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樱时张口一讶,本来许久没见秦烺,心里头很是牵挂,这会子却觉得他来得真不是时候。
    狄烻随口应了一声,床榻微动间已起了身,直腰放手之际,怀中的少女却忽然伸臂揽住他头颈。
    “做什么?”
    她不答,一双俏目乌溜溜地转着,趁他不备,忽然伸头凑上去,在那淡薄的唇间印了个吻。
    但只是浅尝辄止,随即又缩回来,红着脸看他反应。
    他剑眉轻蹙,眼中有惊讶,旋即恢复如常,轻手去拉那双缠在颈上的藕臂。
    她却不满足,揽着不放,笑盈盈地望着他,撒娇道:“你也亲我一下!”
    狄烻脸上有一霎的怔滞,像觉得这要求比刚才那个吻还让他吃惊,眸中沉着些含混不清的意味。
    “别闹。”
    他稍稍用力拉下那双臂,扶她在榻上躺好。
    几乎就在盖好衾被的同时,房门被用力推开,衣甲未解的秦烺急火火地闯进来,头一眼便看到负手站在榻边的狄烻。
    像是没想到房内居然还有他,脚步滞顿了一下,怔然看着对方,随即依礼叉手叫了声“狄帅”,随即瞥向榻上半缩在被中的谢樱时,目光怪异。
    狄烻却是满脸沉静,眸光是一如平常的淡然,冲他略一点头,便径自出门去了。
    他这一走,房中的气氛反而显得有些异样。
    “你看什么呢!”
    谢樱时排解尴尬似的嗔了一句,目光却不自禁地瞥向别处。
    “还问我?”秦烺摘了兜鍪走近,在旁边的椅上一坐,“他怎么在你房里,你们两个方才干什么来着?”
    “谁干什么了?我昨日医治伤兵忙了一夜,不小心昏晕了过去,他……他来瞧瞧罢了。”
    谢樱时没好气地回嘴,语声却有些没底气。
    眼梢瞟过去,见秦烺正乜眼看着自己,一脸疑神疑鬼。
    “真的?不会是他抱你来这里的吧?”
    秦烺带着逼问的口气,俯身凑过来:“他没趁机毛手毛脚,占你便宜吧?”
    “毛手毛脚”这几个字让谢樱时一阵面红耳赤,不由想起两人刚才那番纠缠,就在有人报讯,明知自家表兄快要进来的前一瞬,她还八爪鱼似的缠着狄烻不放,提着原不该从女儿家口中说出的话。
    “怎么,被我说中了是不是?早知道那姓狄的要来洛城就没安好心!”
    “中你个大头鬼!”
    谢樱时骂了一句,揪起枕头就砸了过去。
    秦烺抬手挡下,退开身子不解地看她:“你打我做什么!”
    谢樱时哼声别过头,回给他一个侧背。
    两下里默然半晌,就听秦烺在后面长声叹气:“算了,看来你是禁不住他三言两语,整颗心都掏给人家了,也罢,随你喜欢吧。”
    之前都是疾言厉色的反对,如今口风又软了,这怎么听也不像是他说出来的话。
    谢樱时微觉奇怪,却没转头,瞥着眼梢看他翘起二郎腿靠在椅上,似乎心情不错。
    “你这些日子该已寻到云裳了吧?”
    “那还用问,凭我这般玉树临风的样貌,性子也讨人爱,再加上如今又有中军校尉的功名,她不爱我还爱谁去!”
    秦烺斜挑着眉梢,毫不脸红地自吹自擂,言下之意却不掩已得偿所愿的兴奋。
    “呸,臭吹!”
    谢樱时瞟了个大大的白眼,稍稍回身似笑非笑地看他:“既然这么人见人爱,云裳从前为何还要舍你而去?”
    “那是……那是因为……”
    “行了,你那德性我还不知道,八成是有人明里暗里帮你了吧?”
    “咳咳,哪有!”秦烺脸上抽了两下,神色忽然忸怩起来,可也知道瞒不过自家表妹,拧眉看她,“你怎么知道,不会是姓狄的……”
    话刚出口,便发觉不打自招,气呼呼地站起身:“阿沅,你诈我!”
    “谁稀罕诈你。”
    谢樱时掩唇嘻笑,却脸带不屑:“这有什么难猜,你原先是什么德性,方才见了他,居然恭恭敬敬起来了,那还不是得了人家好处的缘故,嘁!”
    这股聪明劲儿确实羡慕不来,秦烺垂头丧气地又坐了回去,不服气地斜着她:“你也好不到哪去,原先是你一个人疯,我瞧现在确是他不老实了,说不准会出什么乱子。”
    说着,又凑近压声道:“你知道么,这些时日皇甫家出了件大乱子,也不知为什么,朝廷下旨削夺了你阿翁的军职,现下的天德军使已经是你继外婆的娘家人,澜氏执掌了!”
    作者有话要说:  (づ ̄ 3 ̄)づ谢谢小仙女 陈小毛的地雷*3 谢谢小仙女 我只是一条咸鱼罢了 灌溉营养液*1,“ ”灌溉营养液*10
    第71章 柳娇花媚
    澜家是颍川当地的豪强, 并非世家望族, 在最重门第出身的大夏朝, 自然谈不上什么分量。
    只是由于外祖与之联姻的关系,族内渐渐有人在军中站稳了脚跟, 直至身居要职。
    因着皇甫宜的缘故,谢樱时恨屋及乌,从没去拜见过那位继外婆,对整个澜家上下同样没什么好感。
    这时乍一听闻外祖被削去了军职,震惊之余,原本欢欣的心绪也随之沉落下来。
    想想外祖当初娶那个女人续弦,无非是为了绵延皇甫家的香火。
    可时至今日,膝下依旧空空无子, 反而养虎为患,被人家夺了权,冥冥之中像是早就已经注定了。
    慨叹的同时, 她也不禁忧心起来。
    现下澜家已然得势, 不光外祖, 以后是不是连狄烻也会处处受制?
    秦烺见她凝眉不语, 只道是一时乱了方寸,赶忙温言安慰:“你也不必太担心,老人家只是没了军职而已, 又不曾获罪,毕竟还有敕封的爵禄在,如今无官一身轻, 正好颐养天年,依我说,反倒是好事。”
    大半生心血都耗在军中的人,一旦离开行伍,“颐养天年”姑且也就是把虎落平阳说得好听点罢了。
    不过,这话倒是点醒了她。
    狄烻现在虽属天德军治下,但也有中州崇国府的世袭爵位。
    出了这样的事,以后他便不用再顾及外祖的养育提携之恩,大可以改换门庭,重新回归神策军,根本不必留在此地受那些腌臜闲气。
    这般一琢磨,心头立时便舒服多了。
    “你笑什么?”
    秦烺见她眼珠子转了转,跟着便是一副释然宽解的模样,不由一脸好奇。
    “没什么。”谢樱时干咳了两声,向后一靠,阖上眼,“都知道了,我想歇会子,有话明日再说吧。”
    秦烺也无意再扰她:“成,你好生歇着吧,我去瞧瞧张罗些饭菜,回头叫人送过来,这地方再苦,也不能当真委屈了你。”
    言罢起身,还没走到门口,又听她开口叫了声“等等”,回身挑眉坏笑:“怎么样,到底还是舍不下你最亲最好的表兄吧?”
    “少臭美!”
    谢樱时啐了一口,正色起来:“我来得匆忙,没带什么替换衣裳,你叫人送几套过来。”
    秦烺闻言,嬉皮笑脸的唇角登时一坠:“我也是半路才知道你来了这里,哪曾带你穿的衣裳,荒野戈壁的,这会子上哪去弄?阿沅,你可不是为难我么。”
    “哪用这么麻烦,你的就成,拣两套好料子的给我。”谢樱时斜眼向上翻,似笑非笑,“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秦烺:“……”
    .
    夜色渐沉,喧嚣的方城也变得沉寂,只偶尔有一两声伤兵的呻.吟从窗外飘来。
    反倒是灯烛不时发出的“噼啪”声更显得响亮。
    谢樱时密密地缝好最后一处针脚,咬断了线,起身将那件衣裳拿在身上比量。
    这是从秦烺送来的一大堆衣裳中挑出来的,大半个时辰前,还是件宽大的男子披风,经她一番精心地剪裁修改,现下已成了件薄纱罩衫。
    比量着瞧了瞧,觉得应该差不多了。
    她有些迫不及待起来,赶忙去净了手,把中衣脱去,兴冲冲地披上这件罩衫。
    对镜一瞧,果然像原本就是量身裁制的一般,尤其是那薄淡的烟青色,男子穿用未免显得有些轻挑,可在她身上,却当真有种烟雨空蒙的灵秀。
    只是仓促间没留神,裁剪得有些过分合体,将她纤美婀娜,芙蓉初放般的身段显露无疑。
    再加上轻纱的料子太过轻薄,罩衫下胭脂色的贴身小衣,还有肩锁两臂腻白如玉的肌肤若隐若现,衬着她明艳娇媚的眉眼,更莫名有种分外撩人的感觉。
    谢樱时不禁面红耳赤,双颊发烧似的烫,低下头,抬手掩着胸口。
    这样子被狄烻看到,不知会怎么想,早知道就换一件来改了。
    她不禁有些后悔,可这时已经很晚了,再迟些,他定然睡下了,哪有工夫再容她改出第二件来。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抬起眸,扭着身子来回检视,看裙摆风吹流水般转动,又觉说不出的美,再换哪一件都不会比这更好看。
    “这样子,他应该也会喜欢吧?”
    谢樱时小声嘀咕着,脑中开始设想他看到自己时注目发怔的样子,竟然笑出声来,掩唇在镜前转身连跳了几下。
    她决定不再改主意了,依着这套衣裳挽了个随性的髻子,将大半绸缎般的青丝都垂披下来,又对镜检视了一遍妆容,自己也觉得满意,这才拿食盒装了几样秦烺差人送来的精致小菜,喜滋滋地拎着出门。
    到木廊间,探头朝散破的窗外张望了一眼,斜对面那处最高的小楼上果然还亮着灯。
    谢樱时能觉出自己的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脚下更是力气十足,“蹭蹭蹭”的快步向前奔。
    刚绕过前面的拐角,猛然就看有人靠在旁边的木墙上。
    她吓了一跳,停住步子,看对方吊儿郎当的立姿,便已猜出是谁。
    “就知道你有古怪。”
    秦烺哼声斜瞥着她,随即也是一愣,借着皎白的月光上下打量她这身穿戴,神情异样。
    “你怎么穿成这样,衣裳哪来的?”
    “反正不是偷来抢来的,不用你管。”
    谢樱时没料到他竟然刻意堵在这里,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却发觉他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怪异。
    “眼珠子瞎瞄什么呢,讨不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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