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应过来的旬一还是追下楼,我藏身在公寓对面,心有不忍地偷看他的焦虑。与此同时,白晓琳从出租车上下来,她还以为旬一下楼是为了迎接她,立刻扑上去挽着旬一的手臂,拽着他进入了公寓。
    我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但看旬一进入了公寓,心才稍稍放下。环卫工人狐疑地看了我两眼,我知道,她肯定是奇怪,为什么我一个女孩子一大早地抱着一张床单站在街道上发呆。
    一滴泪滴在了床单的血迹上,晕开后,鲜血在朦胧的双眼中像是开出一朵血花。这是我仅能献给他的,我不后悔,就是心疼他,心疼我们的爱恋。
    后来,我将床单扔进了环卫大姐的垃/圾箱,并且找她借了两元钱坐车回家。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江家,由于没有钥匙开不了门,我无助地在大门口徘徊之际,没料到会撞上同样返回家中的江烨。
    他也一夜未归?江烨将车停在大门口,下车后,面无表情地与我对视。我们的心情都很凝重,他一定怀疑我是不是彻夜未归,当然我很清楚,他昨晚上必定是留在了医院照顾梁子柏,他最近心情不太好,脾气也暴躁,毕竟自己的心上人活不了多久了,搁谁心里都不会快活。
    但是,他不快活,就能骗我了?人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为何江烨如此贪婪,偏要让我留在他身边陪伴,偏要让我顶替了梁子柏的位置。
    我们没说话,他开门进入,我跟随其后,婆婆在家里忙着早餐,不料看到我们二人从外面回家,顿时有些错愕,她说她都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去的,我想说,我们两人都一夜未归,你这当妈/的也太没有存在感了。
    “你跟我上楼。”江烨跟婆婆打了声招呼,然后对着准备去女佣房的我命令。
    我鬼使神差地跟着他上楼,相较昨天得知真相的激动,此时此刻异常平静,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如此淡定,难道是习惯了他的谎言?还是想冷静下来看清楚这副嘴脸。
    江烨推开卧房门,一眼就看到地上被我扔得到处都是的药瓶,是啊,我扔了好半天,江烨从国外带回来的营养素可真不少,看来他是真的打算吃一辈子的,所以买的多。
    “你……”江烨猛然回头,扭曲的俊脸真是大煞风景。
    我越过他,走上前无意间踢到地上的药瓶。
    “我彻底看清楚自己的傻,我一点儿也不同情自己,我真不值得同情。”我扭头,故意看着江烨,“你说是不是?要不是像我这样愚蠢的人,怎么会成就你这样的大骗子?”
    江烨闭上眼深呼吸,他是在酝酿跟我准备争吵的情绪,还是在脑中继续下一个谎言好填补如今的大窟窿?
    “最近发生太多事,我想无论我怎么解释,你都不会相信了,也不会原谅。”
    我狠狠地切齿:“江烨,如果我是你,我都不好意思提起‘原谅’这两个字。”
    “如果不这样,你整天吵着嚷着要跟我离婚,要离开这个家。”江烨冲过来,先声夺人地低吼,怎么?以为声音大就有理了是不是?那骗子以后干脆练习吵架得了。
    “也就是说,你真的打算骗我一辈子?”我拉长了脸,质问,“如果不是我突然想到要去见梁子柏,也就是说我不知不觉地又一次成了你身边的傻瓜,同样是没有期限的傻下去。”
    “岑绘,这个家不能散,这个家需要你,我也是。”江烨抓住我的手臂,软化了语气,“其实一开始我没打算骗你,我真的收到了梁子柏的那封邮件,之后我就,我就一直恐慌,我真的害怕,人在病魔面前,真的太脆弱了,可是,可是你知道吗?当你陪伴我,鼓励我,守着我的时候,我真的好感动,我觉得很有安全感。”
    我用力推开江烨,噙着泪怒斥:“为了你的安全感,你让我牺牲一切,并且我同样得不到你的爱,得不到一个正常的婚姻。”
    “我有努力,可是你一直睡在楼下,根本不给我碰你的机会。”
    “那现在呢?正如旬一所说,梁子柏一出现,你的魂都丢了,还不是照样夜不归宿。”
    “他,他得了病,他在这里没有亲人没有知心的朋友,他只有我,我理解这种痛苦,当初我以为自己感染了那种病,万念俱灰的那种心情,我懂啊。”
    “万念俱灰,哼,原来你也知道万念俱灰的感觉。”我踱步一旁,喃喃,“你以为只有人之将死才能体会万念俱灰吗?如果一个人被剥夺了希望,剥夺了自由,连爱情都不能有,这种心如死灰同样是一种煎熬,同样痛不欲生。”
    “爱情?”江烨转身走过来,挡在我身前,“你想要什么爱情?我是你的丈夫,你的爱只能给我。”
    我斜睨江烨,愤怒地挤出几个字,“我受够了你的自私。”
    刚要离开,却被江烨拥住,我挣扎,他反而用力地锁紧双臂,我咆哮骂道:“你放开我,不要逼我杀了你。”
    “那你就杀了我吧。”江烨颤着声,“我已经看不懂自己的情感了,真的,我也很痛苦,我并不想伤害你,不想你恨我,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做得越多错得越多,反而伤你更多。”
    “你践踏我对你的恩情,利用我的同情欺骗我,从你说出谎言的那一刻,你就知道,我绝不会原谅。我连我自己都原谅不了,我如何原谅你?”
    “不,你最后相信我一次。”江烨强硬地把我扳过来面对他,“我也是才知道自己没有感染病毒,为了弥补,我想过一辈子对你好,再也不会喜欢其他人,无论男女。”
    “那是因为,梁子柏死了,你的心也已死,你怎么可能还有精力爱上别人。”
    被我看穿,江烨陡然泄了气,痛苦地抱着头,“为什么要折磨他,为什么要夺走他,为什么……”
    我闭着眼别过脸,不想面对江烨对于梁子柏的那种刻苦铭心的爱恋。瞬间,心里一阵抽动,让我想起了旬一,想起我们刻苦铭心,也无法拥有的爱恋。
    是啊,为什么要让我们越走越偏,每一个人都没办法回到正常的轨道,为什么爱情一定要变成折磨人的东西。
    我的怒火在江烨的“坦白”之下渐渐平息。一开始的恐艾症让江烨不知所措,后来得知自己没有病,他才缓过劲来,我回想起出国前后,江烨的变化,的确是自己没有意识到。其实这都是杨文华的安排,他自编自导了这场戏码,为的就是让人“死心塌地”陪在江烨身边,留在江家。
    梁子柏得了肺癌,杨文华便怂恿他暂时离开江烨独自治疗,等到梁子柏失踪后,杨文华冒充梁子柏给江烨发了邮件,为了逼真一些,他又安排江烨去国外“检测”,果然正如我所料的那样,杨文华做了一份假的检测报告书,然后伙同江烨继续欺瞒我。
    直到江烨再遇梁子柏,而我也出于他们意料地与梁子柏接触越来越密,纸终究还是包不住火。江烨知道梁子柏没有染上hiv,所以才会与杨文华大吵一架,我就不明白了,杨文华骗了他,他知道愤怒,那他骗我呢?难道就不会想想我的感受?
    对于江烨的“坦白”,我不愿做任何评价,真真假假是是非非,在我心里再也不会掀起汹涌的波涛。我说,我不会反对他去医院照顾梁子柏,我不想跟一个真正将死之人计较,而江烨回来一趟也只是拿钱换衣,然后再去医院,所以他才会将车子停在大门口,而不是停在车库。
    从保险柜拿了一笔钱,江烨打算离开时,突然想起什么,便又转身回到我身边,冷厉地问:“对了,你昨晚上去了哪里?”
    “在外面游荡。”
    “仅此而已?”江烨半疑地盯着我,“游荡一晚?”
    “怕我骗你?”我故意冷笑,“难道只允许你骗我,就不能我骗你?”
    江烨咬着牙龈,忿忿骂道:“岑绘,就算你要跟我离婚,可目前为止你还是我江烨的老婆,你给我记着,不要触碰我的底线,否则我不介意跟你鱼死网破。”
    “哼,你变脸也够快的,不过你不用吓唬我,我早就做好了跟你鱼死网破的准备。”
    “你,你别这么得意,等我忙完了子柏的事情,我会跟你好好清算这笔账。”江烨紧握拳头,瞥见手腕上的手表,大概是心里惦记着医院的人,只好撂下一句话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
    看他走得这么急,我心里反而有一点窃喜,趁着他们现在围绕梁子柏团团转的时候,我是不是可以先把老妈转移了。
    事不宜迟,我赶紧下楼找到自己的手机,给元媛挂了个电话,她说她正好要联系我,她给我找到物美价廉的房子了,我随时可以搬过去,正好,我与她约见面,打算在精神病医院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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