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皇后发泄了一通,心里突然空下来,身子虚弱得厉害,被人搀扶着回去了。直到她走后,喻泰还是回不过神来,愣愣地看着宫外,回忆着他和祁皇后的点点滴滴。
    那年,他只是一个没有功业也没有爵位的皇子,备受冷落排挤,祁连却执意把女儿嫁给他,他看到自己的妻子的那一刻,无比得幸福,此后,不管处境有多艰难,都有人陪伴,有人安慰,有人倾诉。在祁连的支持下,他开始步入朝局,不管有多艰难,有多苦,祁连鼓励他,安慰他,他的妻子默默地陪着他。
    就这样,许多年。
    再后来,他们有了孩子。那个孩子聪明也机灵,喻泰很喜欢,也很是宠爱,因此等那个孩子长大了些,淘气得厉害,每日里东奔西跑,学堂不去,给他请的先生也频频被他气走,但是喻泰看得出这个孩子的天赋,从来没有责怪过他,反而更是偏宠。妻子劝他不能如此放纵,祁连也如此告诫,喻泰这才知道其中利害。祁连把孩子接到祁府,让孩子的舅舅祁青陈管教着,祁青陈给他请了姓严的先生,先生和他的姓氏一样,严厉得很,祁青陈还给他挑选了一个伴读,每日讯问功课,这才磨掉了那孩子身上的顽劣之气。
    这个孩子,就是喻孤箫,后来的太子。
    喻泰知道喻孤箫在祁家过得苦,所以更是心疼,但是有祁连的告诫也不敢过于亲近,只是告诫他要听话,要好好念书,将来才能成一番事业。
    他的确好好念书了,可是,念得书,那些圣贤之道,全都喂了狗了!
    一想到喻孤箫,喻泰心中就泛起怒意,就算他知道喻孤箫的秉性不可能做这些事情,但是越是如此就越是失望。
    还有祁皇后,他如此宠爱,两人也如此恩爱,却没想到她背着自己,帮着祁青陈做了许多恶事,还帮他藏匿着往来账目!简直是不可饶恕!可是,一想到她曾经温和的笑容,曾经温柔的声音,喻泰的心里就泛起涟漪,这么美好的女人,怎么会做这些事情?
    喻泰长长地叹了口气,余方小声问道:“陛下,要不要小憩片刻?”
    “朕有些累了。”喻泰揉着眉心,轻声道。
    “陛下,娘娘也只是着急,您还是要体谅,不必如此动怒。”余方轻轻地帮喻泰揉着肩,小声劝慰。
    着急和过错是两码事,他本来也没有怪罪祁皇后的鲁莽和质问,他气的,是她的所作所为,而且她说出来竟然还如此坦然。
    喻泰闭上了眼睛,卧在龙榻上,身心俱疲。
    “启禀陛下,沈青石求见。”殿外一声禀报把刚刚闭上眼睛休息的喻泰叫醒了,他缓缓地睁开眼,思忖了片刻,道:“宣。”
    沈青石的病还没好,但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听到宫里的消息,一时着急,又有些严重,但是他也顾不上这么多,着急忙慌地就跑来,幸好宣得慢,他还能在外面喘口气,不至于进去之后如此狼狈。
    喻泰见他气色极差,知道他还带着病,便免去了他的礼节。
    沈青石重重地喘着气,心中越是急切,哮得越厉害。
    “沈卿的病可好些了?”喻泰轻声问道。
    沈青石点点头,应道:“承蒙殿下过问,好多了。”
    “沈卿辛苦,还要多休息才是。”喻泰又道。
    “陛下,”沈青石抬起头,“臣今日所来,是为了祁国舅的事。”
    喻泰沉了口气,果然料中了。
    “陛下,臣与祁大人,是几十年的交情,他正直,刚毅,臣只见他为国事操劳,从不知道他谋取私利,陛下,臣以为是小人故意陷害,请陛下明察啊!”沈青石说着,声音渐渐减弱,说完,猛烈地咳了一阵,停下来大口地喘着气,眼前直冒金星。
    “朕会明察,”喻泰等他缓过来,轻声道,“沈卿有病在身,还是安心养病,朝中之事就不要过分操劳了。”
    “陛下!”沈青石知道喻泰的意思,是不想再让他为祁青陈开脱,可他不是开脱,他说的,都是实话。
    如果说祁青陈有一个知己,有一个朋友,那就应该是沈青石了。他们两人之间,的确如祁青陈所说的“君子之交”,两人从不会因为情谊误了正事,在意见分歧之时,谁都不会退让,和祁青陈相交这么多年,沈青石跟他学了很多东西,包括为人处世,包括官场之道,对也好,错也好,沈青石都感激他,敬佩他。如果说祁青陈贪赃枉法谋取私利,沈青石不会信,也不可能信。
    “沈卿,回去休养吧,不要再问此事了!”喻泰沉声道。
    沈青石叹着气,不敢抗旨,只得讪讪地出去了。
    喻泰看着他离开,自言自语道:“祁青陈,到底,清不清白?”
    ······
    安王府。
    洛凝儿一听到消息就急急忙忙地赶来,果然如她所料,喻孤白正准备进宫去求见喻泰,幸好来得及时,他还没来得及出门去,就被洛凝儿拉着回了房。
    “你干什么!”喻孤白心里着急,语气也重,冲着洛凝儿吼道。
    “我还想问你做什么呢!”洛凝儿反驳道。
    “大哥出事了你知不知道,我现在要进宫去见父皇!”喻孤白说着,再次往外走。
    “你要是想让他死得更快,你就去吧!”洛凝儿没有拉他,而是怒吼一声。果然喻孤白被镇住了,急忙停下来。
    “什么意思?”喻孤白不解地问道。
    “现在陛下正在气头上,你去了,只能是给他添火,他的火去哪里发泄,肯定是发泄在太子和国舅身上!现在,谁都不能去求情,越求情,越会让陛下觉得太子结党营私,在为自己铺路!”
    喻孤白晃了晃,木讷地愣在门口,半天才缓缓问道:“那,怎么办?”
    洛凝儿松了口气,轻声道:“等。”
    “等?”
    “等陛下气消了,自然就能听听朝臣们的话,只要太子没做过那些事情。”
    “他没做过!”喻孤白坚定地道。
    “你跟我说没用,”洛凝儿轻声道,“我也相信他,但是重点是要让陛下相信他。”
    “可是父皇······”
    “陛下早就想查办祁国舅了,只是一直没有时机,现在不是求情的时候,你要做的,是尽快查清楚,到底为什么陛下突然开始查问此事,还有,那个朱寿凌,手里到底有什么证据。”
    喻孤白回过神来,失落地坐下来,满脸的无助。
    洛凝儿叹着气,“越是慌张,就越是给他添乱,你如果想救他,就冷静下来,做你该做的事。”
    “你为什么帮他?”喻孤白突然抬起头看着洛凝儿。
    洛凝儿一愣,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帮他,明明自己可以袖手旁观,甚至可以劝喻孤白袖手旁观。
    沉默了一会儿,洛凝儿低声道:“我不是帮他,我是想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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