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世子一早便着了甲胄出门,想来是两军今日交战,段氏此时前来闹事,一看便是算准了时辰——世子不在,段氏又是有备而来,熙姑娘岂不是任人拿捏践踏!
    碧云思及此,心头大骇,当即也顾不得查看伤势,忙附耳一旁的小丫头,低声道,“快!差人去通风报信,快快请世子前来!”
    那小丫鬟被这阵势吓得不清,拔腿便往外跑,不料段氏见状,当即指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上前,摁住了碧云和那要通风报信的丫鬟。
    两厢人又是一阵打闹叫骂,院子里巡逻的守卫见了,欲上前阻拦,不料段氏素手一挥,斥道:“我身为世子嫡妻,今日是在整顿后宅之事,尔等谁敢上前!”
    那一群禁军见了,皆是面面相觑,满腔为难,思前想后,终是悄悄派了一人,快马加鞭,去两军阵前将这映雪堂里头的情形报给韩烨。
    映雪堂前,一派混乱之中,突然闻得屋内一女子清亮如莺啼的声音穿来。
    “碧云?外头何事?”
    丫鬟碧云正被婆子死死按着,听见顾熙言起了床,忙满面惊慌地高声道,“姑娘好生呆在屋子里,万万莫要出来!”
    方才,顾熙言打帘子出了内室,望着屋外影影绰绰的身影静静站了许久,她听着屋子外一群人的吵闹声,大概也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只见美人儿沉吟片刻,终是开口道,“碧云,请夫人进来一叙吧。”
    ……
    “秉侯爷,顾家又来家信一封。”流云望着帐中金冠束发,正被下人服侍着穿甲胄的男人,又补了句,“依旧是写给主母的。”
    萧让闻言,眉心微拢,伸了大掌接过,将那书信展开来。
    “爱女熙儿亲启:从盛京致江淮千里,脚程缓慢,纵然快马加鞭,路上依旧要耽搁数日。不知汝随侯爷可抵达江淮?军中一切可还适应?平阳侯爷戎马倥偬,此后只怕征战之时多矣……纵然军中诸多艰苦,汝切不可娇气抱怨……汝为平阳侯当家主母,身为人妇,自当为君分忧……”
    自打顾熙言失踪那日起,萧让一边暗中派人夜以继日地寻找,一边封锁了顾熙言失踪的消息,以免打草惊蛇。
    当时恰逢萧让整军待发,发兵淮南,萧让只好去书一封给顾府,说是顾熙言随军一同前往淮南。
    顾府中,顾父顾母接了萧让的亲笔之书,皆是深信不疑,从盛京到江淮这一路上更是来信数封,皆是写给顾熙言的,信中多是问是否适应军中、过的好不好、夫妻感情如何等等。
    萧让看着手中家信,一阵酸涩袭上心头。
    她的嫡妻是娇生惯养,被家人百般呵护着长大的。
    她是那样的娇,若是受了苦,眼泪便掉个不停。
    她是他的发妻,是他发过誓愿,要守护一辈子的人。
    如今他却把她在眼皮子底下弄丢了。
    萧让闭了闭眼,手中信纸薄薄,却重似千钧。
    “拿下去,收好罢。”
    流云接了信道,“依照惯例,属下这便叫红翡姑娘照着主母的笔记修书一封,给顾府寄回去。”
    萧让从未有一丝放弃寻找顾熙言的念头,也从未怀疑过“能找到顾熙言”这件事儿。万一哪天接回了顾熙言,身边自然不能少了伺候的人。萧让指了身边儿的流火问过了靛玉和红翡的意思,两人听了顾熙言可能身在江淮的消息,皆是双目含泪,一口应下,愿意随军一路到江淮伺候。
    萧让阖目养神,被人服侍着穿好了一身金甲,那厢,流云挑了帐子,拱手来报,“秉侯爷,三军已整装待发。”
    高大俊朗的男人一身金甲,身姿挺拔,气宇轩昂,闻言缓缓睁开了一双深邃的眼眸,从下属手中接过了那方承影宝剑,大踏步出了帐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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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安帝尚余一口病气,养病于紫宸殿,太子李琮坐镇禁廷东宫,以萧让为主帅,淮南王、定国公为副帅,遣兵十五万,浩浩汤汤行至江淮,名曰讨伐叛军。
    江淮大地,平川旷野,两军相隔漳水,安营扎寨,遥遥相对。
    这日,萧让提五万军亲临叛军栖身的白马坡。方圆数里之地,广布三军,众将士着重甲佩剑,身跨骏马,兵临城下。以精兵十万排成阵势,扬起黄沙滚滚。
    点将台上,旌旗猎猎,战鼓雷雷,号角高亢,主帅一声令下,三军将士齐齐呐喊,声震云霄。
    “皇四子李壁慢侮天地,悖道逆理。意欲逼宫于禁廷,篡夺圣人之位,天下昭然,所共闻见。
    圣人忧勤惕厉,敬天恤民,田不加赋,户不抽丁。今以列圣深厚之仁,讨暴虐无道之贼,共立平叛之勋,无负圣人之命,凡诸爵赏,同指山河。
    若尔披胁之人,甘心从逆,抗拒天诛,有不从命者,武军誓平之。特此布告海内,咸使闻知。”
    讨伐檄文念毕,三军纷纷举缨呐喊,声震山岳,气势如虹。
    作者有话要说:好戏连台啊……
    话说,侯爷快知道了……
    桃子顶锅盖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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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5章 罗袜新
    萧让一身金甲,身后战袍迎风翻卷,他微微一抬手,三军霎时肃静,方圆数里,皆落针可闻。
    英武挺拔的男人端坐于骏马之上,动了动薄唇,“如今兵临城下,哪位将军愿身先士卒,讨伐叛军?”
    一将军身骑骏马,手持长枪,拍马行至阵前,拱手道,“部下张佐,愿为三军将士开阵!”
    城门之上,四皇子李壁并其部下早已接到战书,诸将环伺,立于城门之上,帅座上的韩烨一袭银甲,神色淡然,伸手点了帐下一人宋良迎战。
    “何方无名小卒,前来受死!”
    张佐横刀立马于门旗下,见宋良马至,大喝一声,纵马来迎。
    两人战不到三个回合,张佐交马一合,照头一刀,手起刀落,竟是将宋良斩于阵前。
    原来这宋良乃是阵前先锋,也曾随四皇子军中历练,沙场饮血,此时寥寥数招便被张佐斩于马下,韩烨麾下众将见状,心中皆是一惊。
    话说,这张佐乃是萧让麾下一名新将,以往从来没有人听过其名讳,方才一战,果真武艺高强,惊为天人。
    韩烨见状,脸色一沉。
    上一世,他便是轻视了这张佐的实力,一连派出三位武力平平的将士,不料皆被张佐斩于马下。结果,这一战萧让首战告捷,士气雄浑高昂,而他出师不利,三军士气大衰。
    这一世,他万万不会再重蹈当年覆辙。
    韩烨久久凝望着远处一身金甲的萧让,当即挥手指了虎贲中郎将梁昉出阵。
    四皇子见韩烨此举,当即道,“韩公!虎贲中郎将乃是我军副帅,派梁昉应阵此无名小卒,岂非大材小用?”
    韩烨回首淡淡一笑,“殿下有所不知,张佐其人虽是无名之辈,却勇冠三军,万夫莫敌,深得平阳侯器重。此番派梁昉前去,也好取其首级,涨我三军士气。”
    四皇子闻言,当即不再有异议。
    众人言语之间,沙场上又是一番酣战。
    那梁昉本是虎贲军中大将,曾征讨边疆十六国,立下战马功劳。纵然张佐技冠群雄,终是初出茅庐,羽翼未丰,故而,梁昉与张佐大战数十回合,张佐终是不敌,被梁昉劈于马下。
    萧让阵前,骠骑将军郑益大怒,当即请战,上马持矛,径出阵前,大骂道,“四皇子李壁乃悖道逆理之贼,韩国公韩烨乃反掖判主之寇,尔谋士曹忍乃弑父杀母之人,虎贲将梁昉乃背信弃义之徒!尔等一丘之貉,狼狈为奸,今日我便要将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斩于阵前!”
    郑益一袭话把四皇子李壁麾下从主子到将士骂了个干净,韩烨阵前数将听闻此骂声,皆是搵怒上头,险些安耐不住手中刀刃。
    反观一侧的纶巾儒衫,轻轻摇扇的曹忍,听着这骂人的话,竟是面不改色,不动如山。
    一侧的散骑常侍吕青见状,不禁叹道,“曹忍此谋士年纪轻轻,却有如此心智,将来或可成大事。”
    韩烨将此情状收于眼中,只含笑道,“曹忍其人,长处在于心机缜密,睿智过人,短处——亦在于心机缜密,睿智过人。”
    散骑常侍吕青闻言,不禁陷入沉沉深思。
    再看阵前,郑益和梁昉大战二十回合,终以平手收场。
    今日两军初次交战,没想到战况竟然激烈到如此地步,众将回味,皆是栗然。
    韩烨见张佐已除,士气已足,当即鸣金收兵。那厢,萧让亦引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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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盏中,君山银针茶汤金黄,如羽毛一般根根竖立,冒着袅袅白烟。
    顾熙言端坐在下首,望着对面儿的段氏,微微笑了笑,“那日花朝节,我和夫人在花林中偶遇,不料再见竟是这般情形。”
    数日前,顾熙言从映雪堂中逃跑,韩烨下令众人搜寻,段氏这才知道韩烨在映雪堂中藏着一位熙姑娘。故而今日趁着韩烨上阵杀敌,段氏带着丫鬟婆子前来责难,不料方才推开映雪堂的大门,看见屋内之人是顾熙言,竟是险些站都站不住。
    只见段氏转了转手上的翡翠戒指,唇边扬起一抹冷笑,“是啊,那日见平阳侯夫人,我还连连赞叹夫人有神仙妃子之风姿……不料造化弄人,原来夫君一直金屋藏娇之人,竟然是平阳侯夫人!”
    段氏和顾熙言的年纪不相上下,顾熙言听着她口中的嘲讽之语,喉头一哽,又听她道,
    “我和夫君新婚不到半年,也曾听闻平阳侯夫人和平阳侯爷恩爱非常。故而,我心生疑惑,想问一问夫人——既是罗敷有夫,为何要坐下这搅乱别人后宅的水性杨花之事!”
    顾熙言本想好言好语地和段氏说清楚,不料段氏一上来便出言不逊,顾熙言虽然对段氏心存愧意,可说到底这事儿错不在她,她从小娇生惯养着长大,绝非任人欺侮之人,当即便沉了小脸儿,“还请夫人慎言!”
    “夫人亦是出身名门望族,书香世家,为何不问清楚其中缘由,便将罪名安在我的头上?口出此侮辱诽谤之言!”
    段氏攥着椅子扶手,指尖泛白,“侮辱?诽谤?顾氏,你在这映雪堂中已有数月,夫君日日来探看关怀,好一番郎情妾意,如甜似蜜!若不是你使出狐媚手段,夫君怎会被勾引至此地步!”
    顾熙言闻言,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将茶盏摔在桌上,冷声笑道,“好一个狐媚,一个勾引!既然夫人不打算心平气和的相谈,我便来和夫人理论一番!”
    “我出身顾氏高门,从小读四书五经,也知伦理道德!我及笄之年嫁与平阳侯萧让,鹣鲽情深,如今已有半年。我侯府高楼连苑,我夫君英武善战,朗若天神。嫁此良人,我珍之重之,不料一朝被韩世子掳到此地,和我夫君硬生生地分离两隔!我屡次欲逃离此地,奈何守卫森严,世子铁腕,我被困在这金丝牢笼,不得归我府宅,不得见我夫君!”
    “故而,夫人这番恶言相向,我实在不解!殊不知韩世子于你是蜜糖,于我却偏偏是剧毒砒霜!如今你管不好自己夫君,却将罪名都归到找到我头上来,真真是欺我孤苦伶仃!你亦是女子,为何却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我这受害无辜之人!”
    “世子并非三岁小儿,难道一句全都怪我狐媚勾引,便可将世子‘掳人妻子’的罪名洗清吗!?倘若世子真的任我支使来去,我说一句叫他宠爱你,他便去吗!?”
    段氏和韩烨成婚不过数月,两人从新婚之夜便分房而居,韩烨对段氏亦是冷淡至极。
    故而段氏听了顾熙言此番话,被戳到心中痛处,竟是恼羞成怒,高高杨起手臂准备打顾熙言。
    段氏看上去娴淑之礼,不料一朝被激怒,竟做出这般泼妇行径。
    顾熙言见状,不禁脸色大变,正偏头欲躲,却听见“轰隆”一声巨响,房门猛地从外被人一脚踹开,一身银甲佩剑的韩烨立于门前,玉面上是从未有过的冷冽逼人。
    韩烨大踏步走进屋中,抓着段氏的手腕将人甩至一旁,有半跪在顾熙言面前,双手扶着椅子,把人圈在身前,柔声问道,“熙儿可有受伤?”
    顾熙言方才被段氏面上的激狂之色吓住了,只缩着身子怔怔道,“我无事。”
    顾熙言今晨起了身便听到映雪堂前众人争吵,只匆匆洗漱了一番便请段氏入内了,竟是连件衣裳都没换。
    只见美人儿莹白的小脸儿上并不施粉黛,三千鸦青长发松松挽在鬓边,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身上穿了件对襟排扣的春衫,下头露出一段雪白的纤纤玉足,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慵懒妩媚。
    韩烨定定看着眼前的美人儿,见顾熙言并没有被段氏伤到,一把便将椅子上的美人儿腾空抱起,径直往内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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