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道与琴宿对视一眼,道:"我丑话说在前面,朱明杀了岳百川,以死补偿扯平了,但三娘伤一根头发我削楚子敬脑门,伤她一只手我砍他四只,她得内伤我让他肝胆俱裂,这是楚子敬欠我的,大家一码规一码。"
    闕玉英道:"是,当然。"
    琴宿打着:"谢舜是不是谢诚的那个儿子?谢诚当年偷走叶震天作战灵脉图给魔军,让四象盟军几乎全军覆没,叶震天秋后算帐把谢诚一家斩首正身。"
    闕玉英道:"没错,就是他,此事说来话长……"
    钟离道道:"那就长话短说。"
    闕玉英道:"天宵嵿上空已被五头阎王掌控,此是十万火急还劳驾二位先行上路,沿途商议。"
    琴宿向钟离道打着:"蛊雕是五头阎王的类妖分支,威力不容小覷,师兄跟我都中过招,这个五头阎王若为真,那天宵派将有覆灭之灾,里面弟子各个难逃残酷折磨,还是先上山一趟为好。"
    钟离道道:"就算从此地御剑也要十八天,而且御剑消耗巨大灵力若是不幸遇上五头阎王或你那便宜师弟偷袭可不好办,还是骑马赶路节省灵力消耗。"
    天外天很快准备九匹骏马鞍轡、黄金白银千俩、水跟乾粮毛毯与换洗衣物,闕玉英见他如此快速周详不禁心中佩服,当天三人日夜兼程披星戴月,一路不断赶路往西北天宵派而去。
    路上闕玉英告诉他们关于谢舜与五头阎王之事,身旁树林快速飞越,马蹄达达达扬起后黄土,琴宿百年记忆逐渐被闕玉英的陈述唤醒,上坡是连绵起伏的山路,前方雾气山壁松石,远山仙鹤鸣叫,穿破雾气繚绕银白高山出现在视野,沿途开始出现天宵派的太极旗在山峰中闪烁-
    天宵嵿位于西北峰上,山势最险峻崎嶇,山腰路段有凿出的阶梯,粗糙朴实,在往上便是仅容一人能侧身过的狭窄山道,一面山壁另一面便是万丈深渊,琴宿三人在山下弃马御剑,闕玉英乘胜王剑领着钟离道跟琴宿。
    山顶被云雾掩盖真面目,圣王剑剑风盪开浓厚云层衝破一条狭长的天道,琴宿一手环住钟离道腰际一手搭在眉间瞇眼看着随着距离拉近变大的灰瓦漆黑飞簷。
    闕玉英在离地面十呎先召回圣王剑,道袍衣角翻滚轻盈落下,殿口是顺着凿开的巨大山洞口建立,殿内便是延伸到山腹中,两扇大门敞开,钟离道左手虚虚一握,将唤出的追月洗尘弓递给琴宿,万分慎重道:"清平君,必要时对任何人都莫要手下留情,闕玉英诸多隐瞒必设陷阱埋伏,楚子敬跟万千灯也不会对我们仁慈,多加小心。"
    琴宿默默看着他,他喊清平君让琴宿觉得很陌生,好像钟离道是当年战火万千人中其一看着他三箭退魔的无籍之辈,好像提醒他钟离道跟他仙魔疏途,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并肩而行,他以前很喜欢这个称呼,不知过了多久他已经无感了,他看着钟离道接过仙弓,唇语道:"不要这样叫我。"
    钟离道紫瞳泛出无比的敬爱,他退后一步单膝跪下,明知仙魔疏途却仍侥倖期望能执手同归,姿态虔诚无比祈求般道:"寰宇殿下,请不要以自己性命换取苍生太平为前提,否则这座天宵嵿将是你我终点。"
    琴宿叹口气,伸手将他拉入怀中,亲吻他脸颊望着悬涯下渺渺人世,无声自语道:"匡扶天下,不敢忘,与君执手,不能忘。"
    他们分开时琴宿捧起他的脸,唇语:"开始就是结束,阿离,回家后成亲吧!嫁给我。"
    "嫁给我。"
    一百多年后,这位尊贵的寰宇殿下,在人间仙魔大战三箭退魔、苍龙神殿倒塌时一人顶柱匡扶天下的清平君,对他埋藏心底的远久情意,回覆的唯有三个字-
    "嫁给我。"
    琴宿坚定不移的再打一次,钟离道有些脑袋空白,被这三个字砸的有些迷茫,看着他点点头,琴宿也点点头,两人执手相对不语。
    "劳驾,两位可以往里面请。"
    闕玉英探头狐疑的看着两人,琴宿放开钟离道的手,钟离道撇过头,三人一同入殿。
    殿内两旁巨大神柱刻着古老的四象神兽,上方是一个透明的圆形天体,看到天宵嵿上空,一会儿转换成天宵派整个俯瞰景象,殿内摆放两座光明灯塔、祭坛、太极旗帜,上方石桌上摆放整齐的牌位,琴宿一路走过去剑指摩擦桌沿,几百个牌位中第十三排上正中间写着"谢舜"。
    闕玉英道:"谢舜带着战场上跟被无辜正身的万千亡灵,形成一股超出常理的恐怖力量,无形无象,却能入侵神志活活把人逼疯致死,他可以是幻觉也可以是真实,晦暗不明捉摸不定,要是勉强用一个名称来称呼,第一次出现在卢蔚然的学说中,他一小部分分裂出去叫做蛊雕,真正的形象叫做五头阎王,他自愿进入地狱用层层酷刑痛苦,把自己练化成五头阎王,传说中的确有类似之物,千年前曾出现过一次,中土那一年丧失三分之一的人口,天庭殞落的星官形成史上最壮观的流星雨。"
    钟离道道:"谢舜为何成为五头阎王?他只会带走一人,否则不合理的怪异死亡现象就会不间断的出现,谢舜真正恨的人有点自觉就自行了断,否则很快整个天宵派就会出现在史记上成为增加后代学子考试的一环了。"
    空气被凝结成一种窒息的状态,不断抽走灵力使人难以呼吸,天宵嵿上方天际有一团巨大的乌云笼罩,不断向外扩大,天宵派弟子纷纷朝上空望去议论不休。
    钟离道道:"三娘呢?先放人,那东西看来喜欢人多哪!"
    闕玉英背对着他们,抬头观察上方天体,琴宿打着:"先让弟子们收拾重要事务下山避难,五头阎王只针对生灵,把整座山下结界,请四象变之盟摆坛祭天,祈福消灾后在协助封印吧!"
    如此是最稳妥之法,闕玉英好像没在听,钟离道道:"方法教你了,快去处置然后放人。"
    嘎,磅!
    琴宿身后高大的门紧紧关上,打着:"闕掌门这是何意?"
    "五头阎王要的是清平君,所有请仙君自戕。"
    低沉森寒的嗓音响起,石柱阴影中那眼神鄙夷射出两道剑光般,楚子敬踏出阴影,道:"清平君,本座一直在等你出现。"
    钟离道哈了一声道:"唉,果然好心当驴肝肺,琴哥哥你看,这兄弟俩果真不好饼,只会利用别人一片好心,还名门正派,楚子敬我家郡主呢?你把她关哪了?你不说我就掀了天宵派。"
    楚子敬陡然色变,双手掌心向上一握,背后剑匣飞出两道炫目剑光,天问九歌锋利的剑尖指着他森森道:"无耻的宵小鼠辈,你的属下一个血洗翡翠谷绑走郎英杰,一个谋杀丹阳坛主藉机毁了丹阳坛,你个混世魔王还有资格跟我要人?!"
    闕玉英面色愁苦道:"子敬先放了郡主吧!清平君答应前来,我应该要兑现承诺。"
    楚子敬道:"是你答应又不是我,当年桥头上杀不了你,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天问剑利风迎面杀来,钟离道不慌不忙的往后一跃随手抬起右臂用黑麟护腕挡开,剑锋撞击擦出星火,琴宿跑到楚紫敬对面打着:"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製造问题,楚阁主别打了!"
    楚子敬显然下决心要杀钟离道,一出手就两柄仙剑一起上,钟离道靛蓝身影在两道剑光中穿跃总能两道夹缝中猜过边的躲过,他甚至没有拔剑,左手负背右手用护腕随意架开,看上去很悠哉,足尖点在九歌剑尖,踢开从右刺来的天问剑往后飞笑的犹如得到新玩具的孩子,朗声道:"琴哥哥不用跟他说,这人从来不听人说话的一点礼貌都没有,闕玉英你不是要调解?快啊!不然我出手你们都别想活着出这扇门。"
    闕玉英抽出圣王剑挥开凌厉的剑风,懊恼道:"子敬,五头阎王是因清平君还是你无法确定,快快住手,别打…….唉你不是钟离庄主的对手啊!"
    钟离道那随意的态度跟闕玉英那句"你不是钟离庄主的对手"犹如万剑凌迟狠狠刺激到楚子敬,他剑眉下的一双眼睛闪烁着剑光与对方的身影,一招"厚德载物"踏上石砖,磅的一声角下青砖蔓延出黑色的蜘蛛网,碎石屑纷纷往上飞!
    钟离道在空中踩着碎石跳上太极旗顶端,居高临下看着面色愤恨的楚子敬笑道:"你得罪自己弟弟,这几年被五头阎王纠缠的飞昇不了,妒火中烧死到临头还想拖清平君下水吗?谢敬!"
    "谢敬。"
    很久没有人用这两个字喊他了。
    "谢敬!"
    他小腹被狠狠踹一脚,从床板上摔下去康啷打翻脸盆,老王骂道:"睡!我让你睡!你他妈的还不给老子滚起来!"
    伙房旁边有一小堆放果菜的木箱,在转角墙面还有一小块梯形空间,用一块烂木板隔出隔间,那瘦弱穿着破旧软甲军装的孩子站起身,用枯瘦的手臂抹去鼻血,面无表情的穿戴好围裙从桌下摸出一条脏兮兮的头巾戴上,捲起袖子开始打水劈柴削果皮,伙头兵赖狗正在揉麵团,跟一旁翘脚喝酒的老王道:"喂!林皮子昨天被打三十鞭,咋回事啊?"
    "没招到人唄!"
    "干!这里他妈的人手都不够了,我他妈的一个人要订菜、下货、备料,我操他妈的林皮子是故意的吧?喂!去把葱切一切不要弄那锅汤了,这小子是黄牛村那个谢大贵的儿子?挺清秀的一点都不像啊!"
    "你个蠢货,他短命儿子早掛了,前几日我招人,还缺一个本想着回去挨鞭子,有个老头把他儿子卖给我,就他啊!"
    "多少啊?"
    老王放下酒瓶摊开手掌,赖狗瞪大眼睛道:"五十两啊?你可真大手笔!"
    老王道:"反正过两个月老子役期就满了,老子才不想被抬回老家。"
    谢敬一人忙进忙出,家里多了弟弟多一张嘴吃饭,父亲谢诚整日游手好间斗鸡喝酒,祖上的家產被他赌光,躲避债主不断搬家,陇西驻兵的军队正在招募新兵,谢敬这么名字都是户籍册上那个谢大贵儿子的名,谢诚根本没帮谢敬取名字,谢敬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他就假装自己是谢大贵的儿子。
    反正他跟这些人都没关係了。
    谢敬每天在伙房只有零星的时间可以睡觉,大部分的日子都在羞辱打骂中度过,老王脾气很大喝酒就对谢敬拳打脚踢,间暇时就是谢敬痛苦时,士兵没事干就找麻烦,让他在集合时学驴叫,原因是他靴子没擦乾净,入冬时操演,他睡到一半被连人带蓆子丢进冰寒刺骨的河中,一整个晚上都瑟缩在小火旁颤抖,那些老兵玩他玩上癮了,总是变着法子让他难堪,被当眾羞辱嘲笑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
    赖狗老家在蓬莱,习惯自己做事休沐也不会跟着队长他们去喝酒找女人,常常因为要省钱继续待在营区,口音非常重,他是唯一不会找谢敬麻烦的人,有时候会拿出几块龙鬚糖放在谢敬的狗窝前,他看到谢敬被脱光衣服站在集合场上听队长一边自夸自吹自己那些瞎编的丰功伟业,一边大声指謫这个小子多么不长眼的遇到自己居然不敬礼!
    好吧!既然不会敬礼,就在大家的面前学到会为止!
    虽然都是男人,不过被当眾剥光衣服还是非常羞耻,他低着头一手挡在跨间一手握拳放在大腿边,那突出肋骨身躯胸前、锁骨、背后都是青青紫紫的伤痕,赖狗看了有些不忍,一大群大老爷们隔三差五的对付个孩子,他对关係较好的伍长道:"等等曹校尉要过来看分列式,先别玩了吧!不然惹怒他我们要倒楣的。"
    谢敬这才逃过一劫,他没有看任何人,他顶多眼神放在他们肩膀的位置,我为什么要看一群畜生……一群杂碎……
    有一次百夫长巡逻各士兵军帐,点他被子折的不够方,不够方……?
    是的,军队平日间得发慌就命士兵折被子,折自己的被子,折长官的被子,折仓库所有的被子,浪费一整天做这些弱智事情来显示部队有在做事,折成像豆腐,四四方方捏出角,谢敬很聪明任何事一学就会,知道怎么做事能又快又好,他用一指节木头撑住折好被子四个里边,拉平称直后取出木头,那被子比任何人整的都好看,其他人看了觉得被一个小孩比下去没面子,而且团体生活中你的好就衬托别人烂,小队长就随便找理由整他,命他蹲在门外当狗,经过的士兵看到都哈哈大笑,有的拿骨头丢到他面前,他饿得眼冒金星没有力气反抗,每天他都想着同一件事,他始终想死。
    混帐,浪费粮时的废物……活着也是占空间……我死都不会放过你们……
    整个营区气氛怪异如另一个世界,这里的士兵多是在京城附近的贫民区犯罪抢劫被发配到部队服役,有些加上自己本身的役期一待就是七八年跑不掉,他们几乎都不识字,就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平日操课割草,要是有居民要他们也必须出去清理街道、赶羊餵猪,他们常光着膀子喝酒玩骰子赌大小,满口粗话随地解下腰带到处撒尿,谢敬经过伙房旁搭的军帐草地都是屎尿酸味苍蝇到处飞。
    这些畜生,我为何要待在这里浪费时间,跟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我不能一辈子被困在这狗地方。
    白日常常传来打人吼叫声,动不动就有新兵光着身子举着铺盖在河边罚站,或是吃饭吃到一半整个锅子被砸到坐姿不正的士兵头上,或是不断讨论哪家酒馆的女人好看便宜,谢敬周遭充斥骯脏混乱、下贱不堪、羞辱巴掌中,这些事情在这里都叫正常,只要有人伸手他就会挨揍。
    每句对话开头中间结束一定夹着各地区的粗话,有南北川鲁、蓬莱蓟荆聊女人的胸部大小跟低级下流的言论,使的后来谢敬被闕玉英温柔对待时很不习惯,睡在门边抱着门栓挨早晨,不适应天宵派风雪交加的气候刚来三天就生病,闕玉英在床边细心照顾他整夜,当他被恶梦惊醒发现闕玉英趴在身边握住他手,少年心事跟着谢敬肩上的瘀青伤痕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营区的日子过了八个月,到了秋季准备陇西地区实兵对抗演练,部队开始忙碌起来,届时会有高宾前往,校尉们指挥各部队长百夫长伍长规划作战细节,沙盘推演,谢敬在送食盒时看到营级帐中摆放攻击发起线、主阵地、辅助主阵地跟预备阵地的掛图上面还有四角註记,他经过时撇了一眼就退下。
    那天晚上他又不知缘由的被伙头兵长打一顿,他鼻血弄得上衫都是吸气时胸腔赤吭赤吭像是破风一样的声音,他捲起袖子用一块瓦片来回割腕,看着自己皮开肉绽疼到痛快,左手脉搏几乎被割断时他就意识不清眼前一片漆黑。
    隔日谢敬昏倒在血泊中,血从木板缝渗出来,赖狗凌晨要准早饭时看到地上湿湿的,揭开木板吓一大跳衝去找医官帮他帮扎好,那天他留在伙房不用跟着出外操演,他带着几个馒头跟水,在上方阁楼间顺了伙头兵长的头盔跟一柄菜刀就离开,算着操演部队攻击发起日第三天先抵达空荡荡的主阵地拿了粮食,换了校尉制服配着长剑,返回阵地休整的部队以为他是支援的校尉,这些只会听命的士兵从来搞不清楚状况,操演时部队往往分散各个阵地山头,只有高阶军官会知道佈防位置,部队跟部队又会加入外来支援的军官,一个一级士兵向他敬礼,后面所有经过的士兵们都向他敬礼问好,谢敬要了马匹跟食物就从大门朝西北策马离开。
    谢敬没有想法,在他有记忆以来打骂羞辱就是跟生活联结在一块,他甚至还有些字不认识,在家吃不饱穿不暖永远在卖柴挑水,被卖到军队多了当眾污辱还有睡觉时间变更少。
    累、饿、想杀人想死,累、饿、想杀人想死,累、、饿、想杀人想死……
    他没有时间去想更多事情,如今现在他有时间却又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
    在三月花开时的山道上,抢了一帮马贼的衣物乾粮,正好遇到下山除妖的闕玉英,闕玉英见他武功底子不错,那时候谢敬仍穿着校尉的破烂制服,闕玉英道:"官爷好武艺,在下天宵派闕玉英。"
    谢敬在部队最常摆的就是面无表情,也有人猜他可能是小时候面部神经被打坏了,谢敬长的很俊从小就看的出来,不过那时总是灰头土脸衣不蔽体,没人发现这点,像鋐午这么资深的弟子就是这么猜测师尊神经被打坏了,总之他表情很少,语调很低,戒心很重道:"我不是官爷,这身衣服是我抢来的,你是修仙的?"
    语气有种诡异的期待,感觉随时要抄起菜刀在树林把闕玉英杀了分尸,旁边有条小河正好适合洗兇刀跟上衫。
    闕玉英指着树林上方露出一小截的山头,道:"是,天宵派就在那座山上,小友既不是官爷,那有何打算呢?"
    闕玉英见他衣衫沾满深褐色血跡跟油渍,靴身均是乾涸泥土,头发散乱眼神充满敌意,就猜想是逃兵,或许是被抓进部队的孤儿,柔和的问道:"你家在哪呢?或许我有机会跟你同行一段路。"
    谢敬不知道要去哪里,道:"我没家,我不知道活着做什么。"
    闕玉英朝他伸出乾净修长的手,笑着道:"那同我回天宵派吧!"
    闕玉英青涩乾净的面庞,一身整洁的杏黄道袍配着长剑犹如水中睡莲,白净的肌肤指甲修的短短,眉毛平平有着好脾气的长相,谢敬心中有了一点想法。
    能活成这样,也挺好
    谢敬在逃亡的路上躲过一间破道观,上面有一块浮雕是一个人双手顶柱的样子,旁边写着什么苍龙神柱,一人顶力,纵然低头,绝不退却,下方有行小字刻着:"处天地、赤子心、敬皇天"后面的字他不认得了。
    处天地、赤子心、敬皇天,在闕玉英问他名字时,谢敬脑中浮现雕刻上那人顶柱的姿态,既勇敢且仁慈,既天真又痴傻,什么天下苍生,狗日的苍生,匡扶天下,这个人间是地狱救个屁。
    谢敬呆呆盯着前方一会儿,闕玉英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道:"楚子敬。"
    "好名字,子敬,以后我就是你师兄了。"
    天正五百年九月初一,午时,东城门木台上,由四象变之盟监斩,大战时的水云宗细作谢家,谢诚、王氏、谢舜及么女谢婷反手跪地,四周都是各门派的弟子,均漠然的看着他们被处刑。
    行刑前一日-
    谢诚见到一名十五岁的英俊青年进来,后面跟着两个看守的弟子,楚子敬道:"开门。"
    谢诚见到救星般握紧栏杆道:"是兔儿吗?是爹啊!你不是在部队吗?你怎么跑到天宵派了?"
    楚子敬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递过一张纸道:"下方第三个栏位没压手印,印完签字。"
    他只是来补签自白书,谢诚指着谢舜怒道:"这是你弟弟!你放过他吧!难道你连父亲都不认?!你个天杀的逆子!"
    一旁弟子用剑鞘敲栏杆喝道:"吵什么吵?!你给我闭嘴!你什么东西也配?我呸!楚师兄是你这种人能叫的?"
    楚子敬摆摆手,让他们退下,道:"你要谢舜活?"
    谢诚连忙点头扑到前面道:"对!儿啊你有办法吧?帮爹一次吧!他是你弟弟啊!还有婷儿是你妹妹,你现在出息了当然要帮家人了对吧?帮忙救他们出去。"
    谢舜靠在墙面不抱期待的扫了"哥哥"一眼,继续盘坐休息。
    楚子敬将自白书对折,再对折,收入怀中道:"只要有一丝机会能让谢舜活……"
    谢诚跪在牢中不断咚咚叩头,諂媚道:"多谢多谢,我这辈子有你这个儿子真是太好了!谢谢!谢谢!"
    楚子敬一字一句道:"只要有一丝机会能让谢舜活,我绝对会全力阻挡。"
    谢舜阴毒的看着他,楚子敬根本没兴趣去探究谢诚为何独爱谢舜,为何谢舜学了一身杂七杂八鸡零狗碎的左道邪术,牢中回盪谢诚难听的咒骂声。
    行刑场面很混乱,并非当时记载的那样一行带过,那种混乱程度要好几行才能带过。
    叶震天终于找到机会平息前线弟子的怒火与恨意,他让想砍谢家的人自己动手,谢诚身上的肉一块一块被削下来,不断豪叫怒骂却死不了,他妻子跟女儿被绑着吊起来,被丢进滚烫的大锅中,一下放进去一下拉上来,反反覆覆烹煮她们,拉上来一下皮开肉绽,外面一层皮被煮烂,两人肌肉骨头外露,被活活痛死。
    谢舜反应很快,他见抬下眾人面露凶光就知道自己不得好死,在牢中事先割破手指在自己胸口画阵法,这件事很多人做过但都没成功,他唯一能报復的手段便是如此。
    谢舜没给任何人机会,捡起地上小刀直接往颈上插,他的尸体先被砍断手脚头颅,身体被剁成肉酱,有人将肉酱一把一把往还活着的谢诚嘴里塞,那些肉酱尸块堵住他口鼻,将谢诚闷死。
    楚子敬默默在角落看,等人都死光他才留开,这些人对他而言只是一般的死囚而已,刑场一片狼藉,尸水、尸块衣服到处都是,闕玉英不想参加这种场合并未前来。
    楚子敬看着木台角边一条手臂僵硬的握成拳,过往被羞辱殴打的日子、不堪回首的记忆跟着变成一块一块血肉散在这里。
    他转身留下一片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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