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微明落地洛杉矶的时候已是当地时间傍晚七点四十。
    泼彩般的渐变晚霞和白云携手铺满透蓝的天空,明月和夕阳各站一头,互不退让;和南城的潮热截然相反,空气里弥漫的是加州特有的干爽。
    早些年工作的原因,沉微明没少奔波在不同国家之间。可唯二两次来美国,都是和妹妹有关,洛杉矶快要被他列入此生的黑名单了。
    打开手机,微信里静静躺着林听的一条信息,“我彻底无家可归,搬回家里住了”,他笑笑。
    从起飞一刻发出“我出发了,等我回来”这八个字时,心也跟着身体一直悬在云层里飘了十几个小时。红眼航班让他生理性困倦却又精神性亢奋,心跳也较平常加速不少,林听的回复让他的心终究也跟着落了地。
    过关时因为过去职业的敏感性还被请到小黑屋坐了一会。不过例行公事的问话,排队时间半小时,问答时间叁分钟。
    出机场时已近九点半,天还没全黑,干燥的风像老汉的手在他脸上头上乱抹一气,瞬间皮肤都起了毛糙。老美室内空调一向开的特别足,短短几秒钟身体开始回暖,冷热交替,竖起的汗毛又软趴下来。
    他取了租车,一路开到Montery  Park中国城附近的一家酒店。
    没想到这个点的洛杉矶依旧堵的丧心病狂。放眼望去,红哈哈一片车尾灯,时不时有几辆等不及的车在几条行车道中间见缝插针。不到叁十英哩的路程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天早已彻底拉下黑幕。
    躺在床上的他因为时差缘故毫无睡意,疲惫的身躯陷在无比柔软的床垫里,只让他觉得腰酸背痛。辗转反侧一小会无奈起床吞了粒褪黑素,强迫自己睡着。
    身体逐渐下沉,思绪却仍飘着。脑子里滚动播放的是队长的嘱咐,那家伙的证词,以及林听生气时的冷言冷语。几个场景重复迭加就像播放员忙中出错混着不同的影带随机滚动播放,一个不留神,影带卡住,机器暂停。
    沉微明醒了,他揉揉眼睛,胃正在嗷嗷叫以示抗议。国内正午时间,比睡眠更难调整的是胃的活动规律,他需要搞点东西吃。
    他没有长期耗在这里的打算,也不准备正儿八经倒时差。
    老陈曾经教给他不少倒时差的方式,他们这行往往从落地那一刻开始就进入工作状态,不允许有任何精神上的懈怠。
    迄今为止,对他最有效果的还是CIA的那套饥饿法,简而言之就是从上飞机时开始禁食,一直等到第二天一早阳光升起,来一顿高蛋白质的早餐,身体会在饥饿感中迅速调节另一种生物钟取代昼夜生物钟,调节人的作息。
    而他现在只想填饱肚子,赶紧补个好觉。
    随身行李箱里有几盒泡面,闻着熟悉的味道,脑子里迅速勾勒出第二日碰面的计划,心里开始想念林听。
    他发了一张简单的图片,“午饭。”
    林听秒回,“是宵夜。”
    他不知道“两个人冷静一下”的具体含义是什么,是彻底不联系还是怎么样。最后他总结多方面经验,选择了最把稳的方式,早安晚安和一日叁餐。
    目前看来,效果还行。
    队长给他介绍的线人外号叫宽仔,出生于台湾,五岁时跟随父母移民美国。父母来美国后在唐人街开了个台式盒饭店,没过几年全家移民再入籍,很典型的移民套路。
    和大部分早期移民家庭的小孩一样,他很早就失去了父母该有的关爱和管教。宽仔十几岁时开始混华青帮,打架斗殴的事没少干,按时间算,他现在应该叁十上下,样貌没有照片参考,只有队长口中简单的几个特征,右手背有刀疤,单眼皮小眼睛,皮肤黝黑。
    他和宽仔约在中国城一家台式早餐店,离酒店五分钟的车程。吃完泡面时间尚早,沉微明躺在床上准备来个“午觉”,手不自觉刷林听的共享位置,像一个变态。眼皮渐渐酸胀,终归是睡了过去。
    他们约在早上七点。
    洛杉矶中国城大概是全美为数不多最能体验中国味道的地方。别的不说,单就早上六点准时营业的架势,已经足以让其他任何打着中式早餐旗号拖到十点甚至十一点才开业的店铺自惭形秽。
    这个时候天已经大亮,店里出奇的繁忙,挤满了八十年代装扮的老人们,粤语国语英语混在一起。店员忙的没空抬头,麻利地点完单,用台湾腔给他招呼着,“往里随便坐啦。”
    他找到最角落一处的双人桌前坐下,等人来。
    豆浆,饭团,烧饼没一会就通通上齐,等的人迟迟没现身,已经七点十分了。
    一个男人在他对面坐下。沉微明抬眸打量,着实没办法把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和宽仔联系在一起,只是手背上的刀疤确认是他无疑。
    对方先开口,满嘴台湾腔,“沉微明是嘛?我是李威宇呀。”见他愣住,又补了一句,“就是宽仔啦。”
    还没等沉微明开口,就自我介绍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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