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痴是不可能在世上心想事成的。
    电视剧里警方那么笨,怎么她遇见的就这么聪明?江魅在心里徒劳地许愿,这件事最好别惊动戚姐。
    戚如佐加上这位女警官,她恐怕骗不过三句话!至少要拖到姬清和参加完厨艺社的摆摊……
    至少让她,在胶合纪实现心愿。
    如今只有继续演下去:“什么顶罪?我没犯罪,是见义勇为!特殊防卫!包里只是大创的作品……零件都是正规网站买的。”
    “小丫头倒是懂法——我们需要检查你的手机,也请配合。”张春桃说。
    江魅老老实实把手机解锁上交,看女警戴好手套取走全部证物,小警察把桌子对面的椅子搬过来,和江魅坐的椅子拼在一起。
    “调查完才能放你走,凌晨两点了,要不你躺下歇会吧。”他没敢告诉江魅,查不清可能会申请拘留。
    “谢谢……”江魅咽完饼干,别扭地仰躺在硬邦邦的木质椅面上。
    金川也躺着,在医务室的床上,刚刚配合警方和教务处做完笔录,接到了母亲从远方打来的电话。
    “妈,别急,你今天吃没吃降压药!我没伤着……不是一个人……同学救了我,报过警了。妈,你别哭了,妈……”
    金川原本坚强地答应着,听见听筒里女人的啜泣,终于忍不住跟着哭起来,压抑的哭声渐渐放大,转为哀嚎。
    她觉得自己从很久以前就想这么痛哭一场了。
    等到听筒内外的哭声都停下,她才冷静下来,问母亲:“等我在大城市买了房,你要不要搬来,和我一起生活。”
    “瓜娃,你爸搁这儿打工,俺要照顾他呀!这辈子养出了你,你给咱争气,别的不求啥了。”
    金川一出生,就无法选择地,夺走了一个人全部的生活,全部的梦想,全部的精力和时间。
    尽管无法选择,却要负罪终生。
    生死关头,她忽然明白,那不是她们任何一个人的罪孽,而她也无法偿还。
    也许她有机会,偿还给其她像妈妈一样的女人,唯独无力,偿还这沉重的母爱。
    “妈妈,如果有来生,我们能不能,不做母女,只做朋友?”金川的眼泪再度无声地落下。
    “你这瓜娃,说的啥晦气话,快呸掉,呸呸呸!”
    关门声猛然响起,江魅从椅面上惊醒过来。
    “你这张照片在哪照的!”张春桃语气激动。
    听见了,坐不起来,江魅发现自己落枕了,浑身硌得酸痛,挣扎半晌才坐好,看见自己手机里的照片。
    “记不清了,路上看见吴老师和他女儿,好奇,就拍了一张。怎么了?”
    手机上,吴默为正在拉开单元楼的楼门,身后跟着高大壮实的长发女孩,穿短袖,牛仔裤,发灰的球鞋,只露出半张侧脸。
    “这不是吴默为的女儿,很可能是另一案的凶手!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出来的吗?”张春桃紧盯着江魅平静的脸,疑窦丛生。
    “凶手?”江魅皱眉。
    “吴默为死了,你不知道?”
    守成大学的案子一个比一个怪,张春桃凝神回忆,吴默为,好端端一个教授,在家被人杀害,家属居然当成马上风,直接拉去办葬礼。
    还是殡仪馆的化妆师发现死者颈部异常,叫停火化报了警,调查联络人,一个显然不符合作案条件的女学生来自首了,就在隔壁关着。
    “吴默为死了?”江魅惊讶地重复一遍。
    钟常升发的什么疯?
    她跟踪拍照,当初是打算作为入室盗窃的证据,提交给校方,严防钟常升再次入校……后来再不见他到面前捣乱,也就忘了。
    杀人魔当初可是潜伏在她身边,装了三年的正常人,突然杀吴默为干嘛?
    非亲非仇啊……
    说起来,第二次跟踪,看见钟常升披着假发,大摇大摆地和吴默为讲话,可把江魅笑坏了。
    结种纪都没发现他有这个癖好……酒喝多了?
    钟常升是喝多了就乱砍人的醉鬼?
    搞不明白。
    哪怕是杀人魔,也是这个世界培养出的人类杀人魔,不是她能理解的。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来……拍完照饿了,我就去吃饭了。”
    连接两个案件的证人?张春桃细细观察着江魅,找不出撒谎的痕迹。
    也许可以信任……但她知道自己今天留不下她,没法进一步取证了。
    绑匪还在抢救,作案车辆内部情况和刹车痕迹都符合证词,两案没有明确关联,没有化验结果——办不下手续,只能放人。
    “你先走吧,近期保持联络畅通,随叫随到。”
    通宵没睡的张春桃一手按着犯病的老腰,一手拉开了房门,门外走廊一派明亮,落满清晨七点的日光,一声不和谐的尖叫却先行传来。
    “吴默为是我杀的!我还要杀刘健夺!杀康艺!你们不抓他们,偏要抓我的恩人!你们该死,都该死!”
    气到发抖的女学生被警员们连拉带抱地送上车,直接送去辖区内最近的心理医院。
    江魅没睡好,只听清个吴默为的名字,想不明白,揉着眼睛适应强烈的光线,跨出门外。
    一抬眼就看见了江未。
    正对询问室的一排银色座椅上,孤零零坐着江未一个人,向前弓着上半身,两肘落在张开的膝头,双手抱拳撑在嘴前,眼镜随便挂在白风衣敞开的斜领上,虚睁着疲惫的眼睛。
    听见开门声,他猛然坐直身体,警察进出门几次,他就这样惊起了几次,终于……看见了想见的人。
    江魅看清他蔫垂的额发,满眼的血丝,眼下的乌青,立刻明白他坐着等了自己一夜。
    一夜都没合眼。
    小叔看起来好脆弱,居然没能一下从座位上起来,伸掌按了下扶手,才站稳身体,冲她努力露出微笑。
    “别怕,我没事。”江魅托住他险些从胸前摔落的眼镜,打开镜腿,帮他戴好,顺手摸了摸他颤抖的眼角。
    江未握住她的手,顺势就把人拉进了怀里。
    江魅的脸压在风衣下柔软的白毛衣上,感到他发凉的手掌一次次从头顶抚到脑后,力道越来越重,让她贴靠得越来越紧,另一只大掌在背心用力地揉着。
    “瞧把你爸急的。”
    江未的手瞬间僵住,缓缓放开了江魅,对张春桃一笑:“麻烦你们了,我先带孩子回家。之后需要调查我再送她过来。”
    张春桃一仰头,示意知道了,扶着腰转身往办公室走去。
    江魅整个手掌被江未握在冰凉的掌心,牵着走出警局,坐上公交。
    车上有并排的空座,两人并肩坐下,都没有说话,车顶的热风吹下来,吹得人昏昏欲睡,而江未的手依然冰凉。
    自己的体温怎么还没暖热他呢?
    小叔是不是和我一样,也害怕失去?
    迷糊想着,江魅的头一歪,困倒在厚实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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