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人的意愿如何,时间的流动从不因任何人而停止,一转眼时间已到了晚上10:35,再二十分鐘就到女鬼所说七天的期限。
    可协同柳昱一起播报广播节目的工作人员一个一个都是眉头深锁,因为他们那位神通广大的司马天师先生,至今仍然是下落不明,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现在人到底在什么地方,就好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昱哥,要不我们所有人陪你一起回去吧!人多好办事。」年轻的工读生妹妹看着墙上滴答滴答走动的时鐘,好心地问。
    「还是我们陪你到庙里过上一夜,我听老人家说鬼魂进不去庙宇的大门。」高扬跟着建议。
    柳昱是个好人,平常对他们和善又没有架子,工作人员都很乐意能帮他的忙。
    「不用了,这种事情不是人多人少可以解决的。」柳昱苦笑着摇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切就看老天爷的安排了!」
    现场一阵唏嘘,皆不知该说点什么,却见柳昱已经拎起背包迈步往外走,那略显落寞的背影,看起来透着几分孤寂。眾人相互对望,急急忙忙跟了过去,就算帮不上任何忙,陪着他坐坐电梯、说说话,也是好的。
    一群人鱼贯的往电梯走去,门一打开柳昱抬脚便跨了进去,后面的人紧接着想跟上,不料电梯门却突兀地关了起来,将柳昱和所有人阻隔开来,他愣了一下,伸手试着按了下开门键,可不管怎么按电梯都没有丝毫动静。
    「真是人倒楣喝水都会噎到。」柳昱无奈地自我解嘲着,他早听说这大楼的电梯偶尔会有故障的倾向,怎么这刚巧偏偏在今天给遇上了,感情人运势低时连电器都欺负他。
    小小地哀怨了一会儿,他按着电梯上的紧急铃响和管理员取得联系,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不管他怎么按另一头都没有反应,彷彿他独立于世界之外。这让柳昱心头涌上了一丝的异样不安,他们大楼的管理人员素来以负责闻名,没道理会对他的联系视而不见。
    忽然,电梯倏地动了起来一下子飞快地往下掉,柳昱起初还以为是一楼的管理员开始进行维修所以让电梯下降,可电梯到了一楼后门并没有打开,又向上窜升到顶楼,来来回回数次完全没有停下的跡象,他将每个楼层按钮都按了一次希望能使电梯停下,可仍是一点用都没有。
    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冷气的温度已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变得冰冷,让他有种置身在冰库中的错觉,接着电梯的灯管线路出现怪异的吱吱声,然后光线随之熄灭,只剩下紧急照明设备在阴暗中发出微弱的幽光。
    柳昱环住自己的身躯往角落缩去,低头不敢看电梯内三面围绕的镜子,以往他总是很得意公司大楼的电梯内有三面镜子可以方便调整服装仪容,可现在他巴不得里面一面镜子都没有,因为那镜子中的倒影虽然是他本人,可看起来却是既陌生又邪恶,让他觉得非常不舒服。
    而且更惨的是,那些镜子由于放置角度的缘故,会產生无数层层相叠的倒影,就好像同时有十几个人,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观看似地,使柳昱头皮发麻的想哭。
    「嘻!嘻嘻!」
    密闭空间内陡然冒出女子的笑声,那是柳昱熟悉的声音却又添了一分难以形容的诡异,他脑中豁然开朗,瞬间明白这电梯的『意外』根本就是某位女鬼的杰作。
    「你,要杀就杀,不要装神弄鬼。」被女鬼搞得有些神经衰弱的柳昱,一时间忘了所谓的恐惧破口大骂,就算是等着被杀也有人权,鬼就能够这么玩弄人吗?
    「什么装神弄鬼,我就在你的头上呀!」轻轻柔柔地嗓音,伴着一滴水珠落下,柳昱伸手一抹,指尖感到肌肤沾上了黏稠的触感,一个非常不愉快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他僵硬着身体慢慢抬起头来,在头顶上方通风孔的附近,一身凤冠霞披的萧云柔就飘在那里。
    可她的面貌已非先前柳昱见过那样美艷动人,而是狰狞恐怖到令人手脚发软的样貌,只见她身躯泛白、肿胀像水浮尸一般,漂亮的脸庞被人洩恨似地砍出一道道的刀痕,从左胸到腹部有条长十几公分的伤口,鲜血正从伤口处一滴一滴往下落。
    「你……我……」柳昱膝盖无力的晃动几下,咚的一声跪倒在地,他以为自己已经对女鬼免疫,可没想到对方会用如此惊人的「造型」登场。
    「我的样子,好看吗?」女鬼飘到柳昱身旁,浅浅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应该是迷人的,可她脸上的刀痕被肌肉一拉扯,嫩肉从内往外翻了出来,看着说不出的骇人。
    「你的样子很、很特别。」柳昱大脑快速转了一遍,勉强找出了两个不会激怒女鬼的字眼。
    「你果然是爱我的,」女鬼闻言笑得更加开心,伸手轻轻搂住他的脖子,「你说过不管我变成什么模样,都愿意娶我为妻。现在七天的时间已经到了,你也该陪我一起到地府做对鬼夫妻。」
    女鬼说话时,整个身子都朝他贴了上来,浓浓的血腥味呛的柳昱胃部翻腾难奈,他一时忍不住抬手将女鬼推了开来。
    看着自己被推开的身子,女鬼很是错愕地呆住了,瞅着柳昱的神色很是复杂而悲伤,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你嫌弃我,你还是嫌弃我了,你们这些男人果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女鬼的头发一根竖了起来,暗黑色血水从七孔汩汩流出,修长的手指变成扭曲的鬼爪,朝柳昱扑了过来。
    「你、你冷静一点,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完全没有呀!」柳昱一边躲一边吶喊着,可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女鬼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只是接二连三地挥动泛着黑青色光芒的利爪。
    「我已经不在乎你爱不爱我了,你曾答应要娶我为妻,现在我就要你兑现你的承诺,和我到阴间做对鬼夫妻。」女鬼的利爪低进柳昱的脑门,他感到锐利的寒风扫过,想必却无路可退,只能绝望的闭上眼睛,并且在心理问候起某人。
    司马昂你这天杀的混蛋,老子要死了,你人究竟跑哪去了!
    ***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破!」
    就在鬼爪距离柳昱只剩一厘米距离时,电梯缝口射入银色强光,跟着门被从外强行打开,随后响起他期待已久的男性嗓音。
    女鬼被光芒弹开,脸上露出愤怒的神色,一举爪又要朝柳昱扑过来,但没等她再有动作,周围竟冒出数十颗鬼头,将她团团围住,阻拦了她的行动。
    「让开,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别想要阻止我。」女鬼怒睁着眼,淌血的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她认出这些鬼头都是和她同行惨死的陪嫁人员,他们应该是同一阵线,她不懂这些鬼为何要妨碍她。
    「醒醒吧!萧小姐,你要找的人不是他呀!」挡在女鬼前方的鬼头暗哑的开口,既然已经找到罪魁祸首,没理由要拖累无辜的人。
    「他是我的丈夫,我怎么可能会认错,你们是怎么了,难道那个男人允诺给你们什么好处吗?」
    为什么要阻止她?为什么?为什么?
    两度受到挫折的女鬼形貌疯狂地嘶吼,她可以忍受司马昂的妨碍,但这些鬼头的行为让她愤怒难消,她顾不得曾一起被封印的情谊,尖锐地鬼爪兇残地朝曾经的同伴挥出。
    在女鬼和鬼头对峙的时候,柳昱看准时机手脚并用的爬了出去,颤额额地躲到司马昂背后,女鬼察觉到他的动作登时火气更旺,看向司马昂的双眼充斥怨毒的情愫。
    那是她的新郎,鬼差说过她可以带对方到地府完成未了的因果,这人偏偏处处与她做对,甚至还存了别样的心思。不可原谅,她要杀了他,把这该死的天师撕成碎片。
    「把他还给我,他答应过要娶我,这是他欠我的,你不能违反阴间的律法。」女鬼瞪着司马昂阴惻惻地说道,整个空间中所有物品都因她的情绪而震动着,那沉重的气压远胜于那些鬼头所展现过,就连司马昂都感到一丝难以喘息。
    「律法确实不能违反,问题在于他不是你该找的目标!」压下衝上喉头的腥甜,司马昂放慢说话速度一字一字地道:「你仔细想想,你的记忆是完整的吗?新郎究竟是不是他,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如果他真是你在等待的人,那你为何要等上七天?」
    「我……」女鬼被司马昂这么反问,气燄顿时矮了半截,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司马昂说得没有错,虽然她口口声声说柳昱是她在寻找的新郎,但她心理却有个地方空荡荡地,好似缺一角的拼图,不论她怎么想始终得不到答案,可她不愿意也不想承认,彷彿这么一来她的世界便会就此崩塌。
    见女鬼脸上出现一丝犹豫,司马昂把握机会记会往下说道:「其实你很清楚自己要找的人是谁,你只是不愿意想起来,因为你无法接受自己所爱的人,竟然会背叛你。」
    司马昂的话像利刃一下一下狠狠切刻着女鬼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她应该已经没有知觉了,可胸口那闷胀的感受,却让她刺痛难耐,彷彿连灵魂都破裂开来。
    女鬼闭上眼睛,一段段分散地回忆凌乱地在她脑中闪过,一个看似陌生可又有着难以形容的熟悉感地男子持续地浮现,那人抚着她的脸庞轻柔地喊着她的名字、那人摘下花朵插在她的发鬓、那人许下承诺说要许她为妻,一幕一幕清晰无法,宛如昨日才刚刚发生。
    最后,浮现的画面是眩目的红,不知打哪冒出的盗贼追杀着她和婚嫁的队伍,她又惊又怕呼喊着他的名字求助,驀然发现站在远处的那道身影是那样的眼熟,他像是看戏一般冷冷地凝视着,瞧着那群贼人将她逼上了绝路,断气前她清楚听见贼人喊了他一声:「少爷!」
    或许是遭受背叛的记忆太过痛苦,所以她欺骗自己是被抢劫地盗贼给杀害的,然后带着惨死的陪嫁人员敲锣打鼓以鬼妻的姿态,出现在他家的门外。
    那人根本没想到她竟会再次出现,于是编出了一套愿意冥婚迎娶她的谎言,选择遗忘部分记忆的她因为盲目地爱情傻傻同意了,没想到他竟找来了某个自称是天师的傢伙,想要将她和其他冤死的鬼魂打得魂飞魄散,幸好有个好心的鬼差将他们的灵魂封在她出嫁当日父亲请画师绘製的绢画上,才保住了他们濒临消失的魂魄。
    连续两次的打击让她彻底忘记了那人曾存在过的记忆,意识中只剩下自己希冀嫁人的渴望,执念随着时间逐渐攀升,在见着柳昱的那刻达到了巔峰,前生曾倾慕过的兄长不知不觉取代了那人的容貌,成为了她「记忆」中的新郎。
    女鬼缓缓张开了眼,身上了戾气随着记忆的恢復慢慢平静了下来,着柳昱的眼神不再是爱恨参杂的强烈情感,而是淡淡地惆悵、忧伤以及无尽的欲语还休。
    「我、我想起来了,」「滴答」一声轻响,一滴泪珠悄然落在地上,女鬼脸上滑过两行清亮的泪痕,「原来如此,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我在欺骗我自己。」
    「你,想起真正在等待的那个人的名字了是吗?」柳昱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
    「是我对不起你,这一切其实与你无关。」女鬼幽幽清吟,「我耗尽我身,想念那没有来的人;我的心不復是心,如今成深谷。(註和泉氏部短歌)但这从头到尾都是个谎言,我等得那个人根本就不打算回来,不过我会找到他的,哪怕岁月悠悠,这次我不会再忘记。」
    若情是债,上穷碧落下黄泉,她也要那人清偿。
    「如果你还想找那个负心人,倒也无须去到那么遥远的地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司马昂突兀地开口道,女鬼和柳昱同时疑惑地看着他。
    「如果你还想找那个负心人,倒也无须去到那么遥远的地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司马昂突兀地开口道,女鬼和柳昱同时疑惑地看着他。
    「你是什么意思?」
    司马昂不慌不忙举起随身的八卦镜,口中念念有词的开闔,没多久一缕幽魂从镜中飘了出来,那鬼魂惊慌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容。
    那张脸的五官已被岁月的风霜所沾染,但依稀可辨认出少年时的风华,女鬼看着他全身激烈地抖动着,青白的唇瓣艰涩地吐出了两个字「卢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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