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叁十岁那年因为一些意外,比如晚上太恋了些,陶景湖又做了一次父亲,这次是一个男孩,愚笨调皮的男孩,于家母女给他起名为飞,陶景湖抱着小跃冷眼旁观于母和于蓝对那个男孩的偏爱,她们围着他说话,活像他能听懂似的,抱着一刻也不舍得放下,还在商量要不要给他睡扁头,山东女人,呵。
    “别家的男人都爱个小子,你看你。”于母笑着对陶景湖说。
    “妈,你别理他,牛心拐孤的。”于蓝头也不抬,一心只有她的儿子。
    陶景湖冷哼一声抱着小跃去供销社买零嘴,家里新添了孩子,其他的孩子总是会心理不平衡,陶景湖有心弥补,和小跃蹲在一个老头儿面前,他正在搅和小锅里的麦芽糖,底下的火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小跃才两岁,已经口齿伶俐十分敏锐,靠在陶景湖的怀里惆怅道:“我不喜欢那个小飞。”
    同仇敌忾,陶景湖说:“我也不喜欢,他可真丑。”然后接过了老头儿递过来的两根麦芽糖,递过去一毛钱。
    又过了几年陶景湖去了省会工作,迎来了又一个升职,他在会议上说:“这是大家对我的信任,我年纪小资历也浅,哪里做的不好大家多包涵多指正,大家共同进步共同学习……”
    掌声过后他接着说:“衣食住行是老百姓心里的大事,住房规划更是重中之重,咱们不能不小心谨慎,我如果在日后的工作中严格要求,请大家不要放在心上,我们一切都是为了工作,不能让老百姓背地里骂我们,我们要是一马虎,饮用水就接下水道去了,烟囱就安室内去了……”
    大家笑了笑,他继续说:“一定要慎之又慎,办公室在机要、信息、保密方面一直做的很好,提出表扬,这是综合科的土地报批,内容详实,一看就实地勘察过了,保持住,工程建设科跟进,安全质量科,安全质量科来人了吗?”
    “在这。”参会的副科长举了举手里的笔。
    “你们工作落实不到位啊,新家属楼验收工作怎么做的?污水满院子跑。”
    “当时我还没来,不太清楚。”
    “工作态度消极,疲于应对,这是你们整个科室的问题。”
    “是,以后注意。”
    下班陶景湖小心躲着家属楼满院子跑的污水,从楼下托儿所把两个孩子接回家,新家大了一点,有了一个客厅,他洗了手就钻卧室去写明天要发表的机关动态,字越来越模糊他才发觉天已经黑了,随手打开台灯继续写,这时门被轻轻敲了一下,于蓝低声说要吃饭了。
    “我写东西的时候不要来打扰。”陶景湖心思全在稿纸上。
    于蓝关上门退了出去。
    等陶景湖把文章写完已经是饥肠辘辘,他打开卧室门,小跃扔掉手里的连环画冲到爸爸的怀里,陶景湖高高把她抛起来又接住。
    “爸爸的小宝贝!”陶景湖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小飞跟过来站在陶景湖的腿边眼巴巴地看着他。
    陶景湖低头亲切问道:“你有事吗?”
    “吃饭吧。”于蓝一手端着一个碗走了进来。
    陶景湖吃饭的时候,小跃煞有介事跟爸爸描述她刚才看的连环画,陶景湖边附和两句边把菜里的肉丝夹给小跃吃。
    “小跃吃过了,别抢你爸爸的。”小飞撑着毛线,于蓝边卷毛线边说。
    吃完饭,陶景湖把碗和筷子迭放在一起,于蓝从他的手里把碗抢过去:“我来刷吧。”说完拿着走了出去。
    肚子里有了人间烟火,这才从案牍劳形中出来,天色已经晚了,两个孩子洗漱过后被赶上床,陶景湖掺好水,把搪瓷盆端卧室去,讨好地对于蓝说道:“你要不要洗脚呀?”
    于蓝从手里的毛线上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家里只有一张床,陶景湖搂着小跃,于蓝搂着小飞,娘俩在被窝里叽叽咕咕说话,对话幼稚可笑,陶景湖不屑地笑,继续给小跃讲女娲补天。
    “故事听完了,我们要探讨的第一个问题是,女娲补天补的是什么?平流层对流层还是热层?答案在哪里呢,就在她的行为上,我们来思考一下她加热石头能提取到什么气体。”
    此刻隔壁被窝里的娘俩正在说狗狗追着猫猫跑,猫猫钻进老鼠洞。
    等俩孩子睡着,陶景湖立刻把他们抱到角落里,姐弟俩头碰着头睡的香,他给孩子们盖好被子,转身钻进于蓝的被窝。
    他把于蓝抱到他的怀里,让她的头枕着自己的肩膀,然后反手伸下去越过她的肩膀揉着她的胸脯,满足地喟叹一声。
    “睡吧。”于蓝习以为常。
    “和我说说话吧。”陶景湖请求道。
    “今天不累吗?”
    “累坏了。”他想了想道,“我今天在会上批评你,你生气了吗?”
    “拿我立威呢?”
    陶景湖理亏地笑。
    “批评吧,回家再和你算账。”于蓝说完又捏他的腰肉。
    “哎呀,你这是什么习惯!”
    “明天打个报告,我申请调别的单位去。”
    陶景湖沉默片刻紧了紧怀抱。
    “夫妻在一个单位容易引发问题,我提报,你审核,以后出了问题没法说,到底是无意的还是徇私了说不清楚。”
    陶景湖扭头闻着她的头发道:“我知道这个道理,就是不想和你分开,而且,你去了专业不对口的工作岗位,就不能施展抱负了。”他心里不能说不亏欠。
    “小心、谨慎,一切安排以你为重,我呢,就申请一个轻松点的单位,方便照顾你和孩子。”
    陶景湖心里怅然若失,翻身压住于蓝要做。
    “你不累啊。”
    陶景湖有理有据:“我工作尽职尽责,在夫妻义务上也不能松懈,快把腿分开。”
    这才算是天底下顶消乏的事,七年夫妻,他不再像新婚那样舍生忘死,整个人趴在于蓝身上控制肌肉收缩浅浅进出,偶尔停下来接吻间或说两句情话。
    “你走了,咱们白天就见不着了呢。”
    “天天搁一块不腻啊。”
    “我恨不得天天连在一起,就现在这个样。”
    “不羞。”
    “我当终老是乡,不愿效武帝之求白云乡了。”
    “你做汉成帝我可做不来赵合德。”
    他们正耳鬓厮磨情话绵绵的时候,突然有人问道。
    “爸爸,你在干嘛呀?”小飞睡意朦胧,坐着揉眼睛。
    陶景湖猝不及防被于蓝一脚踢开从床上掉了下去。
    于蓝清了清喉咙哄小飞:“怎么醒了啊,是想尿尿吗?不想啊,那妈妈拍拍,睡吧。”
    陶景湖坐地上咬牙切齿。
    第二天陶景湖去领导那里汇报工作。
    “这有一封你家乡政府的一封信,你先看看。”
    陶景湖心中不安,接过来定睛看去,抬头已是浑身冰凉。信上说陶父在公私合营期间贪污了供销社的钱,应该予以枪毙,而陶景湖作为他的儿子,使用了他贪污来的钱也要严查,陶景湖无心看下面的东西,视线只在枪毙两个字上,浑浑噩噩回到家里,进门突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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