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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羊皮信,上面还印有菲拉斯的纹章。
    “这是……”
    “这段时间你忙着处理前朝,又要看顾炎的身子,菲拉斯的来信,我都代你审阅了。”丹尔曼说的理所当然。
    乌斯曼打开信,里面写了不少有关叫“赤地”的地方,还画了详细的地图。
    “这信的内容很长,费了菲拉斯不少力气,不过我可以讲给你听。”丹尔曼深深吸气,用一种说故事般的腔调道,“古时的西凉有一个叫‘赤地’的地方,那里有七座大小不一的火山,地震频发,并不宜居,可偏偏西凉的两条大河都会注入赤地前的大平原,所以那里有个非常非常宽广的湖泊,叫做赤日湖,据闻那里水鸟成群、百兽兴旺,是沙漠中的世外桃源。”
    “我们的先祖想要珍贵的大河水灌溉田地,而非一个火山谷里的什么湖泊,所以他们决定建筑堤坝,截断赤日湖的水源。说起来这很不可思议,区区一些凡人,怎么可以截断如此宽广湍急的河流,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们的先祖竟然做到了,赤日湖的水源统统被截断,而自此,火山谷一整年都不会有一滴雨,有的只是毒日当空。”
    “不出三十年,这偌大的赤日湖干涸见底,所有鱼鸟死绝,枯骨布满干涸的湖底,曾经的天堂之地成了鬼狱,一个不会有任何生命存在的地方。”
    “而我们的田地则得到了很好的灌溉,西凉从散落的部落逐渐凝聚成国,‘曜’就是那时候崭露头角的,他把西凉建立了起来,还设了更多的堤坝,几乎榨干了无人区每一滴的水,或许是赤日湖的报复吧,又或许只是命中注定,当乌鸦星座的七个星全部出现在西边的夜空时,赤地的火山群就会爆发,掀起足以吞噬西凉全境的赤色沙尘。谁能知道他们搬走了赤日湖水的同时,也搬走了可以阻挡赤色沙尘的天然屏障!”
    “‘曜’得知这一切后,十分焦急,他实在没办法接受西凉才建立就灭国,只得求助于巫术,强大的巫师团从赤湖底那些枯骨身上获得灵感,耗尽自身的性命创造出鸦灵之术,曜得到强大的力量,又全部耗尽以阻拦下沙尘暴……曜死得英雄,但这不是结局。”
    “巫师们早就知道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就连曜也清楚,不然不会在弥留之际,把一切都交代给巫雀族的王。西凉国需要以人献祭,去抚慰赤湖的冤魂们才得以续存。乌斯曼,你可有看过最近的星空,还剩下一颗星,西边的乌鸦星座就齐了呢。”
    乌斯曼手里的羊皮卷轴滑落在地,他走向窗边,夜幕早已降临,乌鸦星座不知何时高悬在西面的夜幕中,忽闪忽闪着,像扑簌滑落的泪水,亮得很。
    只剩下最后的一颗星还没有亮起,乌斯曼愣在那里,仿若失神。
    菲拉斯信中所写的就是他去赤地探得的秘密,这一切都是真的,“赤焰之火”不日就要到来。
    菲拉斯赶不及回来,就用飞鹰传信,生生累死好些鹰。
    “我知道你很想赶我走,尔后和炎相守一辈子,可是我们……是没有那个福分的,我们从出生开始就注定只是祭品,母亲的力量这么强大,都没能改变这一点,我本不想管你的死活,也不想管西凉的死活,可是……我没法看着炎无辜的死在这里。”丹尔曼叹道,“在遇见炎之前,我每天想着的都是怎样报仇,怎样宣泄内心的怨恨。我从未做错什么,却被祭司塔当做祭品,除了母亲没有人爱我、在乎我。可是当我遇到淳于炎之后,当我默默地守着他的笑容,看着他那充满阳光的模样,我竟然也开始感谢起自己的降生来,是他让我这条注定献祭的命运,多了一点点鲜活的色彩……他是我唯一想要保护的人。乌斯曼,你现在知道,我为何要在炎面前显露自己了吗?”
    “你想让他彻底讨厌我,远离我……回大燕去。”乌斯曼缓缓开口,“不能让炎知道,我是将死之人。”
    “对。”丹尔曼沉沉叹息,“真没想到我和你会有达成一致之日。与其看着炎哭得撕心裂肺,从此一蹶不振,倒不如给他一条生路。以炎的性格,他会恨你一辈子,但也会坚强地活下去,会照看煜儿长大,这样不是很好吗?”
    乌斯曼没有说话,一直站在窗边望着那乌鸦星,小时候常听宛妃说,乌鸦送灵,它出现的时候,他的命也不久矣了,所以他从小到大都讨厌乌鸦。那日,当他看到墓地里那漫天的红眼乌鸦时,就把它们全杀了。
    但原来宛妃指的是,乌鸦星座……
    “炎炎……”乌斯曼抬手,染血的指头在琉璃窗户上慢慢划过,把最后一颗乌鸦星染得殷红。
    他不想相信丹尔曼的话,可是又不得不信。
    因为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什么是鸦灵之术,什么是活人献祭。
    这豁然揭开的谜底,和他成长过程中的点点滴滴重合在了一起,清晰到不容他有半点的质疑,或者心存任何的侥幸。
    没有“或许不会有事”,也没有“或许还有转机”,有的只是命中注定的结局。
    丹尔曼不再开口,也无话可说了,他沉沉叹息,不见了。
    乌斯曼定定地注视着琉璃窗,想着炎的脸孔,想着他微笑着说:“煜儿好可爱啊,乌斯曼,我们多生几个像煜儿这样的娃好不好?”
    “才生完又要?你不怕辛苦吗?”
    “我才不怕辛苦,孩子多这宫里才热闹……不过嘛,就不知道你有没有那个腰力了,毕竟白天你要操持这么多政务……”
    “炎炎……你别逗我行不行,你知道我根本经不起……”乌斯曼的胳膊情不自禁地搂上炎的后腰。炎抱着孩子在哄睡觉。
    “哈哈哈!”炎果然是在逗他。他这破功一笑,让煜儿哭了,炎连忙去哄,这一晚自然也没得亲热了。
    炎每次都是撩完他就跑……让他“恨”得牙痒痒,又无可奈何。
    对于炎炎,他总是没办法的。
    “我爱你,炎炎。” 乌斯曼泪流满面,“我爱你……”
    “我真的很爱你……”
    ——但原来我不配。
    如果真如丹尔曼所说,是借由他的半颗心才爱上了你,我当真是不配爱你的……
    “砰!!”
    乌斯曼双手紧按在窗框上,烧灼着眼角的泪水不断滴落,五内俱崩之下,银睫微垂,目断魂销,再也不能好了。
    第154章 册封太子
    一晃便过去十日, 这些天里, 炎在北斗的悉心照顾下, 气色恢复不少,只是仍旧沉默寡言。
    景霆瑞帮忙带孩子,还要忙进忙出的——准备启程回大燕。
    要说这十天里发生的事情, 当真比过去一年都要多,且件件不小。
    ——十天前, 乌斯曼昭告天下, 表示等丹煜王子满月后, 会和王后举行婚礼,并大赦天下。
    从那用金粉所书的皇榜上, 人人都可以看得出君上有多么喜不自胜,而这也是自祭司塔垮塌后,最抚慰民心的一条喜讯了。
    在皇榜张贴后的第二日,乌斯曼突然指名首席鸦灵术士哈里戈继任祭司塔的新祭司长。
    众人皆知祭司长的位置向来都是由祭司塔的长老团商讨决定后, 再上报给国君的。可是这一次是由国君和长老团共同选定,可见君上和祭司塔之间达成了某种协定。
    第三日的午后,哈里戈在继位“祭司长”的仪式上,明确表示祭司塔将永远效忠君上和王后, 身为新一任祭司塔的长老, 他会率领祭司塔全员上下,履行好身为人臣理应担负的所有职责。
    说起来祭司塔存在千余年, 这还是第一次表明自己并非西凉特殊的存在,而是西凉王的臣子。
    哈里戈还再三澄清祭司塔的火烧和占星殿的垮塌都是意外, 前祭司长白木法是为救火而亡,什么“妖后灭塔”都是无稽之谈!
    事实上,君上和王后为祭司塔的修缮付出极大的心力,虽然永诀桥难以重建,但祭司塔依然可以修缮如初。
    那些污蔑王后清誉,试图破坏西凉和平的罪孽之人,会受到君上和神女的严厉惩罚!
    而像是印证哈里戈所说,在第四日的傍晚,大将军济纳雅莉在丹炀城最繁华的街头,与诸多大臣一起公开审判四位试图诬陷王后、并挑起西凉内战的部落族长,并在审判结束后,就地斩首示众。
    围观的百姓无不拍手称快,那些致使人心惶惶的谣言和死伤过千的部落内乱,终于是烟消云散了。
    这第五日的朝阳刚刚升起,乌斯曼就开始料理朝堂上的“墙头草”,那些劝他废后,为白木法“报仇”的臣子统统流放,不留任何情面。
    接着,乌斯曼发布诏书,册封丹煜王子为西凉国太子。
    群臣齐齐恭贺,虽说西凉从没有这么早就册封储君的先例,但君上视幼子为珍宝是有目共睹的,那么君上出于疼爱,早早册封王子也就不出奇了。
    何况王子出身显赫,将来他继位后,西凉与大燕国的联盟会越发紧密,于西凉的发展是好事。
    不过就在众人以为,君上和王后的婚礼也要紧锣密鼓地安排起来时,乌斯曼却说婚礼要推迟。
    而这推迟举行的消息在第六日的早晨公之于众,这推迟的理由是:“王后身体欠安,需要静养。”
    这推迟还是无限期的,有大臣大胆猜测,难道西凉与大燕的婚事要黄?
    但也有臣子觉得不可能,毕竟连太子都册封了,君上怎么可能不娶王后了?婚书也早已签下,可是儿戏不得的。
    到了第七日,乌斯曼在朝堂上修改了一条有关婚嫁的律法。在西凉不但婚嫁自由,离婚也很宽松,夫妇二人离异之后,彼此就再无干系,但凭再娶再嫁都互不干涉。
    但这仅限于普通人家,王室贵族尤其正宫嫡妻在改嫁上就没那么宽松了,而历史上也从未有出现过王后改嫁的事情。
    乌斯曼改的就是这条律法,他让王公贵族的正妃也能离婚、改嫁,来去自由。
    这律法一改,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君上这是要干什么?难不成是想与王后和离,然后让王后自行改嫁?
    对此,乌斯曼没有任何的解释,他想改这条律法,他便改了,然后宣布退朝。
    可大臣们觉得事态严重,与大燕国的联姻岂能是说废就废的,万一激恼了大燕皇帝,挑起两国战事可怎么是好?于是有人大胆牵头,六十多位大臣齐齐赶去
    王后殿“泣泪鸣冤”。
    王后确实是卧病在床,这满殿里都是浓浓的汤药味,但事情紧急,大臣们顾不得这么多,就在王后面前把君上擅自修改律法的事情讲了出来。
    王后原本静静坐着,听到君上有让他改嫁的意思后,直接从床里起身,穿上鞋袜,要去见君上。
    众臣见事情可行,都还来不及高兴,就见王后面色惨白、头重脚轻地往地上一栽,竟是气晕了过去,而且是牙关紧闭,气息全无!
    这下可是闯大祸了!好在北斗神医就在殿内,他急忙施针,这才救回王后一命。
    这些大臣被乌斯曼罚得极惨,挨了一百下鞭子、降了职还罚没三年的俸禄。
    自那日以后,再也没人敢去王后面前说些什么了。
    包括君上自己,都没出现在王后的跟前过。
    到了第八日,景霆瑞受乌斯曼传召去御书房议事。乌斯曼说自己蒙骗炎在先,所以不求炎的原谅,只求双方解除婚约,各自得以安好。
    景霆瑞只得把乌斯曼的“歉意”原原本本地传递给了炎,除此之外,他也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在被爱卿派来西凉前,景霆瑞还以为自己不会再遇到那种“迫于无奈”的困境,毕竟他人生中的所有苦难都已经过去,但原来并没有。
    哪怕这不是他自己的事情,但他也无法置身事外。
    更别说,乌斯曼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要处理那么多的事情。前朝的纠纷和重建祭司塔的事,还有处决那几个叛乱的部落族长后,如何平衡各部落间的势力,安置剩下的百姓。
    有些事,景霆瑞只要稍微往深一想,就觉得没有一件是可以含糊以对的,光和那些看起来比千年老妖还要老的祭司塔长老团打交道,就足够他膈应上好几天。
    而对于眼下的局面,景霆瑞觉得就是一个迷局,不走到最后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其实炎早就原谅乌斯曼隐瞒丹尔曼的事情了,炎认为乌斯曼是有难言之隐,想要与他好好谈一谈。可是乌斯曼完全不敢见炎,一直在“东躲西藏”。而炎从吵着、闹着、追着要见乌斯曼到逐渐心灰意冷,在昨日,炎终于不再去御书房堵人了,而是下令回大燕。
    所以今日,王后殿的人都在整理行囊,准备“大搬家”。
    炎可是下了死令的,必须在今日傍晚酉时动身,谁没跟上的,就留在西凉不必走了。
    于是大伙都忙得满头是汗,偌大的王后殿弄得像打过仗似的,到处是七零八落的物件,大燕侍卫无人会违抗炎的命令,西凉人又不敢来说什么,怕又触怒天威,挨君上的鞭子。
    眼瞅着还有两个时辰就是酉时了,景霆瑞怀抱着吃饱了奶,正在酣睡的煜儿轻轻晃着,想要说些什么,到底只是叹气而已。
    北斗端着钵大的一碗补药,送到炎的王后殿。
    沈方宇正在安排装载事宜,他手里抓着一本大簿子,哪些东西要装上马车,哪些东西用骆驼载,都得由他来敲定。
    “神医大人,您辛苦了。”北斗和沈方宇在廊上相遇,彼此问候一声。
    “看你也忙得很,要整理的东西很多吧。”北斗瞧着沈方宇汗流浃背的样子。
    “是啊,且都是亲王从大燕带来的,还有皇上的赏赐。”沈方宇抹了一把额前的汗水,说道,“亲王吩咐了,西凉的东西一件不带,大燕的东西一件不留。”
    “哎,倒像是炎儿会说的话。”北斗眉心微拧,“那你忙吧。”
    “好。”沈方宇转头叫住一个正搬运红木衣箱的侍卫,“这里面都是皮毛大氅,得放到马车上去,用绳子捆紧了。”
    “是!”侍卫去了,沈方宇又去盯别的人,当真如陀螺般地转不停。
    北斗进去炎的寝殿,这里倒是清净的,只有炎和伊利亚在,家具摆设也都摆放工整,并没有要打包带走的意思。
    很显然这些东西都是属于西凉所有,哪怕有些家具,比如桌椅是大燕制式的,但应该是西凉王所赠,所以都没人搬动。
    北斗把汤药碗放在黄琉璃的茶桌上,伊利亚在为炎更衣,是大燕亲王服。
    自从来到西凉,北斗就没见过炎穿大燕国的衣衫,西凉的天确实很怪,一滴雨不见,风沙极大,白日热浪滚滚,晚上银霜满地,也只有穿脱自如的西凉袍是最合适的。
    北斗此时穿着的也是雪白的西凉锦袍,所谓入乡随俗吧。
    而炎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穿得十分严谨,他头上戴的是刻着祥云纹的青玉冠,冠下缀着朱红垂缨,身穿的缎蓝锦袍绣有彩鸾和云霞。鸾鸟为祥瑞,非亲王不得着。
    “炎儿,汤药熬好了,最好是趁热喝。”大约是这殿里静得过分吧,明明外头人来人往的,北斗忍不住出声道。
    “你来了。”炎似乎这才察觉北斗来了,冲他颔首道,“好,我知道了。”
    “炎……”伊利亚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忽然抬头道,“你瘦了些,这衣带系上后都是松垮的,我得叫针线匠来修改一下,要不,你明日再走吧。”
    北斗闻言不禁看着炎,这段时间炎茶饭不思的,是瘦了不少,他不仅是下巴变尖了,整个人都显得单薄起来,但到底是龙血凤髓,那灼灼之光、夭夭风姿依然是呼之欲之。
    “把腰带扎紧点就行了,这没什么。”炎垂眸看着伊利亚,“明日再走也是要走,何苦再撑一晚?”
    “炎,你还是别走了吧!”伊利亚立刻哀求道,“你不是还没见到君上吗?君上他是太忙了,所以才没能见你,你可不能一时生气就离开西凉……”
    “伊利亚,我是在生气,但是在气我自己,我虽然嫁给乌斯曼,却走不进他的心里,他若当真爱我,就不会有任何隐瞒。”炎自己系起腰带来,“而我离开西凉,是因为他想要我走。他和丹尔曼的事情,我插不了手。他要废我后位,我依然插不了手。眼下总还有一件事是我能做的,便是依照他的心愿,解除婚约,各自安好。”
    “炎!你知道这不是君上的真心话,他这么爱你,怎么舍得让你走,还什么各自安好,你怎么知道那个景霆瑞是不是假传口谕!”
    “景霆瑞不会这么做,也没必要这么做。”炎微微一笑,“好了,我要喝药,你出去帮沈方宇吧,这么多行李要整理,他快来不及了。”
    “你!”伊利亚想说什么,但又气又急之下竟然说不出话来,他重重一跺脚,一边哭一边跑了出去。
    “北斗,麻烦你去劝一劝他,有些事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炎说这话时,神色极为黯然,就像风中之烛。
    “好,我会去劝他的,炎儿,你快些喝药吧。”北斗看着炎捧起茶桌上的药盏,忽然发现他右手的手指受伤了,像是被针扎的,有许多细小的红点,指关节还有些浮肿,昨天还没有的。
    北斗正要问,炎似乎也注意到他看见了,便把衣袖垂下些,遮住了。
    这显然是不想他问,北斗想了想,退了出去。
    在外面的长廊里,北斗找到了蹲在地上抱头痛哭的伊利亚。
    “好了,别哭了。”北斗拍着他的肩头,坐在他身边安慰道,“你在这就算哭瞎眼,也解决不了问题。”
    “北斗,你说炎是不是想气死我?”伊利亚抽噎着问。
    “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我让他去见君上,他就是不去,我真是不懂,别的夫妇吵架总还有挽回的余地,他们两人是见也不见,说散就散了。哪有这样决绝的,他们不心疼不委屈,我还心疼,我还委屈!”
    北斗笑了笑,摸了摸伊利亚的脑袋,尔后叹气道:“怕是见过的了。”
    “什么?”
    “仔细一想,若不是见过了,炎怎么会突然下令回大燕。”
    “他们当真见过了?”伊利亚忽地止住哭泣,瞪着北斗道,“什么时候?”
    “大约是昨晚上,”北斗推测道,“炎的手指上有伤,我估摸着是仙人掌所刺,而御书房外可种着不少仙人掌。他们应当是见过、聊过,尔后又不欢而散吧。”
    “那炎刚才怎么不说?”
    “有些话……实在难以说出口吧,尤其当心彻底破碎的时候,连提起来都会疼极了。”北斗说道,“或许炎儿只是不想在我们面前失态,让我们更担心他罢了。”
    “炎……”伊利亚愣了愣,俯首埋于膝上,哭得更凶了。
    第155章 口是心非
    滴答。
    一颗泪珠滑下炎苍白的面颊, 落入乌黑的汤药碗中, 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
    滴答……
    又是一颗泪落在炎捧着药碗的手上, 他愣了愣,看着手背上湿濡的痕迹,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而一旦意识到了, 这泪水更如倾盆,直接哭到抽噎……
    “我怎么……这么没用!”炎怎么也止不住自己的泪, 自怨自艾着, “这世间走不到头的夫妻多得是, 我又何必这样痛哭流涕……淳于炎!你立刻振作起来!你现在要做的是把药都喝完,把身体养好, 你还要带煜儿回大燕,大漠的路可不好走……”
    可是道理懂得再多,汤药喝得再饱,也没办法填补内心那巨大的“豁口”, 乌斯曼把他的心整个地挖走了,徒留一片凄惨的伤,是怎么都无法愈合了。
    “乌斯曼……”炎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哭到肩头颤栗, 汤药碗从手里滑脱, 倾倒在茶桌上。
    就像昨晚,他悲愤之下摔碎了乌斯曼面前的酒樽, 汁液四溅,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瞬支离破碎……
    在一开始, 他只是想弄清乌斯曼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肯见他,所以他换上夜行衣,避开所有人去了御书房。
    烛火摇曳的御书房内,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乌斯曼稳坐在簇新的御案后,聚精会神地批阅着奏本。
    还是霜牙上前迎接炎,乌斯曼才抬起头来。
    “你怎么来了?”乌斯曼的脸上清楚地写着“意外”二字。
    “怎么,不欢迎我?”炎眉头一皱,心里猛地蹿起一把火。
    “当然不是,本王只是听北斗神医说你气血两亏,需要卧床静养,因此……”乌斯曼从容地放下手里的奏本,“炎,你还好吗?”
    不是“炎炎”而是“炎”,让炎不禁怀疑那具华丽躯壳里的人是丹尔曼。
    “你不用这么瞪着我,我是乌斯曼,不是丹尔曼。”乌斯曼微微苦笑了一下,“丹尔曼要是现身了,我的眸色和发色都会变的。”
    “所以,”炎顿了顿,努力抑制心中的愤懑,“你和他是达成某种协议了?”
    “协议?”
    “对。比如你们共用一个身体,从此和平共处之类。”炎眉头紧拧地道,“不然,你怎么会这么冷静,还把整间御书房都布置一新,‘你们’是想要重新开始吗?”
    刻意加重“你们”二字,炎看到乌斯曼轻叹一口气,似乎对于他毫不掩饰的厌恶反应,显得相当无奈。
    “炎,没能一早告诉你丹尔曼的事情,是我不对,也是我把‘丹尔曼’这个人想得过于简单。”
    乌斯曼沉声道,“他不是什么幽魂野鬼,可以用法术驱散,他也不是我臆想出来的,所以我控制不了他的行为和思想。我们是共用一具躯体的两个人,也就拥有着同一条命。说起来,你可能会不信,但我当真试过了,就在那日,我回到御书房后,使用鸦灵之力试图杀死丹尔曼,可根本不行,就算自戕也……”
    乌斯曼说着拉起衣袖,在炎的面前展示出包着纱布的右手腕,纱布上还有层层渗出的血印子。
    “丹尔曼快要被我逼疯了,我也快被丹尔曼逼疯了,我们互相咆哮,互相折磨,到头来谁也不能消灭谁。”乌斯曼沉沉地叹息着,“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到这么多年来,希望对方可以消失,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事。我和丹尔曼的命运从出生前就已经安排下了,除去与他‘共存亡’外,没有别的出路。”
    “共存亡?”听着乌斯曼语意透彻的解释,炎觉得有一把无形的利刃正剜挖着他的胸口,疼痛从
    深处开始,沿着脊椎、肺腑向上攀升,他每吸一口气都不敢太大力,因为会疼,疼得撕心裂肺。
    “炎,是我负了你。”乌斯曼站起身,吐露心声道,“我太自以为是,总认为所有的事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其实根本不是这样。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出生,无法控制丹尔曼。我的命、我的一切从来都不属于我自己。既然它都不属于我,又该如何属于你?”
    炎像一个木头人那样地僵立在乌斯曼面前,就好像身处噩梦之中,周遭的一切都很不真实。
    这些天来,乌斯曼从未到后宫露脸,却一直在前朝忙碌,炎还以为他是怕丹尔曼伤着自己和孩子,所以才刻意远离后宫的,但原来不是。
    乌斯曼只是“想通”了,他决定放弃联姻,和丹尔曼“共存亡”,因为那是他“唯一的出路”,所以乌斯曼才能这么快振作起来,去处理祭司塔和前朝的事宜。
    “我记得……”炎深深的呼吸着,以掩饰声音里的颤抖,“济纳雅莉和说我过,你是半人半仙半颗心,所以不会爱上任何人。我以为她在开玩笑,你不是一直口口声声的说爱我,要娶我吗?怎么会只有半颗心呢?我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她说的是真的。乌斯曼,你说话很直接,很冷静,真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呢。”
    “炎……”乌斯曼眉心微皱。
    “你的意思……我们和离?”炎像是不死心般,把这话问出了口。
    “是。”乌斯曼点头,思路相当清晰,“大婚仪式尚未举行,也未派发请帖,宴请各国使节,此时和离是最好的。”
    “呵……”炎忽然发笑,连他自己都不知为何就笑了,明明这眼里已经掬满了泪,在莫名发笑的同时,泪也滚落下来。
    “炎,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我们连孩子都生了,却走不到最后,但我这么做都是为你好。”乌斯曼语气温柔,简直是苦口婆心,“我们要是不分开,你就等同于嫁给两个男人,这对你来说……”
    “可以啊。”炎斩钉截铁地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不在乎。”
    乌斯曼明显一怔,大约是没想到炎居然可以把身段放得如此之低,一时没了言语。
    “乌斯曼,我不知道你和丹尔曼是怎么商量的,或许你是彻底想明白了,知道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丹尔曼,又或许你只是一时糊涂,觉得就这样和离最好,可是我……我的心里很明白——我离不开你,我爱你。如果说,要嫁给丹尔曼我才能与你在一起,那就嫁吧,我不后悔,我只想要你……”
    炎的声音已然嘶哑,泪如泉涌。
    “炎炎……”乌斯曼似乎想要起身,但终究又坐下了,“就算你愿意,我也不愿与别的男人分享你。何况这有损大燕国的颜面,你忘了你的皇兄了?”
    “我难道不知道吗?!”炎瞬时怒了,冲到御案前,一把揪起乌斯曼的衣襟,“我和你孩子都生了,我们眼下分开,大燕的颜面早就不存在了!我对不起皇兄,我心里难受,可是我还想要和你在一起。我不要面子,我什么都不要了,你懂吗?!混账!”
    “炎,”乌斯曼伸手轻轻拢住炎的手,“你何必这样作践自己,就算是为了煜儿,为了他的将来考虑,你都得认清现实,重新振作起来。我们既然不能白头到老,那就好聚好散,这何尝不是一条出路?”
    “不准你提煜儿!!”炎怒目以对,抓起御案上的酒樽狠狠地掷地,砰一声响,一地狼藉。
    “炎……”乌斯曼眉头轻皱,“你可以生我的气,但煜儿还是我们的孩子,西凉国的太子,你一向是很聪明的人,怎么会想不明白‘大局为重’这个道理,我们的恩怨可不能波及下一代……”
    “恩怨?”炎的心猛一把揪起,痛得胸前一抽,唇内立刻尝到一口腥涩,但他丝毫不在意舌间的苦涩味道,往下说道,“原来,我和你之间都已经是‘恩怨’了……我来这之前,还以为你有太多难言之隐,所以无法向我诉说,但原来你早已翻篇,只有我还想着我们之前那点情……乌斯曼,你要不要这么‘理智’,这么无情……”
    “炎,你也该理智一点,你知道我们三个人在一起不现实,哪怕现在可以和平共处,总有一天你也会因为受不了而要求分手。与其日后闹得不可开交,导致两国交恶,倒不如现在快刀斩乱麻,不是更好?”乌斯曼的眼神认真极了,“炎,你还这么年轻,还愁以后遇不上对的人吗?”
    血色弥漫上炎的唇瓣,他愣在那里,就像初次认识乌斯曼似的,盯着他的脸。
    “炎,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以为这些道理不用我来告诉你的。”
    “乌斯曼……”炎生生咽下唇内的血腥,却仍有一些染红唇角,“或许是我错了,我不该这么天真……”
    天真地以为,我们是当真相爱的。
    “炎,你没事吧?”乌斯曼终于注意到他在呕血,殷红的血都染红了他的齿间。
    炎像没听到似的,霍然转身走出御书房,乌斯曼也没做挽留,霜牙呜咽了几声,趴在地上,似乎只有它在不舍炎的离去。
    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御书房的,他站在寒风栗栗的花园里,空茫地看着那些仙人掌,花已经凋零了,景霆瑞说的对,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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