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V、当我真正用了更多的时间注视着卡伊乌斯之后,我才关注到了更多的卡伊乌斯的特点。
    卡伊乌斯的习惯是这样的,当他突然变得开心状态时,他的眼睛并不会定在一个点上。反而他的眼神飘荡,像是正在花园逡巡着找一株开得最好看的花,屏蔽外界只沉静在自己心灵的快乐之中。而当他感到生气时,他会紧紧注视着那件带给他痛苦的东西,仿佛他在使用眼光来屈服他恼怒的对象,在那时,他像是浑身竖起了毛警戒着的动物,全然根据外界的反应而行动。
    在那些,任何人也看不出有任何意义的如同虚度一样的、唯一能做的只有注视着彼此的时间里。卡伊乌斯总会新鲜地想出一些可以询问我的问题。本伩將在𝓂𝒾𝓂𝒾Se8.𝖈ö𝓂襡榢更新槤載 請荍㶓䒽阯
    他问过我不列颠和罗马帝国的气候上的不同。问过我在不列颠,每天早上会吃些什么。
    而且常常,他让我用我家乡的语言和他说话。虽然他完全不能够明白,但是如果听到一些读音相似的词,他会兴致勃勃地猜测这个词的意思。
    如果猜测地不对,那么他可能会说:“别告诉我正确答案。我说不定过一阵子就猜出来了。”
    卡伊乌斯非常想知道我是在何年何月何日被从不列颠被掳到罗马城来的。但换算成AUC纪年,我只知道是在AUC813年。
    当时,先是参与反叛行动*的父母亲战场上被杀死没有回到营地,后来我被部落营地里里的老管事藏在了一个罩上树干和树叶的土坑里,再后来有来巡逻的人踩空了坑,之后我被拖出去装进马车上里,最后被运到了罗马城。
    “战争毫无意义,茱莉亚。尽管战争成了我们见面的契机,但是更因为正身处在平和之中,我们之间才可能产生出了爱情。”卡伊乌斯为我的遭遇感叹道。
    我顺服地蜷伏在卡伊乌斯的腿上,由于我所穿的装饰足够华丽,当我倚靠着他的王座跪坐在地上时,我的样貌成了依赖主人生存的昂贵珍稀的兽。
    卡伊乌斯轻轻把手覆在我的头上,他用恍惚的音调低声哀悼道:“愿你的父母亲现在仍陪伴在一起。”
    那时,如果卡伊乌斯出门,那么我该待在没有上锁的卧室里,而当我很闷了,就不曾向任何人索要许可地在二层中的房间里四处转悠着。一开始还有和恐惧关联的顾及,但很快就未有询问地扩大我转悠的目的地。
    我第一次跑到一楼的时候正好看见艾丽娅,当我在最后一阶阶梯上叫她,艾丽娅吓了一大跳,踌躇在原地,但是接着还是朝我跑了过来。
    “茱莉亚……”艾丽娅一副要哭样子。因为艾丽娅并不负责整理卡伊乌斯二楼的住宅,所以我和她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彼此。
    艾丽娅盯着我的衣服片刻,然后又盯着我的皮肤四处看,她看到一些痕迹,然后眼泪就彻底滚了下来。
    “呜呜……茱莉亚,我一直很担心你。”
    “我好担心。每一日我都向翡狄打听你的消息。”
    我站在高一阶的阶梯上拥抱了艾丽娅,但是艾丽娅很快脱离开了我的怀抱。
    “快上去吧,小心一点,茱莉亚。如果被主人看到了我们私自接触,他会连带着惩罚我的。”
    “翡狄因此而受到了一次禁闭的处罚。”
    我后来才想起来这是我曾写在第二卷日记里的事。
    “你一定要听卡伊乌斯主人的话,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主人了,只要你听话,一切会回到从前的。快上去吧。”
    我觉得艾丽娅是在恳求我这样做,所以我安抚了她两下,就转身上台阶。到半路我回头,看到艾丽娅正拽着衣服棉布的一角擦拭眼睛。然后我没做任何考虑,就把我衣服袋子里配置的刺绣手帕丢给了艾丽娅。
    艾丽娅下意识地接住,但是一看,又吓得立刻把手帕丢到地上。
    “拿着吧艾丽娅,没事的,我发誓,卡伊乌斯主人不会因此惩罚你的。”
    尽管我劝说了,但是在我登上阶梯彻底没了视线以前,艾丽娅还是哆哆嗦嗦着没有拾起那个手帕。
    当卡伊乌斯回来找我的时候,我不做声地观察他,直到他似乎承受不了直白的注视转而过来拥抱我亲吻我。
    间隙中,我觉得还是询问一下比较稳妥,为了艾丽娅。
    “如果我把我这衣服里的手帕交给了艾丽娅,卡伊主人会因此生气而惩罚她吗?”
    卡伊乌斯楞神了一下。
    “不会呀。”
    “我今天在主人不在的时候,走下了通往一楼的楼梯。卡伊乌斯主人会惩罚我吗?”
    “去那里做什么?”
    “什么也没做,只是走下了楼梯。”
    “不会惩罚你。”
    “主人为什么会因为惩罚翡狄呢,只是因为他触碰了我的身体吗?”
    卡伊乌斯环绕着我,用额头的圆棱角处蹭我的耳朵。“如果我不惩罚他的话,那么所有的奴隶都不会知道他们不能碰茱莉亚的身体。”
    “翡狄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奴隶,我很喜欢他,并不乐意惩罚他。但是犯过错的奴隶必须受罚。”
    “那么如果我私自送出去了主人的财产,那个手帕,为什么我不用受罚。”
    “那手帕已经不算是我的东西了,如果你愿意的话,谁都可以拿去。但是茱莉亚永远是我的,谁都不可以碰。”
    “那么我碰我自己,你会不开心吗?”
    “不会。但是如果你多碰碰我的话,我会非常开心。会给你很多奖励。”
    卡伊乌斯舔舐啃咬着我的脸颊,又抓我的手放在他的身体上,牵引着我,借给我力气去触碰他的身体。
    由我发出的称谓和谈话,如果其中包含着不重视尊卑的意思,那么对于卡伊乌斯来说就是情话,以至于能给他带去即使轻量但是也绵长的快乐。
    而他一旦进入了开心的状态,又会沉浸并深陷其中,在这时如果我提出一些要求,是容易得到好的回报的。
    即使我在当时还不算非常了解他,但也能从肢体和语言中琢磨出些端倪,于是就在那时我第一次提起,在他远离我身边的无趣时间里,我想要得到一套尤利乌斯.凯撒的《高卢战记》。
    果然,卡伊乌斯并没有对外露的刻意的讨好表达出轻视,这反而在他身上催生出了恬淡的笑,卡伊乌斯同意了我的请求,实现了他自己说出口的期望,他给出了奖励。这也让我第一次意识到,想要给出奖励的人,该为他搭建台阶,让他给出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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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译者注释:
    反叛行动:公元60年代初(AUC813年),在罗马帝国的不列颠省(今英国)地区,发生了一场当地居民反叛统治着他们的罗马帝国的反叛暴乱。
    当地部落领袖波迪卡(Boudica)领导了大规模起义,盖乌斯·苏埃托尼乌斯·保利努斯将军参与镇压的事件发生在公元60年至61年之间。暴乱最终造成了布列塔尼亚地区的大规模破坏和屠杀。苏埃托尼乌斯将军是当时罗马的军事统帅,被派遣前往镇压暴乱并恢复罗马的统治。
    由茱莉亚的描述,以及这场暴乱的历史记载,茱莉亚是从莫纳岛(island  of  Mona)的东南部掳来的。
    ——————
    V、一件应该写出来的事是,盖乌斯主人的到来。
    盖乌斯在AUC819的冬季来第二次拜访卡伊乌斯。
    我在卡伊乌斯的身旁陪同。
    我不清楚盖乌斯是否记得我的名字,但是至少他还记得我的脸。
    并且他还把目光停留在了我的脚铐上很久。
    盖乌斯主人说起,AUC817年去米塞诺姆省亲妹妹的时候途径来看卡伊乌斯的那次,他从罗马城的住宅里带了一些奴隶上路。后来过了很久才知道,刚刚离开罗马城之后,罗马城发生了一场大的火灾*,许多住宅被烧毁,人们死在那里。盖乌斯自己的住宅和仆人没能逃脱。从罗马城来这里的一路的奔波竟然让他逃过了一劫。
    “这样的大事我竟然在盖乌斯叔伯之前,没有听人说起到过。”
    “是卡伊你对外界的事情太不关心了。本来你就是不闻不问大事小事的样子,现在又更加如此。”
    我看到盖乌斯意有所指地带有一点生气的意思盯看着卡伊乌斯。
    但卡伊乌斯没有稍加回应,只是举起杯子又喝了些酒。
    “这次跟我去罗马吧,火灾之后,一些好的官位现在空着,有我现在在那里帮你,再加上你家族旧的交好的关系。尤其是现在,现在去那里是好的时机!让你有好的前途就算我没有辜负克劳蒂娅斯……”
    “叔伯,我不合适去。”
    盖乌斯用质疑的声音说道:“那你准备做什么事?”
    “我愿意什么也不做。”
    “一事无成如何去教育你的后代?”
    “卡伊乌斯.皮索不会有后代。”
    盖乌斯拍了下桌子,杯子中的酒震出几滴来。
    “卡伊!你为何还是过去没有长大的样子!说的胡话简直是个没有心智的小孩子!”
    “盖乌斯叔伯……”
    “你注定要去仕途的,卡伊乌斯,你就是因为对罗马帝国有所用处才该出生的。”
    卡伊乌斯对盖乌斯主人的所说的观点不视认同。
    “你的母亲……她会和我说一样的话的。既然你已经享用了这些财富,那你必须要承担你的责任。”
    盖乌斯猛深色衣服的前襟上已经印上了一摊酒水水渍。
    “卡伊乌斯,终日享乐早晚会给你带来痛苦的。人生如此,你听我所说的。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卡伊你可以有一个好的人生。”
    “盖乌斯叔伯,我无论如何不会去走仕途。尽管会受到我最敬爱的您的指责,但是我要做的事只是我愿意做的。”
    而盖乌斯抚摸上眉毛,不掷一言,表达出了对卡伊乌斯真诚地诉说内心的话的蔑视。
    这样远离微笑和谨慎尊敬的面孔我从未在侍奉盖乌斯和他其他朋友时看他表现出过,这只有是在他和最亲密的人之间他才能痛快表现出的。
    最后,盖乌斯吐露出一声带着叹息的终语,他们彼此不能在当天在这间会客厅里说服彼此。
    “人生不是你愿望的这样的。卡伊乌斯,你听我所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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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译者注释:公元64年7月18日至7月23日期间罗马城的一场大规模火灾。由于当时罗马的建筑大多采用木结构和狭窄的街道,导致火势无法被迅速控制。火灾持续了数日,估计有大约三分之一到一半的罗马城遭受了不同程度的破坏。还有记载,皇帝尼禄在大火期间登上高处,弹奏竖琴并歌唱。
    ——————————
    VI、高卢战记是凯撒自己所写的着作,记录他和军队一起经历的事。但他在里面却从不写“我”,而是写“凯撒”。这被我和我之前写过的一件事关联在一起。
    我曾写过,如果多加考虑地写日记的话,最好不再写‘我觉得怎么怎么样’而写‘茱莉亚觉得怎么怎么样’,这样就可以借茱莉亚的名字让我更痛快地写作。把我的想法全赋予一个名叫茱莉亚的角色,如果是这样,那么我就是造一些、虚构一些情感给她,我也不会多觉得不好。
    而以‘我’开头的句子让我不得不,不带一点修饰地写下我过去、当下真实的想法。
    我丝毫没有说尤利乌斯.凯撒虚构或修饰他自己故事的意思。我的渺小生命如果用他的笔描述出来,恐怕一句话就能概括:“凯撒遇奴隶茱莉亚,见她可识字、写字,十分少见。”不可思议,我自己写我自己的经历却有这么多想写出来的。即使我总说自己是卑贱渺小的一名奴隶,但不可否认我算是自恋自爱的卑贱渺小的奴隶。
    即便是写作,尤利乌斯凯撒也是要比我厉害的多的。这也是当然的,我不可能因此嫉妒他,一个超凡的凯撒多一个超凡的才能,让我更加崇拜他。
    我坐在的图书馆这里,可能尤利乌斯凯撒也曾来到过。甚至也许这里有他写过的东西留下了。
    上天保佑卡伊乌斯的家族曾和尤利乌斯凯撒产生过亲缘的联系。因此我对卡伊乌斯有一点妒忌。我想要给出我的所有换来和尤利乌斯凯撒的见一面。如果我能亲眼看到他坐在营帐里点着灯执笔写高卢战记的样子,那么我的生命就无所谓来过或没来过了。
    我不在盖乌斯主人的面前阅读高卢战记,但即使他在我的眼前,我也常常会把思绪带进我看到过的一笔一划里。
    有的时候我分神的样子会被卡伊乌斯察觉到。懒得出声纠正时,他可能会重重地用牙咬在我的身体上,随便什么程度的疼痛都能立刻让我回到重复无意义的现实里。
    还有一次,卡伊乌斯恶狠狠地质问我是不是正在想加拉。我当时吃惊了一下,因为加拉的名字就是高卢,我千真万确正在想的就是高卢那里发生的事。
    我无法知道卡伊乌斯的想法,过去我可以不去想任何他做出什么事的缘由,只按他的要求做就可以了。但是现在,也许是因为我越多地了解他了,我控制不住地越多去想他过去或现在做出的行动是出于他什么样的心思。
    毫无质疑的是,卡伊乌斯仍维持着他对我的喜爱。而且即使不论我奴隶的身份,这喜爱还是十分罕见。至少我不曾读过、听过任何爱情故事中有这同一种喜爱。
    这种不寻常的喜爱以至于他能够做出不寻常的行动;这种不寻常的喜爱让我住在豪华的房间里,穿豪华的衣服。这种喜爱也让我带上了脚铐,但也同时获得了别的奴隶不可类同的自由。
    我是经过了很久才明白禁足刚开始的那天,那天艾丽娅对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说:‘只要我听话,一切会回到以前一样的。’我现在不能同意她这些话里包含的她自己解读出的意见,但我完全明白她这么说的原因。
    因为在我到来这里之前,在我和卡伊乌斯的纠缠开始之前,卡伊乌斯毫无疑问是世界上最善良最公正的主人。但我的出现让他展现了没有人看到他拥有的无法琢磨的一面,无论是艾丽娅、翡狄、马鲁蒂等等,任何早就开始侍奉着卡伊乌斯的奴隶都会为此感到受折磨。他们希望我顺从卡伊乌斯的心意,他们认为这样,迟早,那个他们喜爱和习惯的卡伊乌斯会回来。
    我最初的想法完全与艾丽娅的想法相反,我认定卡伊乌斯奇怪的新面孔就是他真实的样子,他一旦不再控制地展露着真实的自己,那么他永远不会在回到从前的面孔。这就是他。
    而事实又证明,卡伊乌斯自己是一个极其复杂的人。在和我纠缠之后,他复杂不可琢磨的一面得以有显现的出口。而他的“复杂”即使在我们接触了这么久之后,我仍不敢说已被展示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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