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刘大姑娘头上看,钢材他没注意,现在也才发觉,那头上带着的,也是当年成亲时候的凤冠。脸上的妆容,也和当年一模一样,甚至面上的表情,也如当年一样娇羞。
    再往旁边看,这室内布置的,也是一个新房。
    “相公,你就当是咱们才刚成亲?”刘大姑娘拉着程大少往内室走,程大少有些挪不开脚,他心里想到的东西很多,想到当年这门亲事的缘由,想到当年冷宫里的那个小姑娘,想到刘大姑娘这一年来的温柔体贴。
    脚下就像是长了钉子一样,他永远忘不了的是自己躲在黑暗里的时候,那个像是阳光一样出现的小姑娘。可是,这一年来,刘大姑娘虽然不像是阳光那样炽烈,却也和月光一样温柔。
    “相公。”刘大姑娘自然是能看出程大少脸上的犹豫神色的,她既然确定了程大少的态度并不是十成十的拒绝,那么今儿,就必定是要成事的。否则失败了这一次,下一次,程大少不见得会有这样的裂隙出现了。
    有句话是那么说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样不要脸的招数,她只能用一次,再二再三的,只能坏了她在程大少心里的印象。
    “相公,你知道外面的人都是怎么看我的吗?”刘大姑娘眼睛一转,眼眶就红了,面上带了几分委屈,再一眨眼,那泪珠子就挂在眼睫毛上了。
    美人流泪,那是最让人心疼的。
    程大少虽然并不爱刘大姑娘,但对于相伴了一年的人来说,心里也不是半点儿感情都没有的。被那泪汪汪的眼睛一看,就有些手忙脚乱了:“你别哭,哭坏了眼睛可怎么办?别哭啊。”
    “外面的人都说我是不下蛋的母鸡……”刘大姑娘那泪珠子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她又不是真心要哭,所以这会儿,梨花带雨,那姿态别提多美了。
    “粗俗!”程大少批判道:“那些个说话这样难听的,日后少和她们来往!”
    “她们说我占着茅坑不拉屎,说我是草包,说我没用,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刘大姑娘一边哭,一边往程大少怀里挤,程大少是推开吧不忍心,搂着吧又心虚,左右为难,很快就出了一脑门的汗。
    刘大姑娘再用这帕子给擦一擦,再伸手帮他扯开了衣领。哭累了,要喝茶,就往屏风后面走一趟,那床榻上,也是早早换好了大红的龙凤被子。
    桌子上点着龙凤蜡烛,桌子上摆着小菜酒杯。
    程大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先被刘大姑娘塞了个酒杯过来。空腹喝酒其实对身体不太好,所以也只是先给了一杯酒喝。再吃点儿小菜给他饱饱肚子,等程大少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按着坐在了床边了。
    “咱们要个孩子好不好?以后有个像是你的男孩儿,追着你喊爹,或者像是你的女孩儿,娇娇柔柔的要抱抱……”刘大姑娘靠在他身边,眼睛带水的看他,看的程大少心里雾蒙蒙的,感觉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就只能看见两个白白胖胖的小孩子追着他喊爹。
    不知道是谁先动了,反正接下来的一切,都好像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早上醒来,程大少对昨晚上发生的事情还是十分清楚的,他有些呆呆的盯着上面床帐看了一会儿,再侧头看看旁边睡得香甜的女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心里忽然就再没了忐忑和焦躁了。
    他以前总觉得自己要是和刘大姑娘圆房了,会对不起那外面的阳光,可现在,事情真的发生了,他反而觉得,心里一片宁静。而且,他以为的阳光,也好像忽然之间就变淡了一样,再没了那炽热。倒是他心里原以为是月光的光芒,忽然变得更加的明亮了。
    或许,他早该放开自己,让自己往前走一步了?
    刘大姑娘的身子动了动,程大少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先一步帮刘大姑娘将肩头的被子给掖了掖。
    罢了,他或许,当真是个软弱的人,他活在世上,总得对有些事情妥协后退一步的。总是僵硬在一年前,又有谁好过了呢?既然走出了这一步了,就不要再对不起另外一个女人了。
    不管月光还是日光,谁还能完全戒断某一个?不过是哪个更重要的问题罢了。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忘记原先的那道光,可也并不是就接受不了别的光芒了。
    或许他这样是薄情,是狼心狗肺,是对感情不忠。可这世上男人,有几个,能在妻子死亡之后,就再也不续娶了的?
    就算是狡辩,程大少自己也得承认,他不能保证就算是那小宫女真的和他成亲了,他日后也不纳妾不再有别的女人了。大多数的男人,都是这样的不要脸和恶心。他自己也是男人,也同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至少,在没了爱情之后,他得昌盛家族,他得成为姐姐的靠山,他得做好差事有自己的事业。他……得照顾妻子,养育子女。
    在程大少任满即将回京的时候,刘大姑娘半夜里忽然发动了。
    幸好稳婆是早就请好了的,城里最好的大夫,也被程大少让人给请过来了。
    屋子里传来一声声的惨叫,程大少在外面根本坐不住,一会儿往门框那边凑过去,一会儿往窗户那边凑过去,嘴里时不时的念叨两句。
    若非是被嬷嬷拦着,他都想自己闯进去看看了。
    “怎么样?夫人怎么样了?”但凡出来个人,他都要拽住问问。丫鬟们顾不上他,匆匆丢下一句还好就赶紧的继续忙碌去了。
    程大少搓手掌,又问大夫:“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好呢?”
    大夫将之前的话再给重复一遍儿:“妇人生孩子本来就慢,有的还能生个一两天呢,这才一早上,不要急,慢慢来……”
    程大少听得不耐烦,再次起身,正走到门口,忽然就听见里面传来稳婆的声音:“出来了出来了!”
    下一刻,就是报喜的声音:“恭喜夫人,恭喜老爷,生了大胖小子!”
    程大少激动的在门口喊:“真生了?是个儿子?快快,抱出来我看看!
    刘大姑娘躺在床上微微笑,即使是一身的汗水,浑身的血腥味,头发散乱,也遮掩不住她的容貌。她这会儿累的,只想闭着眼睛就睡过去,事实上,在知道是生了个儿子之后,她笑完了,也就真的睡过去了。
    身上虽然酸痛疲惫,但心理上,是再没有过的轻松和愉悦。
    有了孩子,她就真的是站稳了脚跟了。
    从此以后,这个姓程的男人,就完完全全的是属于她的了。
    她这辈子,总算是没做错选择。感谢老天,当年能给她这样一个机会,也感谢贵妃娘娘和侯夫人,愿意给她这样一个机会。当然,更感谢程大少,若非是他,这机会,她就算是抓住了,也没什么用。
    人生在世啊,该出手的时候还是应该要出手啊,毕竟,改变人生的机会,并不会一直等在那里的。
    第154章
    在府衙安顿下来,乔柔就先和楚侯爷说了楚阳落榜的事情,楚侯爷并不是很在意,毕竟楚阳年纪小,这次本来也就是打定主意让他去试一试的,成了是喜事儿,不成也没事儿。
    “既然这科举落榜了,我就想着,是不是先将这亲事给定下来?”乔柔说道,老太太过世的时候楚阳都十三四了,三年下来,这会儿也有十六七,一般人家的男孩子,这个年岁也都是定亲了的。
    但楚阳这边,因着守孝没说亲,这会儿连个对象都没有呢。
    “等下次科举之后,无论如何,是不是都得成亲呢?”再耽误下去,别人该以为她这后娘不上心了。
    “你看中了哪家的姑娘?”楚侯爷问道,乔柔摇头笑道:“在京城倒是有几家看中的,可咱们现下来了广东,那是不是连这边的闺秀也看看?你也说了,皇上日后看中海贸,那能在这边的官员,多是简在帝心的,日后可大有前途,若是咱们能早早看中一个,将来对阿阳也是很有帮助的。”
    “那先看着,若是有合适的就定下来,没有合适的,就问问京城那边。”楚侯爷笑着应了下来。
    楚阳第二天就知道了这事儿,是乔柔亲口说的。她是后娘,为不让楚阳心里有什么疙瘩,和楚阳有关的事儿,她向来是不隐瞒的。
    结果她这一说,楚阳面上就带了几分迟疑的神色。
    乔柔当即心里就是一咯噔:“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自己有了意中人?若是有,你老老实实和我说,我先看看人品家世如何,门户相当,我也不会反对。”
    虽说私相授受是大忌,但民风开放,男女之间在参加宴会的时候见个面儿,谈论个诗词什么的,并不算是很出格。甚至每年踏青,男男女女之间,也是可以多接触的。只要不做下错事儿,婚前看中对方也不算是很过分。
    楚阳虽说三年守孝,但也并不是就三年真的没出过门的。相反,他出门的机会还不少,参加同窗的文会,去踏青,去上香,去家世相当的小伙伴儿家玩耍,谁能保证这期间就一个小娘子也遇不上?
    “并不是外人。”楚阳犹豫了一下,当真开了口:“夫人也知道的,咱们府上……”
    乔柔脸色就有些难看了,在侯府的外姓小姑娘能有几个?两个!一个是三夫人的娘家侄女刘二姑娘,一个是张姨娘收养的养女。但张姨娘收养的养女才几岁,还梳着双丫髻呢。
    楚阳少年时候,可是曾经对刘二姑娘有过爱慕之意的。
    “你出去几年,竟是没将她忘记吗?”乔柔皱眉,有些不赞同:“这个刘姑娘,我和你明说吧,不行。虽说刘大人去年升了官儿,但和侯府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的。当然,咱们侯府也不是一味只看出身不看人品的,二姑娘的人品,我自然也是赞赏的。”
    “只你年纪也不小了,该从许多方面想一想了。刘大姑娘可是嫁给了程大少的,程大少的身份,需要我再和你说一遍儿吗?你若是娶了刘二姑娘,那你和程大少是什么关系?和宫里贵妃是什么关系?和皇长子是什么关系?”
    侯府是绝不会在夺嫡这种事情上面站队的。
    虽说现在宫里皇后并没有传出怀孕的消息,但皇后年纪又不大,谁能保证以后就一定不会生了?就算皇后不会生,那别的妃嫔呢?谁能保证皇长子就一定是以后的皇上了?
    “这话不单单是我一个人的意思,你爹也是同样的意思,咱们楚家,是决不能和宫里扯上关系的。”乔柔说道,至于刘大姑娘,反正二房娘家都出了个李庶妃了,那三房娘家出个国舅夫人也没什么。两边还正好能平衡一下呢。再者,等大皇子长大,侯府说不定早就分家了呢。
    但长房这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被扯上大皇子的这条船的。
    楚阳抿抿唇,脸色有些灰败。他其实一开始就知道,想要求娶刘二姑娘是一件儿很不容易的事情,但他原以为,最看重门第的老太太过世之后,后娘能稍微给他放宽一下条件呢,没想到,这事儿还是不成。
    沉默了一会儿,楚阳勉强笑道:“夫人,我现在年岁也不算大,我想这两年,暂且不成亲,等来年科举有了功名再说。”
    乔柔知道他这意思,娶不到刘二姑娘,他对别的姑娘也就没什么心思了。就算是说亲了,也多半是不放在心上的。就算是强压着他成亲了,他也不一定会和新婚夫人恩爱和睦。
    这样一来,倒是耽误人家姑娘了。
    别人家养的好好的姑娘,送上门让他们家孩子冷落慢待,这不是造孽吗?
    乔柔向来对女孩子心有怜惜,沉吟了一下,就点头应了下来:“你专心科举也行,等下次中了,这婚事,定是比现在说的要好一些的。”
    强调了一下不可能娶刘二姑娘的事情,楚阳虽然脸上有些不好看,但终归还是点头应了。
    等楚侯爷回来,乔柔将这事儿和他说了一下,原以为楚侯爷会着急楚阳的婚事的,但没想到楚侯爷是不在乎晚几年的:“好饭不怕等,他这几年想不明白,你强迫他也没用,半大小子,再生了逆反心思,那到时候更是不好收场,不如放放手,让他自己到外面闯一闯,就算是三年后再说亲,也不过一二十,这年岁也不算特别大。”
    再者,说不定也不用等三年呢?指不定一年两年他就想明白了呢?
    通过楚瑶这事儿,楚侯爷算是明白了,小孩子嘛,不能硬压着去做什么,楚瑶被关了几年之后有反省吗?反而是越发的叛逆了。楚阳这事儿呢,也不能压着,你这边非得给弄一个他自己不喜欢的,那回头他自己就越发的惦记刘二姑娘,万一弄出点儿什么丑事,那才是丢人呢。
    不如就拖一拖,反正刘二姑娘是姑娘家,年岁放着,早晚是要嫁人的。
    姑娘家等不起,但男人嘛,晚几年是没事儿的。
    楚侯爷的亲儿子,人家都这样决定了,乔柔自然也就撒开手了。至于楚侯爷找楚阳谈心这事儿,乔柔就犯不着去问了,父子之间的谈话,她一个女人家,问那么多做什么?
    她自己事情多着呢,要和明心真人联系,要查看这边能不能开布庄,再顺便咨询这海上船队的事情,还要照顾楚瑾和楚聪姐弟俩。
    楚瑾是有了明心真人当先生,就不用另外打算了。但楚聪,三四岁了,也该启蒙了,这先生的事儿就不能耽误了。而且吧,启蒙是尤其重要的,万不能请个酸腐回来,那才是误了孩子的。
    这样忙忙碌碌的,一转眼就又是两年过去了。
    楚侯爷下衙回来,给乔柔带来了个挺意外的消息——皇上终于答应选秀了。从皇上登基到现在,也有五六年了,之前皇上推掉了两次选秀的要求,这算是第三次。
    “三弟送的信,说是刘家的二姑娘,今年得了名额。”本朝的要求,选秀是五品官家庭出身,但也有例外,比如说皇宫里的人特别看重谁,那就给个额外的名额。
    这刘二姑娘,是皇后亲自给的名额。理由也是现成的——听闻刘家姑娘的美貌满京城的人都知道。
    身为皇后,为皇上挑选秀女本就是责任。她一个正妻,选美貌的女子来伺候男人,谁也挑不出什么错来。至于沉迷美色什么的,说的好像刘二姑娘不进宫皇上就不亲近女色了一样。总不能让皇后去选那种十分贤惠的女子来伺候皇上吧?
    “若是选秀,皇后娘娘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乔柔顿了下说道,刘二姑娘的命好不好,她可就没办法评价了。进了皇宫当了妃子,还是破格被皇后点名才参加选秀的,就冲皇家,你敢说命不好吗?但若说命好……选秀再晚那么一年,说不定刘二姑娘就已经相看好人家了。
    今年及笄,明年说亲,正好的事儿,却全被这选秀打乱了。
    谁能预先猜测到皇上今年会答应选秀呢?你能说是皇上不看时间吗?这朝中官员之女,说不定还有比刘二姑娘更倒霉的呢。比如说,说好了亲事了,却遇上选秀了。
    朝廷规定,只要没嫁人,选秀都是要参加的。
    这事儿既然评价不了,那乔柔也只好说两句别的事儿了,以往皇后没怀孕,但宫里妃嫔少,皇后就还能有不少机会。可现在选秀了,宫中妃嫔多了,皇后这年纪……终归是不如十七八的小姑娘娇嫩了,日后生孩子的机会,怕是越发的少了。
    “我瞧着皇上这次答应选秀,未必就是没有别的意思的。”楚侯爷停顿了片刻说道,当年他能为了皇长子,压下册封后宫的事情,那现在又答应选秀,就指不定还有别的事儿了。
    “能有什么意思?总不能是皇后怀孕了吧?若真是皇后怀孕了,那就是嫡出子女,就是为着嫡出两个字,皇上也不该在这时候选秀。”乔柔说道,顿了顿,摆摆手,打断楚侯爷的话:“刘二姑娘参加选秀这事儿,阿阳那边……”
    “暂且瞒着,不一定能选上。”楚侯爷说道,顿了顿,又摸下巴:“应该和阿阳说一声啊,不管选上选不上,刘二姑娘这美名已经传遍京城,阿阳就该有自知之明,咱们侯府,可是争不过别家的。”
    “定是能选上。”乔柔有不同看法:“皇后亲自给的名额,选不上就是不给皇后娘娘面子了。我瞧着,还是暂且瞒着,等选秀结束再说,免得阿阳一时焦躁做错了事情。”
    比如说,和程大少那样,偷偷回了京城之类的。
    第155章
    楚侯爷生怕楚阳做老糊涂事儿,就时不时的去考校楚阳的功课。每天里是尽量将楚阳的时间给全安排上,学院也暂时不用去了,早上起来先练武,中午背书,下午写文章,晚上小厮会将文章给先生送过去批改,楚阳就需要重新回顾昨天的。这一天天的忙,连早中晚饭都是随意吃的,自然也就没空听外面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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