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陆朝宗的目光,苏阮有些不开心的道:“虽然说卖相不好看,但是我辛辛苦苦给你做的,你竟如此嫌弃它。”说到这里,苏阮的声音隐又带上了几分哽咽。
    陆朝宗轻笑,俯身亲了亲苏阮发红的眼尾。“我的阿阮怎的跟个娃娃似的还哭鼻子,嗯?”
    苏阮气呼呼的扭头,觉得自己是有些无故为难人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苏阮就是觉得自个儿有些控制不住自个儿的情绪,那股子气憋在胸口难受的紧,她一定要好好的发出来才行。
    “好了,皆是我的错。”陆朝宗柔声抚慰着苏阮,指尖挑起她小巧的下颚,“阿阮若是再哭鼻子,我的心都要被你搅碎了。”
    苏阮红着一双眼看向面前的陆朝宗,忙碌的一早上的他脸上虽未显疲惫神色,但是那双眸中却血丝横布。
    朝廷上的事那么多,这个人却还要回来哄她,苏阮觉得,此事倒是自己矫情了,不就是一盘竹笋炒肉嘛,没了就没了,而且她本来也做的不好,本来就差点烧了小厨房。
    平稳了一下情绪,苏阮抓着陆朝宗的大袖轻晃了晃,“乔夫人的事,你觉得该怎么办?”
    “此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们这些外人帮不得什么。”帮苏阮涂好药膏,陆朝宗抬过来一个炉子放到苏阮的身边让她取暖。
    苏阮看着蹲在一旁添煤的陆朝宗,面露焦色道:“可是乔夫人是个好人,我不愿看她如此。”
    “阿阮,此事不急。”打断苏阮的话,陆朝宗撩袍坐到她的对面道:“现在朝廷各处百废待兴,阿阮知道哪些人是最难对付的吗?”
    “哪些人?”苏阮盯着面前的陆朝宗,神色有些许懵懂。
    “自然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譬如通政使乔邵军这类以‘孝廉’着称之人。”陆朝宗慢条斯理的说着话,指尖勾着苏阮的小手指轻滑。
    苏阮在木凳上坐正身子,隐隐觉得这厮好像是有大事要与她说。
    “阿阮真是我的福星。”抬手抚上苏阮那沾着灰渍的脸,陆朝宗的脸上擒着一抹笑,“我正愁着搞不定那些伪君子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苏阮奇怪道。还有这厮搞不定的人?
    “那些伪君子重了没由头罚,轻了无关痛痒,关键是罚了这些‘孝廉’人,会导致宋陵城原本就涣散的民心更散。我猜那通政使乔邵军明面上虽是个翩翩君子,里头却是个性情暴力之人。如若能请了乔夫人出堂作证,那扳倒这乔邵军就是信手拈来的事。”
    “可是,乔夫人都不愿与我说这事。”苏阮面露难色,“这事你不是也知道的吗?”
    “傻阿阮,不愿说只是觉得还有返回的余地,逼上一逼,把人按到悬崖口,一只脚都踏下去了,自然就什么都愿意说了。”陆朝宗暗眯着一双眼,眸中显出一抹阴狠厉色。
    瞧见这副模样的陆朝宗,苏阮的身子略微有些发颤。
    “你,你不会是要做出什么对乔夫人不利的事吧?”苏阮小心翼翼的看向面前的陆朝宗。
    “自然不会。”陆朝宗敛下面色厉色,轻捏着苏阮的手掌,眸色柔和。
    苏阮看着陆朝宗,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只叮嘱道:“我是想救乔夫人的。”
    “呵。”陆朝宗轻笑颔首,“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也替阿阮,积些阴德。”
    *
    自上次在小厨房里头与陆朝宗谈论了乔夫人的事后,苏阮便一直觉得心中不安。
    “王妃,用膳了,这是摄政王亲自给您做的竹笋炒肉。”平梅端着手里的漆盘进来,小心翼翼的将那盘色香味俱全的竹笋炒肉放到圆桌上。
    苏阮撑着下颚坐在圆凳上,声音细细道:“平梅,乔府那里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吗?”
    “倒是没什么不寻常的事,就是听说乔夫人病的严重,都下不得床了。”
    “是嘛。”苏阮暗蹙眉,执起玉箸夹了一个竹笋入口。
    竹笋爽脆,新鲜可口,嚼在嘴里时还带着香咸肉香,十分好吃。
    “对了王妃,您那些佛经还要抄吗?奴婢帮您收起来吧?”平梅看了一眼那些摊开在书案上的佛经,转头看向苏阮道:“王妃怎的突然想起要抄佛经了?”
    “就是,练练字。”苏阮含糊的应了一句之后吩咐平梅将那些佛经收起来。
    其实苏阮抄这佛经不是为了练字,而是因为上次在小厨房里头那厮说要为了自个儿积阴德,苏阮便猛然想起来了要抄佛经,也给那厮积些阴德。
    因为在苏阮看来,她的德积不积是无所谓的,可是那人的德却是万万要积的。一将功成万骨枯,陆朝宗的命上不知背着多少血债。
    用完了午膳,苏阮闲着无聊便将那佛经又翻了出来。
    坐在书案后面,苏阮拿着手里的狼毫笔细细抄写佛经。绮窗外春.色旖.旎,荣华桃花盛开,粉粉嫩嫩的簇拥在一起,一派桃红柳绿,勃勃生机之相。
    当陆朝宗拢着大袖进到主屋的时候,就看到苏阮趴在书案上睡着了,脸颊上还沾着墨汁。
    白色的日头从绮窗处透进来,洋洋洒洒的铺了一桌子,更衬得那人肤若凝脂,面如白玉。
    踩着脚上的皂角靴走到苏阮身旁蹲下,陆朝宗伸手轻抚了抚苏阮的面颊。
    温热的呼吸声打在他修长白皙的指尖处,带着香甜味。
    陆朝宗抿唇轻笑,拢袖坐到苏阮身旁,然后翻开那一厚叠的佛经看了看。这些佛经抄的尤其认真,对于极度痛恶读书习字的苏阮来说,能静下心来做这样的事,简直就像是天方夜谭一般。
    将那抄写着佛经的纸翻过来,陆朝宗看到后面写着的一行小字。
    “陆朝宗,你这个大混蛋,要好好的。”
    抿唇轻笑了笑,陆朝宗又翻过另外一张纸。
    “我的相公做的竹笋炒肉超级好吃。不过还是最喜欢樱桃肉。”
    每一张佛经后面都有苏阮写的一句话,但无一例外,都是关于陆朝宗的。
    陆朝宗伸手将那些纸收好,却是突然看到了那被压在最下面的那张纸。似有所感的将那张纸翻过来,陆朝宗抚着上面的字。
    “我的相公,他很坏,祸害遗千年。”
    拿着手里的纸,陆朝宗突然就明白这个小东西在干什么。自嘲的轻笑了笑,他转头看向苏阮。
    他的阿阮呀,怎么能这样的惹人怜爱呢?
    俯身在苏阮的额际落下一吻,陆朝宗将那张纸收入宽袖暗袋内。
    世人都知陆朝宗是个冷血无情,手段狠戾的人,但却不知他也是人做的骨肉,而且有血有泪。
    整个摄政王府以他马首是瞻,以为他是那天上的神。陆母与陆朝宗自小便并不亲厚,更别说摄政王府里头的那些所谓叔伯兄弟了,勾心斗角不在话下。只有这个小东西,会为了他抄写佛经,真真正正的在担忧着他。
    陆朝宗长叹息一声,觉得自己真是有些老了,不然怎的心口疼的厉害,恨不得把面前的人揉进骨血里头去呢?
    “唔……”被陆朝宗攥着手的苏阮轻动了动身子,觉得有些不舒服。
    陆朝宗俯身,将人一把抱起置于一旁的塌上。
    苏阮迷迷瞪瞪的睁眼,就看到面前挂着一脸似笑非笑表情的陆朝宗。
    “你做什么?”哑着嗓子开口,苏阮伸手揉了揉脸,然后看着自己手背处被沾上的墨汁发愣。
    执起苏阮的手置于唇边,陆朝宗轻捻着那墨汁。浅淡的墨痕粘在陆朝宗的唇瓣上,带着墨香气。
    “阿阮,今日是春分。昼夜均,寒暑平,阴阳相伴。”陆朝宗说话时,声音细哑带着欲.色,将那阴阳相伴四字咬的尤其重。
    苏阮听不懂陆朝宗说的那些话,但是却能明白他眼中的含义。因为这种眼神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我,我还没准备好。”苏阮刚刚睡醒,浑身软绵的厉害。她颤颤的开口,喉咙口有些干涩。
    “阿阮不用准备,我已经准备好了。”陆朝宗叼着苏阮的耳垂,嗓音沙哑道:“阿阮只要好好的躺着就行了。会很舒服的。”
    “你,你总是哄我……”苏阮朝着陆朝宗瞪眼。
    每次舒服的明明都是这厮好吗?她可是累的就跟那被锄坏了的地一样。
    “傻阿阮,只有耕坏的牛,哪里有锄坏的地。”陆朝宗俯身轻笑,抬手掩上那绮窗、
    庭院处,平梅端着手里的热茶刚刚跨过垂花门,就瞧见了那站在主屋门口的刑修炜。
    四姐儿苏惠德抱着手里的白狐来寻苏阮,被刑修炜给拦在了主屋门口。
    为防苏惠德吵闹扰了里头的兴致,刑修炜用手里从绶带处抽下来的绳结给苏惠德翻花样玩。
    苏惠德聚精会神的蹲在刑修炜身边,一脸认真。白狐甩着大尾巴,乖巧的立在旁边。
    “刑大人。”平梅上前,将手里的热茶递给他道:“可是摄政王来了?”
    “是。”刑修炜伸手接过平梅手里的热茶,然后笑道:“平梅姑娘沏的茶就是与旁人不同。”
    “都是茶,没有什么不同的。”平梅不在意的道。
    “茶能识人,这泡茶的人好,茶自然就好。”刑修炜看向面前的平梅,说话时语气轻柔,却完全不是那种女子的娇美,有些雌雄莫辩,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苏惠德蹲在地上,伸手扯了扯刑修炜的后裾。
    刑修炜蹲下身子,继续给苏惠德翻花绳。
    平梅站在一旁,看到苏惠德只盯着刑修炜手里的花绳看,却不会接,就上手将刑修炜手里的花绳接了过来,然后又翻了一个新花样。
    庭院里头的丫鬟正在洒扫着地,那“刷刷”的声音响彻整个寂静午后。
    “刑大人怎么会翻花绳的?”三人有些尴尬,平梅率先开口。
    “皇上小时最喜这些物事,为了哄着皇上玩,我学着学着便会了。”小皇帝可以说是刑修炜一手带大的了,所以在哄孩子方面,刑修炜是极其有耐心和诀窍的。
    翻了大半个时辰的花绳,主屋内终于叫了水。
    平梅起身,但因为蹲的太久,双脚麻麻的有些走不了路,她面色微急的使劲敲着自己的腿。
    “平梅姑娘在此稍候,我去便可。”将手里的花绳递给平梅,刑修炜转身而去。
    平梅看着刑修炜的背影,暗暗捏紧了手里的花绳。
    苏惠德蹲在地上,扯着平梅手里的花绳声音清脆道:“我的。”
    平梅松了松手,将手里的花绳递给苏惠德,然后鬼使神差的又拿了回来。
    苏惠德看到平梅的动作,脸上显出一抹怒气。
    平梅从自己的丝绦上抽出三条编成一股递给苏惠德。
    苏惠德欢天喜地的接过,显然更喜欢这五颜六色的丝绦。
    平梅将刑修炜的那根丝绦置于宽袖暗袋内,看到帮苏惠德起了一个花绳道:“四姐儿您看,这个编起来更好看。”
    苏惠德的记忆很好,她只看刑修炜和平梅玩过一遍就记住了。
    拿着手里的花绳,苏惠德坐在地上玩。平梅小心翼翼的伸手推开主屋大门,脚底还有点麻麻的。
    主屋内弥散着熟悉的暧.昧味道,平梅面色微红的走到绮窗处将那窗子打开,然后又点了熏香。
    苏阮懒洋洋的靠在榻上,脸上带着泪痕,眼尾发红,眸色氤氲。尤其是面颊处的那块墨汁看上去尤其显眼。
    平梅用沾湿的巾帕给苏阮擦了擦脸,然后看陆朝宗站在一旁木施处拉下衣物,将苏阮从塌上抱下来。
    刑修炜引着婆子将热汤抬进净室,陆朝宗抱着苏阮往净室里面去。
    平梅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却是被刑修炜给拦住了路。
    “平梅姑娘。”刑修炜笑道:“主子吩咐,不必伺候。”
    “可是王妃一直是我伺候沐浴的。”平梅的话刚刚说完,就听到里面传出激烈的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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