,也掩盖不了他的劣根性。
    路柠从小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裙子长大,身边的男同学都彬彬有礼,受最好的绅士教育,不会有出格的行为和语句。按理来说,秦戍应该是同样的人,却长成了这幅顽劣的样子。
    路柠吸了吸微红的鼻尖。
    她不仅恼秦戍口无遮拦,更恼自己不争气,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是会因为他的话产生起伏。
    山间空气潮湿,雾霭流云沉沉降下,轻柔抚过长青的松柏和枯萎的草木,大自然温柔平等地对待所有生命,期待抚慰人的心灵。
    路柠回了研究所,心绪波澜,边走边骂:
    “辣椒面撒隔壁!”
    -
    秦戍肠子都快悔青了。
    因着那句话,路柠接连躲了他好几天,明明住在对门,目前的工作单位都是同一个,可他就是见不着人。
    林诚还没走,似乎是不要公司了,待在黎阳坝成日在片场招摇,看见郁闷的秦大影帝,势必要凑去犯个贱。
    “哟,白月光生气了?还没搭理你呢?”
    化妆师在给秦戍化妆,这位爷一大早就心情不爽,闭着眼,眉头皱得死紧,可怜化妆师大气不敢出,见林诚一来便出口不逊,他也稍微松了口气,建议道:
    “秦老师,咱们可以稍微放松点儿……眉心这里,卡粉了……”
    秦戍连生个气都得面色松快,眉头舒展,林诚幸灾乐祸,抖着肩膀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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