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子夏望向河面,神情之中隐忍着很深的痛苦,苏九久从未见他这样,往事又把他逼回到十八岁的那个夏天,在—棵梧桐树的下面,小薇把一封情书交给他,让他转交给他哥哥。他背着手, 不接它,小薇嗲着声气说:“求你了,子夏,你最好了。”许子夏在背后握紧了拳头,一言不发,小薇说:“好吧,你不去我自己去。”子夏一把把她拽回来摁到树上,几乎是用吼的,说:“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我哥哥?什么人都可以,为什么是他?”小薇吓哭起来,说:“因为他,就是很好。”
    许子夏还是把那封情书给了哥哥,他很重地推开哥哥的房间,把情书甩到哥哥的书桌上,颜子乐不明白,放下手中的作业,把情书打开来看,然后仰头大笑,说:“我服了真是,这么不害臊的女生我还是第一次见着。”说完把信揉成一团,扔进了桌边的纸篓。许子夏指着纸篓,说:“你太不尊重人了,请把它捡起来。”颜子乐见他一脸的不髙兴,突然反应过来,说:“那个王若薇不是你的女朋友么?怎么给我示起好来了?”许子夏的自尊心不容许他再待下去,转身就走。
    颜子乐从纸篓里又捡起那封情书,摊开来,想着刚才是不是会错意了,可上面就是清清楚楚地写着:“我是王若薇,我想成为你未来孩子的妈妈。”颜子乐提起笔来回复她:“我还没有孩子,我有孩子以后会考虑你的。”小薇收到回复,立马跑到颜子乐的面前,着急地说:“我又不是当后妈,你理解错啦。”颜子乐这才把她看了个清楚,她生得浑圆饱满,剪着丸子头,鼻梁散落着些些小雀斑,倒不显脏,颇有傻头傻脑的娃娃样,他想,这倒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女人。但这种有意思持续不了多久,女人对男人过于热情总是会让她的魅力大打折扣,特别是对颜子乐这种富有挑战精神的男人。所以为了躲避她,他选择了出国留学,但没想到,在过去后的第二年,小薇突然出现在他的宿舍门口,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见到颜子乐从楼里走出来,她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哇”的一声如孩子一般放声大哭。在这之前,她一直不敢往好里想,她以为她会扑个空,悲观的情绪—直控制着她,所以,重逢的喜悦来得没有防备,哭是理所应当的。
    颜子乐老半天不敢靠近她,有些不确定地唤了一声:“王若薇?”她用袖口擦脸上的泪,抽抽嗒嗒地说:“见到你就好了。”颜子乐为此感动了很久一段时间,想,也许再也找不到更爱我的女人了。
    许子夏说:“后来,他们在那边朝夕相处四年,还是有了一些感情,不一定是爱情。”苏九久花了一些时间来消化那些话,原来,从始至终,是她在夺人所爱,而并不是她所想象的,小薇是第三者。那么,她并没有输给任何人,反倒是她在这场战争中获得了胜利。许子夏看出她的几分得意,说:“我哥哥的女朋友很多,光是我见过的,就不下十个,只有你,得到了他身体所有权,所以你很幸运。但不幸的是,你得到的,也仅仅只是身体。”苏九久说:“我不喜欢你说话的语气。”她站起来,说:“回去了,未宛该找我了。”许子夏说:“他们已经分开了,你可以回去了。”苏九久说:“回哪儿?”许子夏说:“回到颜子乐身边,他已经与小薇分开了。”苏九久幸灾乐祸地说:“以前我在,他们在一起,现在我不再,他们反倒分开了,存心气我。”许子夏说:“因为小薇受不了他如此地在乎你。”苏九久说:“他在乎的不是我,是孩子,她也可以为他生一个孩子,他会同样地在乎她。”许子夏站起来,与她并肩往回走,说:“经历是不可以效仿的,那只会失败,傻子也懂的道理。”苏九久听了,只当是在教育她,再也不言语。
    苏九久并没有急着去接回孩子,她难得清闲,去菜市买了些青菜,回家睡一个回笼觉。刚一躺下,就有人敲门,她略微有些迟疑,问:“谁?”没有人回答,她趿着拖鞋来到门边,心跳得厉害,她觉得门外站着的,就是她渴盼已久的人。她又问:“是谁?”
    “是我。”
    果然是颜子乐。她用手指梳了把头发,又把睡裙下摆皱巴巴的地方抚平,打开门,是许子夏,她竟然听错了声音。她背转过身去,不想让许子夏看见她失望的表情,她说:“你怎么来了,不上课?”许子夏说:“今天周末啊。”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手机,说:“刚才忘了给你这个,以后有什么事,打个电话就好了。” 许子夏就住在河的对面,两扇窗户隔水相望,叫得大声一点,兴许也能听见,只是他们从来没有试过,没有那个必要,宁愿绕过桥去说话,他们是这小镇里的寄居者,动作太大,会引来闲话。苏九久瞥了一眼那手机,用下巴示意他放在桌上。她说:“让你破费了。”许子夏说:“哪里的话,很便宜的。”苏九久用手指触到手机,许子夏满怀期待地望着她,她又把手缩了回来,说:“谢谢你,你先回吧。”许子夏遭到冷遇,讪讪地离开,脚在木楼梯上踩得格外响,好像是有些生气。苏九久懒得管他,埋在枕头里哭起来,她从来没有如同现在这般渴望颜子乐,他不来还好,一来,把她的心都弄乱了。又有人敲门,她问:“谁?”
    “是我。”
    又是许子夏。她揩了把泪,把门打开,看也不看他,说:“你就不能让我清净一会儿吗?”“为什么?”他说,“你清净得够久的了。”她抬起头来,居然是颜子乐。颜子乐消瘦不少,头发长长的,她有些不敢认他。她问:“是你吗?”颜子乐说:“当然。”苏九久退了一步,说:“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真可怕”颜子乐说:“你预感到我会变得很丑,所以你提前离开我了,是不是?”苏九久说:“不是,当然不是。”颜子乐站进屋,从里面把门反锁上,说:“我就知道是许子夏把你藏起来了。”苏九久摆摆手,说:“不是你想的那样。”颜子乐踢开摆在窗户前的椅子,手撑在窗台上,眼望到对面,许子夏还没有回家,窗户半敞着,窗帘随风飘到了窗外,他沉着脸不说话,随时可能要爆发。苏九久怕连累许子夏,连忙解释道:“是我找到他的,想从他那里了解你的情况。”颜子乐反手就给她一巴掌,她捂住被打过的脸,身子渐渐低下去,坐在地板上,像是被打傻了。颜子乐说:“孩子呢?”苏九久没理他,把脸往后转,耸起肩膀来抹眼泪,颜子乐蹲下来,声音缓和了些,问:“孩子呢?”苏九久转过眼珠子,见他胸口的纽扣少了一颗,问:“咦,你的纽扣呢?”颜子乐看看衣服,说:“给别人当定情信物了。”苏九久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把他领口一拽,其他的几个纽扣都被扯了下来,颜子乐摁住她的手,说:“你疯了。”苏九久声嘶力竭地说:“你穿这衣服的样子太恶心了。”颜子乐说:“你既然已经选择了离开,就连妒忌的权利也没有了,知道吗?”苏九久被他的话击中了要害,突然地安静下来,颜子乐故意说难听的话,就是要把她逼得走投无路。唯有这样,她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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