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立刻又有记者发问:“虽然您与南小姐并无血缘关系,但从名义上来说你们仍然是兄妹,同处一个屋檐之下,拥有共同的父母,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您难道不觉得从兄妹的关系转变成情侣,或者更亲密的关系,不管是对你们双方还是你们的父母来说,都是很尴尬很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吗?”
    “尴尬与否,我想只与我们和我们的父母有关系,家务事就不劳媒体朋友操心了,我与家人自会好好处理。”易嘉言端坐在那里,对着一众闪光灯丝毫没有半点惧意。
    “所以言外之意是您的父母也知道这件事情?”那人继续追问。
    众目睽睽之下,摄像机与麦克风环绕一室,易嘉言很想镇定地说一声知道,但这些画面,这些言语大概都会成为明天的报纸头条,或者直接以视频形式公之于众,他无法面对父母说出这样的谎言。
    就是这片刻的沉默给记者抓住了把柄,看起来不容攻破的铠甲也终于有了漏洞。
    “您的父母还不知道这件事?”
    “那昨天的新闻曝光以后,您是否和父母联系过了?”
    “请问您的父母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他们是否支持,赞同您与南小姐继续发展这段感情?”
    “如果他们不同意,您又打算如何处理您和南小姐之间的关系?”
    “如今网友们仍然有一大部分坚持认为你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仍然属于**,您又打算怎么处理这些舆论?”
    “请问这些舆论是否会对您和南小姐今后的继续发展造成阻碍?”
    ……
    更多的问题铺天盖地地涌来。
    易嘉言还未来得及回答,就见大门外有人快步走了进来。他走得很快,一路闯过保安的阻拦,踏上了红地毯。
    后排有人被这点动静惊动了,回过头去看,却见来人是个年轻的男子,穿着烟灰色的外套,瘦瘦高高,面容清隽。
    他忽然间站定,一动不动地看着台上的易嘉言,然后高声说:“易先生,你不用帮我和南桥隐瞒了。”
    这一次,不只是后排的人,全场的人都听见了他的声音,记者们纷纷转过身来。
    易嘉言眉头倏地皱起,才堪堪站了起来,就只来得及听见他说出下一句:“南桥是我女朋友,和易嘉言没有半点私情,他们只是兄妹关系而已。”
    媒体瞬间炸开锅,现场陷入一片沸腾状态,谁也没想到事情到了这一步怎么又冒出来一个正派男友。
    易嘉言认得他,从南桥十三岁那年,他亲自去了吴镇开始,就认识靳远了。
    他知道那道疤的来源,知道靳远一直守在南桥身边,知道他们的很多事情。可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靳远竟然凭空冒了出来,说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蠢话。
    他以为他在干什么?帮南桥?
    易嘉言沉下了脸,眉头紧蹙地对靳远摇头,示意他不要再往下说。
    靳远却视若无睹,对着一众记者沉着地说:“我和南桥从小就认识了,因为我,她的额头留了疤;因为她,我离开家乡一起去了北市。我喜欢她很多年,很庆幸最终和她在一起了,但是因为我之前签约了音乐公司,合同上有保密协议,不得未经公司允许擅自公开个人感情生活。所以在易嘉言与南桥的绯闻爆出来之后,不能及时站出来澄清这件事,这是我的失职。”
    就连媒体都愣住了,没人发问,只是齐齐把摄像头对准了他,闪光灯又一次接连不断地亮起。
    靳远还在人群里,远远地看了易嘉言一眼,说了最后几句话:“因为我的懦弱,让易先生背负了骂名,受到舆论的谴责,我很抱歉。但我希望媒体不要再对这件事多做文章,易先生有他的事业和前途,我和我的女友也只是两个普通人,需要空间与个人生活。”
    说完,他转身就走,再也没有丝毫顾虑。
    身后的媒体试图追上来,但有人比他们走得更快。易嘉言不声不吭追上了靳远,一把拉着他的手臂进了大厅里的电梯,把所有人都关在了外面。
    他怒声质问靳远:“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靳远侧头看他,清晰地答出两个字:“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刚才编了一堆谎话,想骗谁?你以为你随随便便站出来说南桥是你的女朋友,事情就到此结束了?那些人就不会继续咬着不放了?”易嘉言头一次动怒,一声比一声严厉,火气溢于言表,“我和南桥如果要在一起,这些事情迟早会被公众知道,现在只是提前罢了。我已经想好要一步一步走下去,你这么平白无故冒出来搅和,你知不知道他们会把事情写得多精彩?”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站出来这么说,南桥又该怎么办?她才来上海不到一年,你让她以后怎么在学校里生活?每天顶着骂名,被人说和自己的哥哥**?”靳远反驳得犀利,“你有没有想过她要顶着多大的压力和你在一起?父母怎么办?她有多爱她妈妈你知道吗?你们要怎么面对你们的父母?”
    易嘉言的拳头倏地一下握了起来,青筋暴起,指尖泛白。
    “这些都是我的事,是我和南桥的事,就算要面对,也是我们一起面对,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但凡有点脑子,就该知道你刚才说的话根本经不起半点考验,时间一长,必然会露馅。到时候他们发现你在说谎,只会往南桥头上再扣一顶帽子,说她朝三暮四、私生活混乱——”
    “你怎么知道一定会露馅?”靳远忽然笑了,安安静静地看着易嘉言发怒的样子,“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发觉今天的风波都只因你而起,如果换一个人,换一个人陪在她身边,所有的压力都会消失,也不会再有人因为她喜欢谁而辱骂她,她也不需要再担心自己的感情会让母亲难受?”
    “……”
    “易嘉言,你就这么笃定她不会发觉自己选错了?你就这么看低我,觉得我没有本事让她离开你?”
    电梯停在了顶楼。
    易嘉言伸手重新按下了1楼,直达停车场。只是片刻的沉默,他回过头来不动声色地看着靳远,然后微微一笑,所有的火气都变成了眼神里的笃定。
    “她不会。”
    他说得这么肯定,面上是没有任何疑虑的神情,倒是叫靳远忍不住一怔。
    “那我们赌一把,如何?”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那我们赌一把,如何?”
    易嘉言静静地看着靳远年轻气盛的面容,片刻后从重新打开的电梯门走出去,回头给了靳远一个很浅很淡的笑:“没有这个必要,因为你一定会输。”
    靳远忍不住抬脚追了出去:“还没发生的事,你怎么知道结果一定如你所想?”
    易嘉言没有回头,走向了停在车库的那辆凯迪拉克,没有留给靳远任何辩驳的机会。
    果不其然的是,靳远的出现为本来就精彩纷呈的流言又注入了新的血液,什么“真假男友之争”,“易嘉言原来是后宫”,“独家解析易嘉言兄妹恋的真相”……更多的话题诞生了,热度只增不减。
    接到南桥的电话时,靳远正独自走在寒风之中。
    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应声,两人竟沉默了片刻。
    良久,南桥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想帮你。”
    “你真的觉得这是在帮我?”
    “……”起初是这样觉得的,直到看到网上那些各式各样的言论,他才明白自己帮了倒忙。
    南桥与易嘉言的亲密照铁证如山摆在那里,如果两人真是兄妹,亲吻和拥抱的姿态也着实匪夷所思。因此群众们又有了新的猜测,譬如南桥一脚踏两船,譬如靳远这个旧爱其实是来找易嘉言这个新欢单挑,譬如……
    “对不起,是我想得太简单了。”靳远站在白雾茫茫的河滩上,仰头看着这座陌生的城市,慢慢地呵出一口白气,“是我自以为是了。”
    南桥沉默片刻,放软了声音,叫了一声:“阿靳。”
    “我在听。”
    “我知道你的心意,也谢谢你大老远赶来为我解围。但这是我和易嘉言的事情,当初选择在一起,就知道事情不会进展的那么顺利。如今遇到的困难虽然远比预想的要更大,但我们谁也没有后悔过当初的决定。”
    “……”
    “阿靳,回去吧,回北市去。你的大好前程在那里,改变命运的机会也在那里,我很感谢你为了我可以抛下一切,包括自己正在追求的梦想,但是这对你而言是不公平的。你没有必要为我付出这么多,我也没有资格从你那里索取这么多——”
    “我们见个面吧,南桥。”
    “……”
    “见个面,然后我就走。”他慢慢地说,抬头再看一眼远方,雾好像更浓了。
    和南桥见面以前,靳远接到了数通电话,有沈茜打来的,大春打来的,胖子打来的,还有郑雨欣打来的。
    前三个都是不断追问他为什么这么冲动,心急如焚的语气,最后一个是冷静的质问:“你知不知道你违约了,合同上白纸黑字写明了未得到公司允许不得擅自曝光个人感情与私生活,而你今天做的蠢事足以把我给你铺设的前程毁个彻底?”
    ……他知道。
    郑雨欣说:“当初看上你,是觉得你身上那种不顾一切的气质让人着迷,就好像你站在台上唱起歌来,就算天要塌下来你也可以不管不顾。但如今看来,是我考虑太少,憧憬太多,你这么不管不顾,撒手就去接下个烂摊子,自毁前程,你觉得我能怎么办?”
    电话挂断以前,郑雨欣跟他下了最后通牒:“今晚自己回公司,跟其他人解释一下你的行为。是否违约,要不要继续打造你,全看大家的意思,我不会再帮你。”
    ***
    南桥听到有人敲门,问了句:“谁?”
    “是我。”
    听到易嘉言的声音,她将酒店的门打开一条缝,很快让他进来了。易嘉言一边将外套脱下,挂在衣架上,一边侧头看她。
    她穿着松松垮垮的白色毛衣,站在那里神色安然地看着他。
    他走过去低头认真地搜索着她眼里的情绪,最后问了句:“怎么一点也不担心我是不是被媒体为难了?”
    她努了努下巴,朝桌上的手机看去:“网上都爆出来了,我都知道了。”
    易嘉言顿了顿:“你知道靳远来了?”
    “知道。”
    易嘉言走到桌边,拿起她的手机,随手翻了翻网页和微博,回过头来时,他问她:“被人写得越来越难看,不难过?”
    她小小地思索片刻,然后抬头对上他的目光,摇摇头:“跟我不相关的人,说我什么也跟我不相关。我只是,只是担心我妈那边……”
    她走到他身旁,拿起手机把未接调给他看:“我妈妈,你爸爸,都打了无数通电话,你不在,我们没有商量过该怎么告诉他们,我没敢接。”
    易嘉言的视线离开了那只手机,转而看着南桥,沉默片刻,他说:“我们回家吧。”
    “这个时候回家?”
    “这个时候回家。”他平静地看着她,伸手将她耳边的一缕头发撩到耳后,“与其在这里忐忑不安,不如亲自回家面对他们。电话里的三言两语是说不清的,该坦白的始终要坦白。”
    ***
    南桥发短信告诉靳远,有什么事情留到回北市以后再说,要见面也在那里见,然后跟着易嘉言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航程。
    北市的天气并不好,雾蒙蒙的一片,阴冷潮湿。
    从机场出来以后,两人打了个车。离家越近,南桥就越心慌,她连努力露出一个笑容都难以做到,只能拽着衣角侧头看窗外。
    一只干燥温热的手从旁身来,覆在她的手背上。
    “安心。”易嘉言这样对她说,“这是最后一关,不管有多难,过了就是晴天。”
    她点头,努力牵起嘴角笑了笑。
    途中,计程车停在一个十字路口,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互相搀扶着从人行道上走过,身影颤颤巍巍,行进速度缓慢,但他们始终牢牢地搀扶着彼此,紧紧依偎。
    南桥的目光随着他们一点一点移动,然后察觉到身旁的人侧头来看着自己,她才收回视线,也回望着他。
    易嘉言笑了,问她:“羡慕吗?”
    她点头。
    “我们也会的。”他把她的手放进手心,慢慢收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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