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是我的诚恳打动了母后,母后不知给父王怎么吹的枕边风,父王才算应允下了这门亲事。鸟族君主大喜,将亲事定在了七百年后的仲夏,据说那日会出现罕见的五星连珠,是难得的吉日。
    青丘涂山公主要与鸟族联姻的事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迅速传遍了青丘,这让那些沉迷银城美色的小狐狸们黯然神伤,我也就不知不觉间积攒了众多来自母狐狸们的仇视。
    我坐在铜镜前,端详着镜中的自己,琥珀色的双眸没有了往日的神采灵动。我轻轻触碰着我自己的脸颊,幻想着如果我没有那所谓的诅咒,没有遇见风司烟和风银城,那我会不会是另外一种命运。不用为了把柄被迫嫁人,不用担心动情会丧命,会过得一如年少时逍遥自在,遇到如意郎君与他相濡以沫,连枝共冢。
    我的思绪被殿外一阵躁动给生生扯了回来。
    “公主正在休憩,方公子待奴婢进去禀告...”“滚开!”
    这极其熟悉的嗓音让我微微愣神,下一秒,我的殿门被狠狠地踹开,我不可思议地瞪着站在殿门外的晏温,他横眉冷对,一脸怒气地冲了进来,抓起我的胳膊,朝着我吼道:“你为什么要嫁给风银城那个混蛋!”“你疯了啊。”我试图挣脱掉,却惊讶地发现他此时的力气竟然这么大。“你为什么要嫁给他,你爱他吗?就因为在宴席上有过一面之缘,你就爱上他了吗?”晏温把脸越发贴近我,我无措地看着他,这张温文尔雅惯了的面庞,燃起火来隔外地可怖,如同优雅的猫忽然尖叫着露出尖利的牙。“有人肯接受我这泼辣的性格娶我,你作为兄长不应该高兴吗?”
    他闻言如同触电般浑身抖了抖,半晌突然就咧开嘴笑了起来,不是往日的嬉闹调笑,而是一种歇斯底里的大笑。“你怎么了这是...”他笑声戛然而止,扭头望着我,目光中是快要溢出的绝望悲痛。他嗓子沙哑地开口:“九戚,你什么时候才能把我当成一个真正的男人看待。”说罢他转身离去,留下我独自一人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将圆未圆的明月,逐渐升至高空。一片透明的灰云,淡淡的遮住月光,青丘仿佛笼起一片轻烟,股股脱脱,如同坠入梦境。我终于在一片潭水边找到了伶仃大醉的晏温。往日穿着得体的他,此时发丝凌乱,也不顾会不会蹭脏衣物,随意地躺在地上,因为喝的太醉了,尾巴都露了出来,在夜光下摆来摆去。我蹲在他身侧,拿手拍拍他喝的绯红的脸颊,他不耐烦地一把打开。我捏了个诀从一边的池谭里捏出一团潭水,精准无误地泼在他脸上。“咳咳咳...谁谁谁啊!”晏温咳嗽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迎着月光看到我蹲在他身边,他的目光从愤怒到喜悦,他忽然挣扎着爬起来一把抱住了我,我闻到了扑面而来的酒味。“小戚~你也来喝酒吗?”我使劲推开他,“你今天是怎么了,发什么疯呢,这深更半夜跑这来喝酒,万一掉池子里去可咋整,国师可就你这一个儿子。”他歪着头看着我,仿佛想起了什么,眼神逐渐暗淡下去,嘲讽地笑笑:“是哦,我想起来了,你已经,要嫁人了。”“怎么,我嫁出去你不开心啊。”他撑起瘫软的身子,醉眼迷离的眼神盯得我浑身不自在,“我喜欢了二十多万年的你,你让我看着别人给你盖上盖头,和你长相厮守,这个人却不是我,你想让我高兴?九戚,你是不是太残忍了。”
    我呆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渐渐缩成一团,肩膀的抖动让我知道他在啜泣。“你...为什么从未跟我讲起呢...”他抬起头,眼睛通红地伸手抓起我的手腕,露出我手腕上的印记。“我想,我很想说,但这个东西让我不能说。”“你早就知道我这个诅咒了?”他松开我的手腕,自嘲地笑着:“我儿时父亲便同我讲起,说你命数可怜,带着前世的诅咒而生,让我势必护你周全。这万年来,哪怕我已经对你萌生了情絮,我也选择闷在心里,结果到头来我还是没能护住你。”
    他晃悠悠站起身,将尾巴收了回去,转身想走,走了几步他仿佛想起了啥,侧过脸,笑容清惨:“其实我也明白你从来没有对我有所动情,不过是我自己可怜的一厢情愿。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哪怕你贵为公主。但是我现在求你,只求你别爱上那个鸟族的小子,你的命比他重要。”说罢,我看着他摇摇晃晃消失在了夜色中。
    我的父王是最令女子向往的那种男人,有钱有势还专情。但这种专情放在一个君王身上其实并不怎么合适,如果专情的这个女子肚子还不争气的话,那这份专情就更不合适。君王的使命注定是要雨露均沾子嗣绵延,但父王后宫里那些寥寥无几的侧妃们从嫁进来到我已经茁壮成长至今,不过就是群养在后宫中的一群小母猪,吃喝好好供着罢了,侍寝一次都不可能。而得到专宠的母后也是好不容易才怀上了我,生我又受了整整三日之苦,父王是断不会再惦念着生二胎了。这就导致了我没有姐妹兄长,晏温作为国师的儿子,国师又是父王最贴心的大臣,吃住生活也都是在宫里,晏温就算是我半个兄长。我只比他晚出生那么几百年,年龄代沟不大,再加上我俩志同道合,喝酒吃肉找乐子样样拿手,我也一直把他看做是自己同胞的兄长。但今日我看着他的背影,竟然觉得熟悉却又有些陌生,想去追上他,身体却不听使唤地动不了。
    “你无须为了这种懦夫忧神。”身后传出一声清冷的声音,我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司烟。“晏温不是懦夫。”“不是懦夫那为何这么多年了,喜欢你却不敢说出来?”“你一个鸟族的,整天在青丘神出鬼没,还偷听别人说话,不太合适吧。”“我们两族可是要联姻了,来亲家的地盘上晃悠合情合理。至于你俩的对话,我本是不想听的,只是碰巧路过。”“那殿下你慢慢逛,更深露重的我就不奉陪了。”我斜楞他一眼,转身要走却被他拉住了。“但是那个懦夫的话你还是要听几句的,你的命比银城重要,所以你不能对银城动心,听清楚了么。”我扭头盯着他,他蔚蓝的眸子在夜光下分外明亮,“晏温说也就罢了,你为何觉得我的命比银城重要呢?我不过就是你谋权路上的一颗棋子,等你顺利登上帝位,我这颗棋子是死是活都跟你没有关系了吧。”此话一出,他握着我手腕的手忽然加重了力气,疼的我蹙紧了眉头,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减轻了手上的力度,手指轻柔地摩挲着刚刚被握紧的部位,声音低沉缓和:“疼吗?”我挣扎着缩回胳膊,“这点疼,跟我渡劫的时候可没法比。”
    他真的适合玄的色衣裳,精密大气的滚边刺绣,两耳垂下几缕乌黑的发丝,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仿佛春日里的杨柳,清雅而飘逸。他目光紧盯着我,伸手抬起我下巴让我与他对视,“作为我的棋子,你就要乖乖听话,你接近银城只需要将他的一举一动告知我,助我夺得鸟族帝位。到时候,你,我自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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