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黑了。
    烈烈冬风刮进沈漫耳朵里,也刮去宋锦宵心头残余一点温度。
    他说,“你让我拿你去炒作,拿那段不堪回首的、你认为肮脏的过去,给我的‘光辉未来’铺路?”
    “沈漫,那是你的恩赐,可我不收。”
    沈漫坐着,宋锦宵站着,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会抬头看他。
    别的时候,就算两个人都躺在床上,沈漫也不会仰视他。那不是感官视角,是从心知肚明里生出的高低之别。
    他有他骨血里的骄傲,沈漫知道。
    但那股子傲劲儿,不是只有他宋家出来的人才有。
    “一点建议,不接受就算了。自己的路,还是自己选。”沈漫不再多费口舌,她端起一杯凉透了的茶。
    “他不配你给的建议。”
    沈漫皱眉,她面对着宋锦宵,看见对方脸色突然苍白。
    “你怎么下来了?”
    “我听见下面很吵,没想到是他来了。”绿由露出高高在上的模样,神情嫌恶。
    是宋锦宵母亲见到他父亲那些情妇时流露的神情。
    沈漫预感到一场暴风雨的到来,她不动声色捏紧手中骨瓷茶杯,“你认识他。”
    绿由抬了抬下巴,走到方才还在对峙的二人中间。
    他贴近沈漫,几乎坐进她怀中。
    “我当然记得。”他对上垂首盯着光滑大理石地面的宋锦宵,声音甜腻软糯,又裹挟着冰冷恨意。
    “就是他,把我从楼梯上推下去的。”
    砰。
    第二声惊雷。
    沈漫手中茶杯脱落,坠落地面,割伤了她的脚踝。鲜血立刻汩汩流出,红线一般的伤口刺痛了人的眼睛。
    “闭嘴。”沈漫冷冷地说。
    绿由和宋锦宵都被这突然的一幕所震惊。
    “宋锦宵从来没和你见过面,更不知道你住在这里,他为什么会推你?”
    “我没跟他见过面,但是他知道我的存在,他嫉妒我分走了你的注意力,所以趁你不在盛京的时候找上门来......”绿由回神,语速又急又快。
    沈漫打断他,“你是什么时候恢复的?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
    沈漫神色温柔,手指抚摸过绿由柔软脸颊,上好天鹅绒的质感,“让我担心那么久,也想了好久。”
    宋锦宵倒退一步。
    “愣在那里干什么,该说的都说了,快走吧。”沈漫侧目。
    他倏尔转身,几步到了伞桶旁边。
    “那把伞留下,你不配。”
    雨一直下。
    宋锦宵几乎立刻就被打湿了。
    庭院在黑夜里显得又大又空旷,通向前途未知的地方。
    他抹了一把脸上连绵不绝的雨水,有些顺着流到眼里,流到心里,然后随着睫毛眨动再度流出。
    他大步向前走,又委屈,又心酸。
    宋锦宵的身后,明亮温暖的灯光照亮巨大玻璃窗后,沙发上相拥的两人。
    沈漫紧紧禁锢着绿由的身体,使他不能动弹分毫。
    她的目光追着庭院里,黑暗中,那一点狼狈的远去。
    似乎把她的什么也一并带走了。
    黑伞孤零零插在伞桶中,地上的水花还没干涸。倒映一对相拥模糊人影。
    雨水击在飘窗玻璃上,击在雷雷轰鸣的心脏,从身体深处传来熟悉的颤抖,生理性,无法控制。
    沈漫被绿由压在身下。啪,啪,肉体碰撞的声音,汗水跌碎的声音,雨珠流逝的声音。
    鲜活的脉搏在胸腔里跃动,扑通,扑通,沉重,疲惫。
    沈漫数着没有感情的数字,双臂紧紧缠绕在绿由线条流畅的白皙腰间,要嵌入他的身体,他的血肉,和他一样用力的在对方身体里留下痕迹。
    这是一场激烈的鏖战,安抚,久违的激情,重新开始摸索探知对方身体的秘密,努力回忆曾经熟悉的敏感点,有关失而复得的喜悦,充盈着情事,直到他释放。
    沈漫曲起双腿,于是液体从她的隐秘之处流出,汇聚成腥咸的味道。
    她从床头柜里拿出药,捏着投进嘴里,
    微苦。她微皱眉,喝一口水吞进食道。
    绿由的脸泛着情爱之后湿润朦胧的光,低迷动人。
    他手肘撑在枕头上,笑着,“没有过期么?”
    “是最近买的。”沈漫说,“这段时间,我不是没有别的情人。”
    绿由笑了笑,“毕竟两年了。”
    沈漫嗯了一声,从床头柜上烟盒里抽出一根烟,“你是什么时候恢复的?”
    笑容在年轻男孩儿脸上僵住,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揣度。
    沈漫没有催促,她在某些事上极其有耐心。
    烟雾吞吸入肺,化为口感绵柔的一柄利刃,再直直的从凉薄双唇间吐出,弥散一室。
    隔着朦胧的灰,他们已看不清彼此的面容,
    绿由把心一横,做出最无害柔软的样子,“就几个月......你上部戏刚杀青的时候。”
    沈漫:“哦。”
    遂再没有言语。
    绿由窥她的神色,“你不生气?”
    沈漫弹下积攒的烟灰,道,“你有你的理由,我没兴趣过问。同样,别的事情,我也没兴趣了解。”
    “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她转头看着绿由,神色淡淡,却让人无法躲闪。
    绿由沉默一会,低下头,半响。
    “我明白。”
    沈漫很满意,她从台灯下抽出一张支票,递给绿由。
    “既然身体好了,明天就出去跟朋友玩玩,喝酒蹦迪都行,别太晚回来。”
    绿由一愣,接着挂上甜蜜的笑容凭,一边接过那薄薄纸张,一边状似无意地说:
    “这张支票,你早就准备好了?”
    沈漫:“是。”
    她笃定他会顺从。
    两个人在黑暗中静静凝视对方,谁都没有说,谁都心知肚明。
    宋锦宵从近海别墅里走出去,淋着雨挺直了脊梁。
    他满腹心酸,又面无表情。
    冻雨钢刺般千万根扎进他的凡人之躯,于是脊梁弯曲,视线模糊,直到他走的足够远。
    远到再也看不见那点明亮的光,没有那道黏在后背尖锐的视线。
    终于打到辆车,司机刚在附近放下乘。
    这片地段住的非富即贵,乍一见到宋锦宵这样的,司机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打量他。
    他瑟缩在湿淋淋的,被大雨浇湿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衣服里,失魂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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