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隐砚道:“很多年了吧,难为你还记得。”
    符柏楠手一松,草落在地上,他用靴尖用力碾碎那些过往,俯视着泥泞,薄唇扭曲。
    “你不记,别人也会帮你记着,哪儿能忘了呢。”
    “……”
    白隐砚垂下眸。
    她吸口气,挎过他道:“回去罢,晚上炒荠菜给你吃。”
    符柏楠抬起头,哼了一声,“不吃,还不够拉嗓子的。”
    白隐砚笑道:“挑嘴。”
    符柏楠挑着眉回讥她,两人慢慢地走回茅屋。
    ☆、第四十章
    时轮悠悠,转眼便是五日。
    白隐砚算是彻底了解了什么叫山中岁月长。
    符柏楠跟条春困的长虫一样,成日里窝在那张老头儿椅上,家主人下山放鹅路过他什么样儿,黄昏回来还什么样儿。
    正午临及,白隐砚做出午饭,擦干手走去叫他。她一手扶着躺椅顶端,一手伸去,抚过他寸须不生的下颌。
    “翳书,起来了。”
    她声音很轻,带着根性中生出的利落,却温软而柔和的低着。
    “……嗯?”
    符柏楠睁开眼抬头,懒散地应了一声。
    他一副好睡的样逗笑了白隐砚,她打趣道:
    “督公,晌午了,用膳吧。”
    “……”
    符柏楠看着她的笑靥,定定不言语。
    白隐砚摸摸他脸颊,“都已快大好了,不可以再这样懒,快起来,要吃午饭了。”说着往起拉他。
    符柏楠跟着她的劲儿起身。白隐砚边行边道:“今早晨起时碰到家主人,你猜他同我讲甚么。”
    符柏楠随口应了一声。
    白隐砚道:“他告诉我连着三四日早出晚归,他都见你瘫在那晒太阳,疑心你其实早死了,只是我舍不得埋,又不愿说,便搁在那充数。”她扬着眼角,“懒成这样,可不是和死了没甚么分别。”
    符柏楠冷哼一声,坐下吃饭。
    当日晚间家主人放鹅归来,符柏楠去了隔壁一趟,回来后他同白隐砚道:“收拾收拾。”
    “这就走么?”白隐砚看他,“山路太长,你还未好利索吧。”
    符柏楠只道:“你准备便是。”
    第二天那放鹅的家主人一日未归,晚间深夜,白隐砚听到了远处隐隐而来的车轮声。符柏楠不知同那男人商谈了些什么,竟驱得他行了几十里去买了辆马车,还驶了回来。
    有了车马白隐砚自不再多言,转天清晨她收拾了东西,留了张大额银票,随符柏楠上路而去。
    白隐砚会驾马,便坐在车架上。实际符柏楠也会,可他撒赖,只倚在车厢口瘫着,不时怼她几句。
    盘山路崎岖,行了近一个时辰,白隐砚便不怎么回头看他了。
    符柏楠盯住她背影一会,叫停她,自己坐去了车架上。白隐砚没有推辞,扶着腰进了车厢。
    又行许久,车到午间,二人寻了一处停下,白隐砚取出材料,生火简单做了点东西,二人对坐在车厢口。
    符柏楠望着葱翠山林,随口道:“晚上便能到下方城镇,到时我去那儿提督监坊捎个信,顺便换了这辆车。”
    白隐砚笑着摇摇头,险些呛住,咳嗽了两声。
    符柏楠看她,“怎么。”
    白隐砚道:“车不好,买些褥子垫进去便是了,哪有你这般用钱的。”
    符柏楠嗤道:“慢说宫中的,便是我给你那些便够寻常人花到下辈子,投胎还能贿赂个阎王爷,你说我该怎么用钱。”
    “我赚的也够自己花一世了,可哪有这么过的呢。”白隐砚望进他眼睛里,轻声道。
    “翳书,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
    符柏楠一时愣住,半晌垂下眸。
    “知道了。”
    顿了顿,他道:“但车该换还是换。”
    白隐砚嗤一声笑出来:“行行,依着你。”
    符柏楠脸上显出种小孩子要着糖的得意,白隐砚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于是那个得意便贴近,和她额抵着额,气息缠着气息。
    白隐砚道:“翳书,你好好吃饭,不要过来。”
    符柏楠道:“难吃。”
    白隐砚道:“难吃也要吃,过午还有三个时辰要行。”
    符柏楠只道:“难吃。”
    白隐砚手搭在他肩上,温笑道:“翳书,不要孩子气。”
    话刚落,暗影便近前靠了过来,她尝到了符柏楠口中的“难吃”。
    他似乎迷恋上这些,憎恨碌碌无事的林野,却在一切碌碌无事时肆无忌惮地吻她,带着经年积下的匮乏感,和逐渐无法遮掩的焦灼饥渴。
    吻绵长而无尽。
    白隐砚气息不稳,想向后撤,可方动便被他追过来,再撤,他撇了碗,伸手搂她的肩胛。白隐砚低嗯一声,浑身一缩。
    符柏楠终于抬首。
    “阿砚?”
    白隐砚笑笑,“没事。”
    “……”
    他伸手拉她的衣襟,白隐砚一把攥住,符柏楠起挑眉头,二人对峙片刻,他吸口气先退一步。
    “我把车帘放下,你自己脱。”
    白隐砚敛下眼睑。
    放下车帘,二人进了车厢,白隐砚半褪衣衫露出后肩大片乌青。她拨开发,边转身边道:“掉下来时摔的,只剩青了,看着吓人而已。”
    “……”
    符柏楠只看着,并不作声。
    静默许时,白隐砚低咳一声,垂首道:“好了罢。”话落她很快理齐衣襟,青丝落下,遮住她泛红的颈与耳。
    身后符柏楠忽然嗤笑道:“你窘迫甚么。”
    白隐砚转过身,见他斜靠在车厢壁上,声音有些刻意的上扬,自嘲尖锐而鄙薄。
    “咱家可是切了一刀的人——”他拉长声,“就是想对你做点甚么,也不知何为,有心无力啊。”言罢符柏楠张开手,露出平坦的胸腹。
    白隐砚平静地看着他,直到他紧抿着唇转开视线。
    她靠过去,伸手扳过符柏楠的脸。
    眸对眸。
    白隐砚轻笑了一下。
    “自然窘迫了,还怕得很呢。”
    她低声道:“腌臜深宫里当差十几载的公公,便是没有,不做,也只是不想不愿,若动起真格来,又哪会不知能对白娘做甚么呢。”
    她扬着眉角,话中难得有些挑衅。
    “督公,莫充大尾巴狼。”
    “……”
    符柏楠的眸随着她的话语,说一句亮一分。
    待话尽落,他猛地反身把她压在下方,俯视片刻,咬了下她的唇。
    “怎么。”
    他慢慢地道。
    “本督知不知道,白老板……想试试?”
    想试试三个字揉着太监独有的,雌雄莫辩的暗哑,舔过白隐砚的耳膜,她感到背上一阵刺痒而过的电流。
    气息不稳。
    但时辰不对,地点不对。
    静了静,她吸口气,忽然抿嘴戳了下符柏楠的小腹。他没防备倒抽口凉气,浑身一僵,差点骂出来。
    “你……!”
    “督公还是先养好伤吧。”白隐砚撑起身道。
    “……”
    符柏楠到底还是骂出来了。
    白隐砚低笑不止。
    二人坐起来收拾好,又蹉跎许时,熄掉火上路了。马已经习惯了盘山道,符柏楠松拉缰绳倚坐着。
    “回去后,你准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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