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花莲回来后,郑心洁没有告诉任何人和许达仁分手的事,只低调地停止了所有婚礼的筹划工作,仍然照常上班。同事们仍单纯的以为,婚礼即将举行,反倒是七先生不再来电这件事,在皇家电视购物中心内部引起更多的注意。
    郑心洁只把事情经过告诉美宝一个人,但也只说许达仁变心那一段,对于自己心灵出轨巴奈的事,隻字不提,她深怕自己一提起巴奈便会脸红,没脸见人。所以她在这一个月内,只是自我沉淀,绝口不提巴奈,也提不起勇气联络他,毕竟那时的环境因素影响太大,她与巴奈可能都只是一时意乱情迷。她担心一旦巴奈清醒,会发现懊恼多于欣喜,自己不过只是一厢情愿,到时落得个「自作多情」,那可就糗大了。
    倒是3q有心,偶尔还会传几个笑话给她,时不时嘘寒问暖一下,让她觉得自己似乎真有这个弟弟,心里宽慰不少。萍水相逢的3q,竟能对她如此关心,这简直就是一种缘份。
    鸵鸟当了十年,她早已习惯如此应对,因此天真地以为不想、不看、不去问,让这件事就这么过了,也就算了。没想到,婚纱公司的一通电话,才让她发现,事情还没结束。
    「那笔尾款,不好意思,我都忘了,明天我匯给你。…至于照片…不用,都删掉吧,用不到了。…好,再见。」
    美宝问是谁来电,心洁回说是婚纱公司打来的,还有尾款没付。美宝以消费者的立场,为心洁想了想,觉得心洁付了钱,却什么也不要,太不划算,于是鼓吹心洁将照片留下。
    「反正许达仁也没出现,只有你一个人在拍,留做纪念也好。」
    「不是我一个人,巴奈代替许达仁拍了几张。」
    话才刚一说出口,心洁就摀着嘴叫了一声「啊!」,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连忙又拿起手机回拨电话,「喂,不好意思,我是郑心洁,刚才那些照片…」
    照片都拍了,不是吗?只不过和一般人的顺序有些不同而已,她终于看得到未来的自己该往何处前进。郑心洁急忙交待婚纱公司抢救回那些照片,她不只需要留下那些照片做个纪念,更希望那些照片能指引她未来的道路。
    和郑心洁不同,从花莲回来之后,巴奈的生活起了很大的变化,只不过,非他所愿。巴奈在花莲立了大功,局长特准让他脱离阿义兄,调回警局,不用再当黑、白二道之间的联络人,反而指派巴奈好几件大案子,让他忙得分身乏术,没空和3q联络。
    还好3q体贴,在他公馀之时,总会接到他嘘寒问暖的讯息,让他以为自己还在当3q的褓姆。说起来,和3q这小子相处了一段时间,还真有点想念起那张永远爱吐槽的嘴巴。
    不过,忙碌归忙碌,总还有自己的时间,但他不让自己有时间胡思乱想,尤其是规定自己不准去想小七的事。在花莲发生的一切,他觉得太不真实,像是一场梦,不是他自作多情想太多,就是小七受到许达仁的刺激,才会对他產生错误的感情投射。他不是年轻少年郎,知道爱情这种事,不是一见钟情那么简单,更没有命中註定这回事。相较起来,警察的工作,只需单纯的处理暴力案件,倒还简单些。
    眼前就有一个发狂的男人大闹警局,对着柜台前的学弟步步进逼,大声咆哮,手脚不断挥舞,场面一触即发,巴奈放下心中那些有关爱情的小念头,一个箭步衝上前,从男人身后擒抱住他,其他员警也来协助压制,但男人力量很大,很快就挣脱眾人的压制,巴奈也被甩了出去。
    巴奈本想起身再战,其他学弟早已一轰而上,团团围住发狂男子,以眾人之力把男子拖往后方的拘留室。一名学弟体贴地过来把巴奈扶起,让巴奈有些尷尬。原来自己早已不年轻了啊,巴奈在心里想到。
    巴奈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他拿出来看,有一条讯息传进来。
    3q:有多久没联络小七姐了?
    你是男人,要主动。
    小七?好像是好遥远以前的事了,巴奈这才想起自己被那男人暴力甩开之前,正在想小七的事。3q就这么巧,在这个当下现身来提醒他,也真是够神的。他自顾自地摇摇头,在心底否决了3q的提议。他明白,爱情这种事,多想无益,否则也不会到了三十五岁的年纪,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他还是对警察这份工作认份点,多抓几个歹徒才是正途。
    拘留室里的骚动总算平息了。一个学弟从拘留室里押了一个人犯出来,在证物桌上排满了红色的女性内衣裤,要那人犯指认。
    巴奈瞇着眼瞧了对面的人犯一眼,似乎在哪儿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
    「学长,你调走前的案子。」正在製作笔录的学弟提醒巴奈。
    哦,那个抢匪!那个害他降级调职的抢匪,那个他拼死追了三条街的抢匪,那个让他发狂开了三枪的抢匪,他怎么会忘了?
    「都过那么久了,还不说啊?」巴奈不以为意,反而关心起学弟的工作进度,他早就明白工作就只是工作,他对那抢匪没有私人恩怨。
    「学长,他有说哦,只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时间、地点,没有一样交代得清楚,最麻烦的是,连被害人都找不到。」学弟抱怨着,整颗头深深埋在卷宗里,没得空抬起来看巴奈一眼。
    「什么?我追得那么辛苦,被抢的人没报案吗?」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就算他为追捕抢匪使出浑身解数,到头来,被害人竟放弃追究,他究竟所为何来?不过,这也难怪,若被抢的是内衣裤这种私人物品,一般正常女性应该都不会报案。
    「没有。只有这个监视器画面。」学弟指着电脑上的一张监视器画面,放大让巴奈看。
    画面很模糊,一个女子在大街上和这抢匪争夺手中袋子的画面。巴奈瞪大了眼仔细看着,他对那女子的熟悉程度,让他一眼就认出她是谁。
    「很模糊吧?谁看得出来?」学弟不想为难巴奈学长,反而指了指抢匪,「他可得意了,反正没人指认。」
    巴奈仍紧盯电脑萤幕,以他的眼力,他绝对有把握找出被害人,于是对学弟的消极态度嗤之以鼻,「还不一定哦。」
    巴奈本想藉机教育学弟一番,学弟却对他指了指他背后的方向,他回头一看,竟然就看到萤幕中的人出现在他眼前,他差点就分不清那是现实还是档案记录,眼神迷茫于真人与电脑间,迟迟无法回到现实。
    郑心洁尷尬地对巴奈露出微笑,脸上那股羞赧,真诚得像颗红苹果,「好久不见。」
    巴奈也很尷尬,但脸上的微笑绝对是出于真诚,只不过早被晒黑的脸庞,显现不出羞涩的痕跡,「嗯…你怎么知道…我调回警局了?」
    「3q,我问3q的。」
    二人间存在的尷尬,距离大到无法让郑心洁再往前一步,只能停在巴奈二步之遥,以傻笑掩饰自己先前避不见面的无理行为。
    巴奈眼见小七停步在二步之遥,也警觉到二人之间存在的陌生感,想做些什么来缓解这份尷尬,才突然想起还有更尷尬的画面,不适合在此时此地让小七看到,于是便用身体挡住电脑萤幕,嘴上还心口不一地以无聊的话语搪塞,「有事吗?」
    郑心洁拿起手中的大信封,对巴奈晃了晃,那是她刚从婚纱公司抢救回来的照片,心里只想着要和巴奈确认,照片里面二人的互动,不是她一个人的幻想,「嗯…有东西…要给你…」
    郑心洁犹豫着该不该直接将信封交给巴奈,还是该让巴奈主动过来拿?她没谈过恋爱,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场面,眼神避开巴奈的眼睛,在警局内部晃盪、游走,竟然让她瞥见证物桌上的那几件女性红色内衣裤,让她顿时羞红了脸,问道,「警察局里…怎么会有…?」
    巴奈知道小七纯粹只是因为那些衣物的私密性而感到害羞,一定还没联想到那些衣物的主人,他不想让她发窘,却又忍不住想与小七分享命运如此精妙的安排,于是缓慢地说,「那是证物而已。」
    说话的当时,巴奈也顺势把身体缓缓移开,让小七看清楚电脑萤幕上的监视器画面。
    郑心洁见巴奈似乎要让她看那电脑萤幕,不觉被巴奈身后的监视器画面吸引,只看到一个模糊的黑白画面,一男一女拉扯着一个袋子,是犯罪记录吗?那个街景好像在哪里见过?那女子是不是似曾相识?她似乎想起什么,又看了证物桌上的衣物,再回头看看电脑萤幕。
    「啊!」郑心洁摀着嘴巴,不让自己尖叫出声。那一天,她在惊吓过后,又回復到鸵鸟模式,以为只要不声张,就不会有人发现她的糗事,没想到,那最关键的一幕,竟全都被警察的监视器给录了下来。
    巴奈看得出来小七懂了,而且不只是恍然大悟的那种「懂」,还有更多的是惊吓。他直直看向小七的眼睛,安抚她,并对她解释,「为了追这个抢匪,我追了三条街、开了三枪,还被局长调去当3q的褓姆。结果,这个被害人,竟然没有报案。」
    「学长,你太衰了。」学弟仍然埋首于眼前的笔录,对于学长的遭遇寄予无限同情。
    「不会,不会,有人告诉我,这绝对是好事。」巴奈的眼神没有一刻离开过小七,他可不会在这重要时刻松懈下来。
    「好事,是命中註定的好事。」郑心洁如同被巴奈催眠一般,也直视巴奈的双眼,说出一样的话语。
    学弟只觉得巴奈学长自从被调回来之后,作风和以前有些不同,老是说些命中註定之类的事,感觉起来有点自暴自弃的意味,于是抬起头来想安慰这个自己十分尊敬的学长。
    没想到,学弟一抬起头来,却看到学长和那名女子拥吻着,就在警察局里,大剌剌的,这场景,是演到哪里了啊?女子手上的大信封掉落,飘落在学弟脚下,里面掉出一张婚纱照,主角竟然就是巴奈学长。学长要结婚了吗?连婚纱照都拍好了,他怎么从来没听说?
    「在一起、在一起,哦!」
    学弟还来不及捡起信封和照片,坐在对面的抢匪早已乐不可支,对着巴奈学长尖声怪叫。学弟只好越过桌子,往抢匪头上巴了一下,让他闭嘴。
    巴奈这才从甜蜜之吻中惊醒,回头对抢匪露出微笑,嘴里唸道,「3q、3q。」
    巴奈这次不是在呼喊3q的名字,他是真的想表达感谢之意,感谢命运之神如此微妙的安排,让他在一连串的衰运缠身后,获得如此甘美的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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