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易之事令朝堂沸腾,百官不无诟谇,曰其唯利是图,为富不仁,所言之词极尽鄙夷。众说纷纭之时永帝摆手示意,威严说道:“你们也知道,收成不好,朝廷税收连年下降,军队开支庞大,如若能于南方就近解决物资事宜,可减轻朝廷大笔负担。朕意已决,尽快安排杨易来此决议。”
    杨易并未草率而赴,而以最快速度联络商派人士商议对策,若朝廷欲将军队运送物资事宜强加于己,岂是一笔小数目,若双方退让,而以官办商品专营权作为交换,暂且可行。
    杨易深知此去面圣如同入虎穴与虎交易,如临深渊,但思及呕心沥血之产业就此拱手相送便食不下咽,心有不甘。只是,面前隐约浮现一人,修长似竹,双眸水灵,剑法奇特,唤其杨兄,却突然背过身去,久久才道:“杨兄这是要去面圣?杨兄乃商界领袖,举国乏粮之时,杨兄一边赈灾济民,一边却囤粮等候粮价上涨从中获利,杨兄一改稻谷种植而行经济作物,外加纺织、木业,大量经营海外贸易,富可敌国,却为军粮之事要与陛下讨价还价,令人寒心。”
    杨易慌忙伸手去抓,急急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世间万物都有其生存规律,帝王有帝王的法则,商人有商人的法则,帝王落难不会有商人无条件出手相救,天子也是一样,不过除了你。”武芙依旧背其而立,却渐行渐远。杨易大叫一声,自梦中惊醒,长吁一口气,原来只是一场噩梦。
    终于等到面圣之日,当日朝圣杨易在皇宫外极尽风光,杨易所乘六辔马车镶满金银珠宝,帷帐更是绸缎中的极品,既然你天子不惜手段妄取我财,那我便无所隐讳。
    杨易身着上好丝质蓝袍,腰佩稀世美玉,峨冠博带,面目英秀,稳步入得大殿,目视前方,止步望向宝座上方之人,随即叩拜:“罪臣杨易叩见我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永帝宣其平身,威严道:“圣鱼郡郡守杨易,为何自称罪臣?”永帝的中指一下下轻击着膝盖,等待他回答。
    杨易望向永帝,见其气宇轩昂,富于春秋,恭敬答道:“陛下英明,杨某未曾做任何逾越之事,罪臣二字实属他人诬陷所扣。”
    大殿内竟一时无人说话,永帝尴笑两声,说道:“你所说的他人其实是朕。”永帝知晓杨易来此目的,便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杨易未想永帝竟然如此开门见山,果然是个不谙世事的新皇帝,如此甚好,只见嘴角一笑。
    御史大夫出列,说道:“大胆罪臣,你乃小小郡守,不守本分,参与军事,祸乱朝纲,还不知罪。”
    杨易反问道:“杨易不知,还请明说。”
    永帝说道:“杨易,你可知武将军为救你擅离军营,而使大军遭起义军突袭,你还有何话说。”
    瞬间朝堂沸腾,百官议论。
    杨易笑意全无,一时众多疑问在心间徘徊。
    永帝觉察其神情变化,又问:“你可知罪?”
    “臣知罪。”
    永帝指着殿上一大叠奏折,命宫人随意拾起一本递来,翻开念道:“圣鱼郡郡守杨易,囤货以致物价上涨。”
    又翻一本,念到:“圣鱼郡郡守杨易,大量经营海外贸易,以粮田培育经济作物,以致粮价上涨。”
    永帝阖上奏折,直视殿下之人,虽华丽外表,然唯利是图,引以为憾,感叹道:“你乃百姓父母官,朕之所以赋你官职,是希望你能发挥所长,属地百姓能衣食无忧,你却未改商人本质,为富不仁,令人痛心。”
    此番弹劾均在杨易意料之外,他本能地跪地接受永帝加罪:“臣知罪。”
    同时,几位大人联名上奏:“陛下,我等几位大人认为杨易罪不当诛,既然杨易战乱不忘发家,何不让其为南路大军运送军粮,此举既能化解我朝运粮之困,又能表杨易衷心,可算是戴罪立功,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永帝并未回答,转而问杨易:“杨易,你可有此意?”
    “陛下,杨易有话要说。陛下可是在与臣做交易?微臣可替陛下算一笔帐,陛下每年军供支出庞大,然大头其实并非粮草物资,而在运量途中,前方战线几十万人,而运量却需消耗上百万人力,假如就近解决粮草事宜,岂是节省一点点,陛下只需一道口谕,而杨易却要背上几十万人口粮,杨易只是一介商人,并非富可敌国,望陛下三思。”
    永帝挑眉问道:“你告诉朕,你要朕用何物交换?”
    杨易脱口而出:“南方官盐专卖权。”
    众臣皆呼万万不可。
    “好,但为期五年,五年之内,朕将官盐专卖权授予你,但你要跟朕保证安排好南路军军粮之事。”
    杨易暗自庆幸,官盐专卖权已牢牢握于手中,五年为期,五年之后天下大势如何又有何人知晓。
    转眼入冬,春节前后,双方大军都无战斗意向,战备松懈。心池从屋外进来,脸冻的通红,搓手说道:“老大,你猜我打听到了什么?”
    武芙搁下笔墨问道:“何事?”
    心池凑近耳边悄声嘀咕一阵,武芙抬眉郑重凝视片刻便要出去牵马。
    此时正值元宵佳节前夕,但城里早已张灯结彩,挂满了花灯,甚是好看。武芙和心池随人流涌向郡守府,路上不断有穿戴一新的年轻男女加入,好不热闹。一路上只听众人议论“相扑”节目,武芙虽略有耳闻但未曾见识。
    漫天雪花夹裹阵阵寒风打落在武芙衣上,武芙用力把侧身夹紧。心池好似一点都不冷,在人群中穿梭自如,兴奋不已。
    只听远处一阵喧嚷,不时有呐喊声传来。
    郡守府邸前搭建了一个看台,台上正有两名女子臂露无余,衣着清凉,如此天寒地冻却光脚相扑,引得路人纷纷围观。只见一人身材丰腴,所着短衫已在对峙中撕烂,露出灰色内衬,腹部早已冻得通红,但却仍未有认败意向。
    “这些人是专门行相扑的艺伎,她们的表演只有令看满意,才会获得丰厚的奖赏。就这个胖的对面的瘦子,那可是远近出名的女相扑,去年元宵她打败了所有的相扑艺伎,获得了郡守丰厚的奖赏,她还有个绰号叫黑四娘。”看们边嗑瓜子边聊。
    心池好奇问道:“那这些人都是从哪来的呀?”
    一个老妈子吐掉瓜子壳说道:“艺伎你不知道啊?妓院呗,不过如今妓院也已经划入了郡守名下,这个郡守别看他小白脸一个,其实心眼多着呢,不然他干嘛去接朝廷军队的运粮活,吃力不讨好的,自然是有利可图啦。哎,不跟你说了,看戏看戏。”
    心池一下抓住了老妈子的胳膊,再稍一用力老妈子突然痛的叫了出来:“啊啊啊,你这女孩子家的,看年纪也不小了,居然还会打人。”
    “把话说明了,郡守究竟有何企图,不然难保你这条手臂。”心池凑近低声说道。
    老妈子看了看四周没人,才小声说道:“算了算了,我自认倒霉,碰到你这么个人,我听说啊,今儿个郡守特意请了军队里的大官来一同观看女相扑表演,去年也有朝廷武官,那排场可比今年的大多了。”
    武芙看向观望台,果然原南路总帅卓蒙宾上方,杨易与其交杯正欢。女相扑虽不雅但实属市井娱乐,武芙想自己亦是女流,杨易未邀也是常理,如此碰会这两人岂不尴尬,便牵马离去。
    “老大,你不觉得杨易太过分了吗?私下和原统帅联络感情,却把你忘在脑后,莫非真如那老妇所说,杨易有不可告人之秘密。”
    “你想多了,老妇所言你也信?”武芙见前面在猜灯谜,便快步向前,“刚才那种娱乐适合男人们,我们去看花灯。”
    “哇,烤肉哎,老大,你先去附近转转看看有啥好看好玩的,我先坐下吃几串烤肉再过去找你啊。”
    花灯夜市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各色摊位在岸边有序排列,各色衣裙女子匀脂抹粉,装扮靓眼,常惹来年轻男子有意交谈。
    “心池,别闹。”武芙被人从身后拽住手臂,转身却见杨易一身银色长袍立于身后,一件青色貂绒披风搭在臂弯处。
    杨易朝她笑了笑:“武芙,今夜极寒,快披上披风。”便往她身后一套,将绳带系于胸前。杨易忽然记起了什么,连忙说道:“我只不过想借女相扑来烘托节日氛围,百姓们都爱看。”
    武芙面色冷毅,淡淡问道:“杨大人竟与卓将军有这般交情,真是出乎我意料啊。”
    杨易微笑道:“男人之间喝酒谈天很正常,谁没有交过朋友,倒是你武妹妹多心了。”
    武芙望着静静的深色眸子,想官场上也确实就这样,便没再往心里去。
    心池过来时杨易正与武芙告别,杨易临走前将一包糕点递给心池,道:“杨某下次再来拜会。”
    雪越下越大,武芙手拽披风心间竟生出一丝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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