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颱风
    顾不得已经湿得彻底的伤,苏延以那隻手、那手心推开杨晚萤,随着煞车声音响起、随着手臂传来的剧痛将苏延唤回现实,他的身下是杨晚萤惊恐的模样。
    「太好了。」苏延下意识道。
    老师没事。
    可杨晚萤生气了,即使是在这样久未维修的昏暗路灯下苏延也能看出杨晚萤生气了,他气得整张脸涨红,「你在做什么?」
    接着杨晚萤冷静地取出手机拨打119,一面目视确认苏延的伤势,一面站起身子走向车祸后呆滞的轿车驾驶座旁使劲拍打车窗,怒吼道:「给我下来!」
    见车里的人纹风不动杨晚萤更加气愤了,过了一会儿,副驾驶座的门开啟,一个女人慌张捧着肚子下车,「不好意思,有没有怎么样?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是因为雨越下越大,急着要去接小孩子才会这样。」
    女人比起真正肇事的她的丈夫还要可靠,她靠近苏延并看见苏延血流不止的手心,「老公!快点下来!真的受伤了!」
    驾驶这才慢慢下车察看苏延的伤势,一脸歉意,「我载你去医院吧,这个大雨不知道救护车什么时候会来。」
    滂沱的大雨中,苏延看向杨晚萤一脸担忧,他想知道是否因为这样可以延长杨晚萤在他身边的时间、他想知道杨晚萤的担忧是不是包含了那样的意思,可他看不出来,他不知道杨晚萤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这么赶着离开。
    手中的剧痛提醒了自己,苏延点头道:「好,谢谢。」
    驾驶与他的妻子扶起苏延,当他的妻子抬起自己右手时手臂传来剧烈的痛,左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刀伤又多了擦伤的关係,比起手心,手臂还没有那么痛,苏延咬牙忍耐着,他与杨晚萤进入肇事者那辆拥挤的本田车中,湿透的衣服贴着皮肤,此时的杨晚萤看着比平时更瘦了一点。
    「还好吗?」杨晚萤问道。
    苏延摇摇头,「没事。」
    「都怪我没有跟你说清楚就急着要走,对不起。」
    「没关係,本来就是你的下班时间了,一直都是因为我强硬把你留下来吃饭才延迟的。」
    杨晚萤咬牙,脱下眼镜胡乱地擦,取出手机连络了一些人,他从不在苏延面前讲电话,可能不希望苏延透过他与人的对话知道太多关于自己的讯息,他只是快速地敲打键盘,他的手机贴了防窥膜,看不见任何内容。
    现在想想,那好像是他唯一一次听见杨晚萤透过手机与人说话的样子,非常生气,同时,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杨晚萤那么生气,从他发生车祸开始到两人进了医院后。
    苏延正在进行各项检查,杨晚萤一开始陪着,后来苏延等着领药时杨晚萤便离开了苏延的身边,当苏延找到他时,杨晚萤对着电话怒吼道:『你到底还算得上他的妈妈?你太离谱了!』
    苏延没有继续听下去,默默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满是人潮的领药等候区吵得可以,他的右手被打上石膏、绑上三角巾固定,幸好女人为他与杨晚萤拿了毯子披在身上,否则待在这么冷的医院之后不会是只有受伤而已。
    女人的丈夫先回去接应小孩,只留下女人等候着处理事情,「那个人是你的谁?等一下会有人来接你吗?你需要陪同报警吗?」
    苏延瞥了眼女人圆滚滚的肚子,「不用,只是小伤。」
    「可你还是学生,这样要怎么读书?」
    「总会有办法的。」苏延道。
    女人困惑地皱眉,「你手不痛吗?你还好吗?」
    「怎么了吗?」
    女人举起手,轻轻指了下苏延的脸,「因为从那位先生不在开始,你就一直在笑,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苏延这才觉察自己的得意忘形,「他是我的家教老师,父母出远门需要他好好照顾我,他的压力很大,我不想要露出太过痛苦的模样让他担心。」
    「是这样啊。」
    不是啊,当然不是这样,苏延想道。
    冰冷萤幕看板显示轮到苏延领药,女人代苏延起身领取,贴心记下药品的使用方式以及自己的联络方式交给苏延,「有什么事记得联络我,我们很愿意负责和赔偿,绝对不会不管你的。」
    一个陌生的女人都这样说了,一个与自己有血缘关係的母亲却不一定说得出这样的话。
    苏延听着,不由得羡慕起女人的两个孩子。
    当苏延与杨晚萤冒着大雨回到家时已经午夜,萤幕仍然破裂的手机显示着日期跳了一天,原本还在担心着杨晚萤会再度离开家中的苏延见杨晚萤竟然下车为他撑伞、陪着他一起回到家中,甚至脱下湿漉漉的西装外套时总算放心了。
    杨晚萤一面挽起袖子,「我继续做饭给你吃,饿了吧?先去洗澡。」
    苏延低头看看自己双手,左手被自己割伤、右手骨折打了石膏。
    杨晚萤还在为早些的事生气,但他见苏延如此也于心不忍,取来厨房用的nbr手套为苏延戴上,开口处仔细以保鲜膜层层包起。
    「这样应该可以了,快去洗一洗。」语毕,杨晚萤拍了下苏延的肩。
    「可是我会洗很久,老师先吧?」
    「不行,你还要我增加多少需要跟你爸爸报告的事?前一阵子你感冒我根本不敢跟你爸爸说。」
    苏延低下头,「好吧。」慢慢往二楼的浴室移动。
    听着楼下杨晚萤做饭的声音,苏延在更衣室单手解开三角巾后,慢慢为自己脱下衣服,进入浴室缓慢且仔细地洗着自己的身体。
    一面洗着,他一面看着镜中自己骨折的手,想起医生说『完全痊癒至正常需要一个半月。』嘴角颤抖地笑了。
    一个半月,这隻手能换得杨晚萤的关心"一个半月"。
    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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