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芒殿下很少来这种地方。
    想也知道,帝国尊贵的太子殿下每日拖着病体处理如雪片般飞到他案头上的政务已是勉强,更别说抽出空来看这些不知名的小人物打地下黑赛。
    比赛禁止使用任何科技手段,纯靠肉搏比出谁才是最能打的。这种黑赛的死亡率高得吓人,获胜者的奖金却也丰厚,每次开赛都有一大批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人跑来送死。
    帝国警署为此很是头疼,不光是比赛者和主办方滑得像泥鳅似的不好抓,就连观众之中也不乏在外有头有脸的贵族,他们则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哪里有血腥和暴力就向哪里大撒钞票。
    台上的人是缺钱的疯子,台下的人是不缺钱的傻子。
    亚伦上将把皇太子从寝殿里拽出来的时候,是这样形容的。
    “你不是离开警署很久了么?怎么还在替那群废物操心?”
    克莱芒殿下坐在一把特制的轮椅上,说它是特制的是因为它比普通轮椅豪华得多,从扶手到背椅镶满了品质上好的宝石,至于坐在这把椅子上舒不舒服,那就只有皇太子本人才知道了。
    “殿下,您也知道,我最近在休假。”苯魰蓶ー璉載棢圵:xℱàⅾïàn.©𝑜m
    站在大屏幕前的男人身材高挑,一袭军装,脊背绷出一条直线,整个人一板一眼的,甚至有些无聊。
    克莱芒抚着心口,常年累月的疼痛让他有了几个不太好的小习惯,他眉宇之间难掩疲惫,指责他道:“亚伦,你也说了你是在休假,难道看别人打架打到满脸是血会让你感到放松吗?”
    太子殿下有着一双忧郁的眼睛,皮肤苍白到了不正常的地步,因为总是以坐在轮椅上的形象出现在人前,以至于很多人都没发现他其实还有一双修长的大腿。
    他的耐性不是很好,任谁时常在忍耐疼痛耐性都不会好,幸运的是,克莱芒有一个谁也不敢惹他的高贵身份。
    “殿下,您还记得叁个月前铂金星的意外事件吗?”
    比赛中场休息的时候,戴着紫色星星面具的费星和用红布把自己裹成木乃伊的昙无花正在自动贩卖机前购买两瓶橘子汽水儿。
    “嘭”“嘭”两声,两个人非常有默契地怼着瓶口吨吨吨,冰镇过的凉意和气泡带来的微微的刺痛顺着喉咙滑下去,费星有种连打嗝儿都是橘子味的错觉。
    “阿星,你就打算这么一直打黑赛?”
    一瓶汽水喝完,他一抬衣袖抹了抹嘴巴,和费星并排坐在小小的电视屏幕前。
    昙无花长了一张妖艳贱货的脸,看她的时候却无端显出几分慈悲相来。
    费星面无表情地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儿,随手将两个空瓶子精准投到十几米外的蓝色大垃圾桶里。
    “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这个假和尚这么不靠谱,我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这事儿吧,还要从叁个月之前讲起。
    “嘿,还真别说,阿星你这开得不错啊!”
    副驾驶位上,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什么,跟个小混混没两样。
    费星不理他,开启反追踪模式屏蔽了来自铂金星的光子信号,卢锡安要么是没回过味儿来,要么是要放她一马,毕竟她和他之间的交易已经结束,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愧对他的。
    生意归生意,感情归感情,这是两码事。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这玩意儿是你在黑市买的?我怎么感觉有人动了手脚?阿花,你别告诉我你开过来的时候连检查都没检查?”
    她的脸色显而易见地沉下去,昙无花一边尬笑一边打哈哈,支支吾吾地解释:
    “哪儿啊,我没买,别人送的。哎呀,你别拿那种眼神看我嘛,铂金家的安保工作做得那么好,我好不容易往宴会厅埋了那么多大呲花,这前前后后又是偷车又是赶路,哪还有时间检查它啊!”
    这架飞艇,的确为现任教皇所有。
    费星原本以为有教职人员倒卖教会的公有财产,她没想到这假和尚恶劣到了直接零元购的程度。
    她望着主控台的显示屏欲哭无泪,两队小白点跟在飞艇后紧追不舍,八成是教会的人杀过来了。
    “阿花,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俩人分别打开降落舱,在跳入帝星700公里厚的大气层之前,费星如是喊道。
    “什么?阿星你说什么?风太大了,我听不见。”
    降落舱是真空状态,驾驶员都是戴着头盔,通过无线电联络,哪里来的风?可见这假和尚又在鬼扯。
    她咬牙,有种拳头砸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阿花,我们就此别过吧!”
    就在费星刚说完诀别十五分钟,俩人又巧合地同时降落在帝星中环五城的一个废弃工厂里。
    “阿星,你刚刚说什么?我确实没听清!今天这么晚了,你还没吃饭吧?要不我请你吃一顿?这片地界我特别熟,有家汤咖喱鸡腿饭特别好吃……”
    昙无花这人,甩也甩不脱,骂也不骂走,他就跟块狗皮膏药似的,费星一时间也拿他没有办法。
    两个人,就这么结了伴。
    要说这俩人,一个搞星际诈骗混得风生水起,一个嘛也没干就把一群权贵耍得团团转,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落魄的样儿。
    可芝麻掉针眼儿里,巧了。自从阿星遇上了阿花,俩人是一个赛一个的倒霉。
    “什么?卢锡安·铂金把你卡停了?”
    “啊?你说你这张脸上一级通缉犯名单了?”
    名下财产全部冻结,费星也是没有办法,思来想去又干起了老本行。
    ——上大学那阵,她也来地下赛场打过比赛,没办法,内环的消费水平太高,而她又不想给家里增添太多负担。
    “可我不想你这么辛苦,阿星。”
    大红色的袈裟缠来缠去,他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看她的时候总是很多情。
    “那你还不赶紧想办法解决一下你的身份问题?”
    费星拽了他一把,头也不回地走上擂台。
    从始至终,她都是一个小人物,压根就不知道即便是在最上不得台面的地下黑赛场地里也有为贵族准备的VIP套间。
    而正在热身的费星当然也不知道,在某块单向玻璃的背后,有一双异常热切的眼睛盯着她盯了很久。
    “殿下,你觉不觉得那个选手很眼熟?”
    克莱芒瞥了一眼,是一个扎着粉毛高马尾的年轻女孩儿,她不像其他选手那样全副武装,只穿了很普通的背心和牛仔裤,神态自若好似闲庭信步,不知道是本事太大还是脑子不太好使。
    仔细瞧瞧,她的眼睛是锐利到骇人的金色,还算特别。
    “不认识,你朋友?”
    这话未免刻薄。
    亚伦上将英俊多金,前途大好,可他的出身却不怎么光彩。帝星,这么等级分明的地方,贵族的朋友也只会是贵族,才不会是这些为了一点点钱连命也不要的泥腿子。
    “我还不确定。”
    他却只是笑笑,呓语一般说道:
    “可她也叫费星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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