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以为,只有你们才会用剑?”薛照急退几步,大吼一声后凭空抽出一把剑来。
    “凭空借物!?这可是大乘期才能达到的境界!”池昌迅惊呼。
    薛照一展开剑招便如同他先前的招式一般,招招直指人性命,他的剑法以及剑气都和沈潋洲大不相同,如果说沈潋洲是“仁德之剑”,那么他便是“杀戮之剑”。
    杀招骤显,沈潋洲提起十二分精神,出招没有半分懈怠,长剑澹雅飘逸灵动,可对方的剑却是招招狠辣。
    照理说,一直是进攻的杀招必定是有弱点的,然而在拆了百余招后,薛照的剑气依然澎湃,剑招丝毫不见散乱,倒是白舜华因为年纪尚轻被两人庞大的剑气所伤,败下阵来。
    沈潋洲发现白舜华受了伤,虽心有忧却不能急,倒是薛照主动往后退了几步,他长剑斜竖,指着沈潋洲道:“若不是立场相对,我倒是想和你这等对手多打上几天。”
    “不必了。”沈潋洲沉声回道。
    白舜华平生以来从未见识过如此澎湃的剑气,更不要提是深入其中了。此时的他脸色惨白还不忘对池昌迅道:“快去帮沈潋洲!”
    这也是池昌迅所想的,然而,在他面前像是横亘了一座高山,哪怕他现在的境界要比沈潋洲要高,也明显可以感觉到自己和面前相斗着的两人不是同一个世界的——这是一种寂静却又雄伟的感觉。
    沈潋洲的修为自然不是薛照的对手,他所依仗的就是燃灯和他自己对薛照的了解。后世有关薛照的记载不少,一方面因为他曾为孔雀王,另一方面自然是他与凤凰王之间二鸟争鸣,无论是话本还是正史都非常乐意描写这一对亦敌亦友的感情。
    却不曾想到,这二人确实是敌,然而,在这次之前,还有同体分裂的前言未曾被外人知晓。
    薛照若要发招就必要结印,沈潋洲盯紧他的每一个动作,按照现在的情况,只要他一松懈,必然会被薛照抓到空子一击即灭。可沈潋洲的集中力是可怕的,他无疑是一位优秀的猎人,死死地盯着薛照。他们互相寻找着对方的失误,都想要将其置于死地。
    池昌迅深吸一口气,召出自己的铁锤,大吼一声冲入战局。
    “又来一个送死的。”薛照说着就抬手准备施咒,沈潋洲如何能任他施为?迅速缠住薛照,而前方池昌迅急攻上来。
    薛照灵活地抬脚用力一踹,正中池昌迅,而后者并没有飞出去,而是死死地抱住了薛照的小腿,虽说这种打法非常不好看,可特殊时期也顾不上这许多了。薛照气急,用力擒住池昌迅的脖子就将他甩了出去,几乎是同时回身,一拳正中沈潋洲的肚子!
    沈潋洲吃痛,反射性地往下一弯腰,就在此时,薛照一脚高高抬起,对着他的后背就要踩下去!
    白舜华看局势不妙,硬是逼着提了一口气上来,提剑冲过去,薛照根本没把白舜华放在眼里,那一脚眼看就要踩实了,白舜华扑过去抱住沈潋洲的腰,薛照一脚下来,直接连皮带肉将白舜华踩了个对穿!一时间,鲜血淋漓!只听见“噗嗤”一声,血水迸溅,淋了薛照和沈潋洲一脸。
    “舜华!!!”在白舜华身下的沈潋洲目眦尽裂!
    依照薛照的力道,说不定是可以将两人踩个对穿的,可白舜华一瞬间把所有功力都凝聚在了腹部,生生地为沈潋洲挡住了这一下,并用自己的伤口锁住了薛照的动作。
    而薛照的攻击还没完,一只脚动不了了,他的手可完全没影响。他逮着沈潋洲痛苦之时,提剑就往其身上刺去,不曾料已被踏穿了的白舜华竟还有力气,完全不顾伤势,伸手抓住薛照的手臂。
    这么一动,薛照的一半小腿都在白舜华的腹中了……
    “快走……”白舜华口中不住地溢出鲜血,然而看着沈潋洲的眼神却依然温柔。
    “找死!”满眼疯狂之色的薛照干脆抬起了脚,对着白舜华的伤口再次踩下去。
    这次拦住他的是突然起身的沈潋洲。
    “呵。”眼前血腥又温情的一幕让薛照心情很好地笑了,“看在你们两个取悦了我的份儿上,我告诉你们一个真理:‘在面对实力相差巨大的对手时,弱者做再多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白舜华死死地握住薛照的手臂,重伤让他似个血人,无疑已经到了濒死的境地。
    沈潋洲看着血泊中的白舜华,眼中闪烁中逼近极限的光,他的眼睛被白瞬华的血色映照得通红,恍若入魔一般。池昌迅意识到沈潋洲状况不对,然而面对着凶残的薛照,他也毫无办法。
    “嗯?”薛照只觉得有一股煞气袭来,眼前金光一闪,佛印顿现,可明明是佛印,却给人一种强力的杀戮感,薛昭凭借本能抬手,只一瞬间,他的手臂表皮便被金到橙黄的佛印所烧伤。
    一抬眼,此时的沈涟洲便如同神魔合体,冷漠中透露着疯狂的眼睛直直地盯紧薛照。
    “装神弄鬼!”薛照不信眼前这个受了伤的沈潋洲能翻出什么波来,此时已经没有人能阻止他结印了,他双手一合,再一开,胸前便树立起了一根冰锥,稍稍摊开手在胸前画一个圆弧,一根冰锥便化作了上万根,朝着沈潋洲飞去。
    冰锥如雨,朝着沈潋洲洒去。
    沈潋洲脑内跳跃着无数色彩,而在他眼前却是一片寂静,冰锥逼近,然而,在冰锥接触到他身体的时候,如同碰壁一般,从冰锥的尖头处开始碎裂。
    “金钟罩铁布衫?法师好能耐!”薛照差点忘了,在他面前的可是颇有天赋的佛修!
    这个能力是属于燃灯的。在此之前,沈潋洲并不希望自己跟燃灯太过于接近,哪怕他拥有燃灯的所有记忆。
    他这一世是沈潋洲,与燃灯无关。
    可这次,他不得不借助燃灯的力量。
    薛照的冰锥被尽数化解,沈潋洲双手合十闭上眼,掌心金印初现,这是完全接受燃灯传承的证明。
    “众生皆苦。”
    再次睁开眼,原本的戾气已然消失,留下的是活佛一般的慈悲之相,然而沈潋洲出招却并不慈悲,掌心前推,金光和着强风朝着薛照攻去,风起时,那身野性十足的衣服终于受不住了,一寸寸裂开,沈潋洲随意一晃手指,凭空便白衣加身。
    风鼓起了沈潋洲的白袍,衣抉飞扬。金光映照着他如玉的面庞,宛如神佛再临。
    薛照在最后一刻堪堪躲开了这一击,却不想曲幻在此时完成了最后的一个印,贴壁结界开启,沈潋洲的那一掌接触到了正在升起的铁壁,反弹了一下,正好打中薛照后背——瞬间穿通。
    金光带着薛照的血洒落在沈潋洲的脚下,仅仅凭借一击,他就将薛照打败,接下去的封印便与他无关了。
    一步步走到白舜华身边,而在他身后是还未散尽的金光。他蹲下,双手交叠在白舜华的伤口上方,一时间,对方可怕的伤口开始愈合。
    曲幻看到这一幕,目光一停:“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还能看到这一招。”
    “延生”——以自己的生命和修为作为代价替彼方疗伤的神迹。
    沈潋洲没有说话,他将白舜华护在怀里,抱着他,伤口以可见的速度在进行修复。
    铁壁结界已经展开完毕,方才沈潋洲打出的那一掌在结界壁上留下了一个宛若雕花的纹路。
    封印薛照自然需要苍桐的参与,可面对苍桐的伤势,曲幻有点束手无策。他只知道“延生”这一招,却不知道具体的施术方法。
    诚然,这种舍己为人的术,只有佛修会去研究,可……这需要修为和生命的术法,他必然不好意思开口向沈潋洲求助。
    “带过来吧。”沈潋洲主动道:“把他放在我旁边就好。”
    曲幻感激地承了情。
    一靠近沈涟洲,苍桐的伤势就开始好转。
    维持这种强度的术法对沈潋洲本身的消耗是非常大的,曲幻开口:“燃灯法师……”
    没等曲幻说完,沈潋洲便道:“跟苍桐无关。”
    也就是说,他不是为了惠及苍桐才加大了强度,而是本身就维持着这个程度。
    白舜华腹部的伤口正在慢慢愈合,而沈潋洲的脸色却迅速灰败下去,“延生”无疑是以命换命。
    苍桐先恢复了过来,他一醒来就看向曲幻:“陛下!您没事吧?”
    曲幻摇了摇头后道:“我方才已经将薛照暂时封住,现在便麻烦你将他封入体内。”
    “是!”
    苍桐站起身,身形稍稍有些踉跄地走到薛照旁边。
    重伤后又被曲幻封住的薛照口中溢血,声嘶力竭地吼道:“曲幻!你这个虚伪的凤凰王!我咒你不得轮回!”
    “可恶!”苍桐暴起,“死到临头还口出恶言!”
    曲幻嘴角一弯,“我原本便没有打算入轮回。”他走近薛照,在他身边蹲下,“照儿,你还记得当年我们在婆罗之海旁的日子么?”
    “呵……怎么,面对着自己对手的末日,咱们光辉璀璨的凤凰王陛下开始怀念曾经了?哈哈哈哈!”重伤之下的薛照笑得面目可怖,“曲幻啊曲幻,你平生最失败的一点,就是把我创造出来!”
    曲幻表情复杂,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抚摸着薛照的脸庞,“我并不后悔创造了你。我只后悔自己没有管好你。”说罢,他站起身,转向苍桐:“拜托了。”
    苍桐点点头。
    曲幻显出自己的凤凰原型,巨大的凤凰张开他庞大而闪耀的翅膀将结界壁映上了金中带红的光,他用羽翼将薛照包裹着,这一刻,薛照终于回想起了他初生时的那一幕——恶灵环绕的婆罗之海,湛蓝而神秘,而那一双羽翼便如此时一般包裹着他,带他来到这个世界上。
    而此时,这双羽翼又要将他送走。
    “哈……”薛照冷笑,“曲幻!”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双手竟然突破了封印的限制,狠狠地抓在石头地上,鲜血淋漓。
    “我会回来的!!”薛照咬牙切齿地道。
    曲幻没有回答,只是将他包裹着。
    “陛下,我即将开始封印,您可以将原身收起了。”
    “就这样吧。有我原身的包裹,封印他的时间也可以更长一些。”没料到曲幻居然这样说。
    “陛下!”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苍桐瞪大了眼睛。
    “苍桐,将我和薛照一同封印后,我的修为将传于你。”
    “陛下!在苍桐心中,只有您才够得上妖王的头衔!”
    “为了这个位置,我做了太多错事。”凤凰垂下了他高贵的头,轻轻地蹭了蹭苍桐,“未来的妖族,就拜托你了。”
    “陛下……”苍桐眼中含泪。
    白舜华恢复意识时只觉得全身像是被拆过了再重新组装起来似的。他的衣服已经完全被血染红,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脸色青白的沈潋洲。
    他几乎没有认出来。
    眼前的沈潋洲带着一股沉静慈悲却有些许阴郁的感觉,白舜华知道自己在他怀里,安心中又透露出些许担心:“你没事吧?”
    “以后不要做这种事。”沈潋洲回道。
    “什么事?”
    “我再也看不得你在我面前倒下……”沈潋洲无比珍惜地抱着白舜华,却不敢用力,生怕弄伤他刚刚好转的伤口。
    “你……”沈潋洲的情感深情而压抑。他脑中身为燃灯法师的那一部分已经完全觉醒。
    慈悲为怀、仁爱苍生……燃灯所有的一切善良的情感沈潋洲都不排斥,甚至于他原本便是个如燃灯一样善良而美好的人。
    可他心中比燃灯多了一份。
    又或者说,是多了一个人。
    他爱白舜华。
    张开双臂,白舜华回抱住沈潋洲:“别担心了。不过就算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护住你的。”
    “我有办法自保,你不用……”
    “哎,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身体自己动起来了’。”说完,白舜华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角。
    沈潋洲直接低下头,吻住了他。
    “唔。”
    在他们背后是苍桐流着泪开启的封印法阵,金红色的凤凰包裹着罪恶的化身于半空中渐渐坠落,一片片羽翼正在燃烧,结界外广袤的天穹下,百鸟朝凤,他们在送别自己最初也是心中惟一的王。
    至此,为害一方的薛照被封印在了苍桐体内,蛰伏着等待苏醒。
    目睹了这一切的池昌迅心情复杂,一方面他为大仇得报而欣喜,另一方面却觉得……这一切,难道就这样结束了么?
    沈潋洲和白舜华当然知道,这并不是结束,几百上千年后,薛照将占领苍桐的身体归来,这都是既定之事,他们无法改变。
    正是因为知道无法改变,所以他们更珍惜如今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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