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贴上门板,听不见里面有什么声音。
    本来这不是特别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就郭卫所知,白爷爷并没有对昏睡中的病人说话的习惯,即使很多电视剧或者网路文章都说跟病人说话有助让他们甦醒,白爷爷也不会这么做。他说「夕宙是在等待对的人跟时机」。至于什么叫做对的人,或者何时是对的时机,郭卫不太懂。
    不,郭卫不只是没有听到说话声,他连脚步声也没听见。
    「白爷爷不在吗?」
    郭卫试着推了一下门,门没有开。
    门锁着其实不代表任何事,郭卫知道平常医院的病房门是不会锁,但白夕宙的这间隔离房除外,不管白爷爷不管在或不在,总会把这间隔离房锁上。
    他满心不安,再试着敲了两下门,把耳朵贴上门板,门板后面传回来的寂静令他浑身发毛。他再也不敢等下去,索性伸手拍门:「白爷爷!白爷爷在吗?」
    回应他的仍然是一片沉寂。郭卫比刚刚更用力敲门,手都拍痛了,门后面还是一样安静。
    寂静变成爬上背脊的恶寒,郭卫也顾不得会发出噪音,开始用力撞门,才几下就撞得肩膀发痛,门还是不开。到这阶段他已经确定白爷爷绝对不在,假如白爷爷在房间里的话,不会听到郭卫在外面叫甚至撞门还毫无反应。
    门后面到底发生什么事?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清脆的「框啷」声透过门板传进郭卫的耳朵。是东西打破的声音。
    郭卫顿时感到恐惧席捲而来。
    他晓得「夕」一向手脚俐落,跟住进光兰街十七巷四号第二天就打破杯子的自己完全不一样,因此,就算白夕宙醒来,应该也不至于随便摔东西或打破东西。
    换言之,有别人在房间里。说不定是在打斗。
    盘绕在背上的恶寒比三十秒前加强一倍,郭卫一下子忘了肩膀在痛,使出浑身的力气撞向厚重的门板。
    门后面传来怒骂的声音,内容是什么,郭卫听不清楚,但那声音并不苍老,不是白爷爷,而且是男人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郭卫比十秒前更紧张了,朝着门又撞了两下,可惜那门就是不开。
    「怎么回事?」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斜后方响起,郭卫像是获得天降至宝般地转过头,望向皱着眉头的白爷爷。
    「白爷爷,您不在的时候,里面出事了!」
    「你怎么会知道?」
    「现在没时间解释!」
    白爷爷取出钥匙开了门,郭卫率先衝进屋内,他一眼就看见白夕宙的病床旁边有个身材瘦削、披着医师白袍的男人,一隻手抓着针筒,一隻手扣着病人的手腕;而白夕宙在他的箝制下不断挣扎,试图不让针头靠近自己的手腕。郭卫立刻就注意到白夕宙明显落于下风,衝上去想也不想,对准那个男人的脸颊就挥出一个鉤拳。
    「放开他!」
    男人在空不出手抵抗郭卫的情形下被揍了一拳,身体往一边歪倒,郭卫马上切进他们中间,将白夕宙的手腕从男人的掌中抽离,顺势将白夕宙紧紧抱住,用自己挡在他跟攻击者的中间。
    「仲鶚!」跟着进来的白爷爷以凌厉的声音怒骂:「你们到底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白仲鶚掉过头,郭卫在他的脸上看到憎恶,是那种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会在人的脸上看到的那种狰狞,然而白仲鶚那高涨的憎恨既不是向着郭卫也不是向着白夕宙,而是对着白爷爷去的,他回骂的声音和语气,与其是在说话,郭卫更觉得那像是在发洩什么有毒的、苦涩的东西:「老,这就是您的问题了!为什么您就是什么都不给我们,明明我们才是兄长,排名比较前面,凭什么好处都给叔青!或者这个小鬼!就凭他们是您的儿孙而我们不是吗?」
    「听起来好像你们最可怜似的?」郭卫抢在白爷爷之前插嘴:「原来觉得自己可怜,就构成谋财害命的动机了?」
    「你说什么……?」
    「你们拿走的还不够多吗?」郭卫面对白仲鶚充满险恶的表情,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反而越讲越大声:「今天下午你哥哥闯进我们家里来,还说准备要把我们的家改建成分租的公寓?然后呢?你现在又在干什么?你们可不可以用点脑袋想一下你们已经拿走多少东西?你们连一片遮风雨的屋顶都要抢,还有脸跟白爷爷抱怨说好处都不给你们?我倒想知道,你们到底哪来的理由抱怨?」
    「这是我们家族的事情,你不需要知道!」
    「来不及了,我已经知道了!」
    「那就只好请你闭上嘴巴……」
    「仲鶚!」这次换成白爷爷的厉声喝斥插进白仲鶚与郭卫中间:「够了!你们想要财產,我能给你们,犯不着对他们出手!」
    「这您就错了,老。我们早就知道,只要有叔青,还有这小鬼在,我们就什么也没有。」白仲鶚朝着郭卫和白夕宙的方向丢来一个冷冰冰的眼神:「因此我们就只能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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