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打不打的,你们在聊些什么?”
    成蓉皇后被一群宫女簇拥着进来,笑盈盈地问。
    “母后。”
    “姑母”
    文子熹默默把自己歪掉的衣领扶正,和杜芊芊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都收了嘴,福身行礼。
    “你们在说什么这么热闹,说出来给我也听听。”成蓉皇后摆手免了文子熹和杜芊芊的礼。
    杜芊芊急冲冲地答:“我们在说妹夫……哎哟!”
    杜芊芊捂着被文子熹掐红的手背一脸不满。
    “什么?”成蓉皇后追问。
    文子熹瞪了杜芊芊一眼,拉过成蓉皇后的手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对了母后,什么时候去给我这凶巴巴的表姐挑夫婿去?”
    “你才凶巴巴呢!”杜芊芊把自己带着指印的手背伸到文子熹眼底。
    “略略略……”文子熹伸出舌头给杜芊芊做了个鬼脸。
    “瞧你们俩,”成蓉皇后很喜欢看女儿和侄女儿打闹,一手拉着一人引到一个年岁稍长面相和顺的公公面前,“现在还在行叩拜礼,你们去也看不到什么,这是王公公,等到了晌午开宴了我就让王公公带你们躲到保和殿侧的配殿里去,仔细着点儿,别给人瞧见了,下午他们都在保和殿里面宴饮议事,芊芊你就在配殿里看,相中了谁就跟王公公说,让他帮你们看看是哪家的公子。”
    “参见淑阳公主,参见杜小姐。”王公公朝二人行礼。
    “芊芊谢过姑母。”杜芊芊双颊笼上一层淡淡的红,羞赧道。
    ——
    午时,保和殿。
    殿内宽敞明净,一排排横几整齐地罗列于殿内,群臣都坐于横几后,于左是文臣,于右是武将,殿内虽大,却也人众,乌泱泱坐得甚满。
    绍秅帝坐于中央首座,太子文子延手放于膝上,端端正正地坐在他身侧。
    绍秅帝在行开宴前的最后的致辞:“朕为答谢众位爱卿一年来为政有功,特于此日同太子设宴答谢,众位爱卿不必拘束,尽兴为佳。”
    众臣听罢,跪地:“吾皇万岁万万岁。”
    一盘盘精致的酒菜被陆续端往众臣身前桌上。
    文子延对着他父皇面前的两盘凤尾鱼翅和罗汉大虾咽了不少口水,又不敢探长了身子去夹,只能有一口没吃着他身前摆过的一碟儿杏仁豆腐。
    绍秅帝自然注意到了儿子的眼珠子都快粘在了他面前的菜碟上,笑着儿子贪吃,夹了一筷子鱼翅到他碗里。
    “你想吃什么就吃,不用拘着。”
    “谢父皇!”文子延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一口吃完了碗里的鱼翅,又跑去夹了两只大虾。
    绍秅帝看着儿子正卖力咀嚼的一仗愈发饱满的小胖脸无奈,这贪吃的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他和成蓉皇后的孩子定会俊朗,可是再照他现在这么吃下去,唉~
    他默默把自己面前的菜都往文子延远的方向挪了挪。
    ——
    宴饮氛围很轻松,殿内笑谈声不断,但也不显得吵闹。
    杜芊芊和文子熹站在供仪式准备的配殿里,踮起脚尖,隔着镂花的窗户巴巴地往里面望。
    王公公凑在她俩身前道:“公主,杜小姐,您俩可有挑好的没,让老奴给您指指是谁。”
    “哎呀。”杜芊芊瞅了一阵无果,放下脚尖,摔了一下手中的手绢,皱眉道,“那么多人,紧巴巴地坐在一起我怎么看得出来哪个是好的哪个是不好的呀。”
    “怎么看不出来,你挨个挨个仔细找找不就行了嘛。”文子熹对杜芊芊道。
    眼睛直勾勾盯着殿中一隅。
    她可是一眼就找到她的阿淮了,翰林院的文官都是文才潇洒之辈,坐在一堆或老或敦的朝臣中本就扎眼,而她的驸马宁淮就坐在李掌院身后,面如冠玉,眉目清寂,只在淡淡地饮酒,不时地与身旁的同僚们说上两句,当真是超尘独立一般,如一颗寒松傲立雾凇沆砀之中,衬得周围一堆扎眼的翰林官儿似乎也变得寻常起来。
    文子熹目光一直锁在宁淮身上。
    这么一个神仙似的少年郎现在是她淑阳公主的驸马,千挑万选的总算嫁对了人,也不枉她再重活一世。
    杜芊芊指着殿内的众臣道:“我怎么看着要么都是些胡子拉碴的年纪大的,要么都是些长得歪瓜裂枣的,一个能入眼的都没有。”
    “哟哟哟,杜小姐,这话您可说不得。”王公公吓得忙左瞧又看看是否会有人听见。
    “怎么没有。”文子熹收回目光,抓着杜芊芊的手又走到窗户前,眼神搜寻了一阵,指着右边坐着的一个剑眉朗目,身形魁梧,正大口吃菜的武官道:“你瞧那个怎么样?”
    资历深老的王公公立刻在脑中飞速搜寻了一番此人来历,道:“那位是朝中步辇管理云麾使周德,年二十余五,尚未婚配,不知杜姑娘可中意?”
    杜芊芊看了一下便别过眼去:“不要,生得那么黑,以后早上一睁眼看到他的脸还以为天没亮让我总睡过头怎么办?”
    “那那个呢,那一个总生得白吧,在家里待着比烛火还亮。”文子熹又指着一个面皮白净,眉清目秀的道。
    王公公即刻道:“那位是工部尚书大人的次子,年十六,还未定有婚约。”
    文子熹听后点点头:“也只比你小一岁,算是相配。”
    杜芊芊仔细看了几眼,仍旧摇头道:“瞧他那身板儿瘦瘦小小的,一只小瘦鸡似的,若是真跟了他,婚后我一拳就把他打残了怎么办?”
    王公公翘着兰花指憋了一声笑。
    文子熹叹了一口气,继续扯着脖子踮着脚给杜芊芊搜寻。
    “那个那个,那个怎么样?”文子熹兴奋地指着一个生得高鼻深目,称得上是玉树临风的男子道。
    杜芊芊顺着她所指看了一眼,立马也被夺去了视线:“诶,这个不错,看起来性子也沉稳。”
    “我说总有好的吧,”文子熹得意道。
    一旁的王公公却犯了难,苦着脸道:“杜姑娘,这位是轻车都尉宋询,年岁相貌都和上佳,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杜芊芊不解问。
    王公公愁道:“只是宋询宋大人已经成了婚,其妻是丞相家的二小姐,二小姐如今正怀着身孕呢,听说下个月就快生了呢。”
    杜芊芊听后丧气地趴下头。
    文子熹尴尬地笑了两声,拍拍杜芊芊肩,“别灰心别灰心,咱们再找找,那么多人呢,这才看了几个。”
    杜芊芊看着文子熹一抿嘴,无力地指着远处一人道:“那个就挺好,你看怎么样?”
    “谁啊?”文子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她的宁淮正在慢条斯理地喝他面前的一盅龙井竹荪汤。
    “不行不行!你瞎看什么呢!”文子熹急忙拉下杜芊芊指着宁淮的手,“我知道我家宁淮好,但他是你妹夫,你不准乱想!”
    杜芊芊看着自家着急的表妹笑了一声:“逗你呢,就你家那老板着脸冷冰冰地瞪我的,我才不要呢。”
    “谁说他冷了,”文子熹嘟囔道。
    白日里的他暖得像初春的太阳,晚上的,更是热情如火。
    王公公见二人迟迟挑不满意,在心里默默过了一遍京里能够配得上这位杜小姐的人选,似乎又想到一人,随即指着席间左首离绍秅帝很近的一个位置道:“杜姑娘瞧瞧哪位公子如何?”
    “谁啊,”杜芊芊慢悠悠地看过去,却只看见一个打扮贵气,挺着肚子阔面肥耳的长须男子。
    “王公公,我杜芊芊再寻不到人选,你也不至于拿那样一个能当我爹的人来笑话我吧。”杜芊芊看王公公的眼里带了怒意。
    王公公吓得不轻,忙道:“老奴不敢,老奴不敢,杜小姐您看错了,你看得那一位是虢国公,老奴让您看得人坐在他身侧,是他的儿子永安世子,名唤贺瑾。”
    “永安世子?”文子熹听这封号便觉得熟悉,好像是在哪儿听过。
    杜芊芊又看了一眼,果真见了那长须男子身侧横几后坐着一个吊儿郎当的,一双丹凤眼漾蕴着奢靡,帽子戴得歪歪斜斜,正捧着酒壶在一杯一杯给自己斟酒。
    杜芊芊倏地瞪大眼睛,抓过文子熹手腕道:“快看快看,那个强抢民女的恶人今日竟然也在这儿,他还是个什么?永安世子?”
    文子熹看了过去,一下想起了那日宁淮曾跟她说过那跟杜芊芊比箭的人是永安世子贺瑾,没想到他今日也跟着自己父亲来赴宴来了。
    “这,杜姑娘,您和这永安世子是认识过?”王公公擦擦额头的冷汗,他刚刚听到了什么,这杜姑娘竟把永安世子唤作“强抢民女的恶人”?
    永安世子是京中的第一风流人物不假,可毕竟上头有父亲虢国公压着,也就是勾得些京中姑娘们要死要活得非他不嫁,如今怎么敢当街强抢民女了呢?况且以永安世子的容貌家世,到底是哪一家的女子才需要让他用抢?
    “我今日非得报一报这浪荡子当日使诈辱我之仇!”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杜芊芊盯着正酣饮的贺瑾咬牙道。当日若不是他对她翩然一笑分了她心神,她又怎么会把文子熹给输了出去。
    “对对对,这恶人今日竟撞到我们手上。”文子熹在一边附和。她可还没忘了当日贺瑾要把她强拉过去当地三十八房小妾的事。
    殿内依旧欢饮,文子延在绍秅帝复杂的眼神里吃完了大虾吃鹿肉,布菜的小太监们还在端着菜盘在挨个挨个地上。
    王公公只见公主和杜姑娘两人耳语了一阵,像是说定了什么,突然都转头冲着他笑得他头皮一紧。
    “王公公,”杜芊芊笑着走进,一把抓住王公公的衣袖,把他的衣料在手中摩挲一阵,“你这衣裳料子不错呀。”
    “嘿嘿,谢,谢杜姑娘赏识。”王公公步步后退。
    文子熹不知何时跑到王公公身后挡住了他退路,弹了一下王公公头上帽子,轻松道:“这么好的衣裳,借两件来让我们穿穿如何?”
    ……
    宁淮陪李掌院饮了一杯,转过身去,面前有一个小太监在给他布菜。
    小太监趴着头,从板上端过一个瓷碗,瓷碗里乘着慧仁米粥。
    他一凑近,宁淮便闻到一阵幽幽的香,奶甜奶甜的。
    宁淮不由地多看了一眼,
    小太监十指纤细,手上肌肤白腻似乎更胜于他端在手里的瓷碗。
    小太监把粥放在宁淮身前案上,尖着嗓子道了句:“大人慢用。”
    “有劳公公。”宁淮侧头想去看这小公公到底长得是何模样,那小公公却把头趴得更低。
    小太监趴着头偷偷笑了一声,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他在给宁淮调菜的,小手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蹭过宁淮放在桌上的一只手,指头在他手心轻轻挠了一下。
    宁淮立马想握住这不安分的手,却怪他肌肤太滑嫩给从他掌中溜了出去。
    小太监抱着端菜的板子走了。
    宁淮待他转身,看到他后颈不经意间露出的一个红痕,笃定地笑了一声。
    向同席的友人告了失陪,宁淮从后出殿,跟着那小太监一直走到宫墙僻静的一隅。
    小太监似乎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察觉到有人跟踪,刚想转身,却被宁淮奔过去从后紧紧抱住。
    “不好好在家里待着,如此顽皮,意欲何为?”宁淮凑在小太监耳边道。
    小太监听到身后人的声音后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在他怀里拧动起来。
    “大大大,大胆!宁大人,您可喝多了,竟连奴才一小小太监都不放过。”
    声音又娇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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